夏天已经进入尾声,早秋到来,最近的天气已经十分舒服,早晚甚至有点凉意,但秋月却是满头大汗,可见一路跑得急促。
闵天雪正在想办法把冰雪奇缘女主角的蓝色纱裙改良成古装版,青姨娘擅绣,正在给她建议,这裙子的布料要用哪种好,等这件衣服做出来,就算开价一百两也会有名门贵女抢着买。
听到这消息她呆了呆,旋即又觉得没什么,“回来就回来呗,这是他家,他想回来就回来。”
“小姐不用准备准备,迎接四爷吗?”
闵天雪大笑,“他住羽光院,我住晴和居,哪用迎接?”
秋月嗫嚅道:“说不定四爷知道自己成婚了,一时好奇想过来瞧瞧呢,小姐不打扮打扮?”
在秋月的想法里,女人还是要有个丈夫才是依靠,小姐守了两年寡这么辛苦,好不容易四爷命大归来,哪有理由就这样出府,也太便宜苏家了,就算没办法当正妻,就看在抄经两年的分上,至少也是个贵妾。
一品车骑将军的贵妾,那可是风光无限,只要小姐生下儿子,这辈子在将军府也就稳妥了。
“你家小姐觉得自己天生丽质,不打扮也很美。”
这下秋月就是再老实,也知道小姐在开玩笑,“小姐!”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你可别忘了,你家小姐已经拿了苏夫人一万两,也签了合同,保证三年后绝对安静下堂,银子我可花得差不多了,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还给苏夫人的,所以我们三年后一定得走。”
“可万一、万一四爷喜欢上小姐呢?”
“你想多啦,一品车骑将军怎么可能娶个商人之女,我连给他提鞋都不配,你看羽光院原本的大丫头,宝意的父亲是秀才,宝如的祖父是举子,都是书香之后,我拿什么跟她们比。”
秋月气馁,小姐这么好,不该当下堂妻的,应该有丈夫疼爱,子孙满堂才是。
闵天雪见状,笑着安慰,“我知道你忠心,但我肚子饿了,快些去把饭摆上来,能靠自己吃饱可比有个好夫君来得可靠。”
秋月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提着鸡肉跟蔬菜,怕污了小姐的书房,连忙下去。
青姨娘笑说:“秋月也是为了姑娘好。”
“我明白的。”
青姨娘到晴和居两个多月,胖了不少,她年纪大了能做的事也不多,就是绣绣东西,下厨做几样点心,没了闵老太太的刁难,又能随时搭马车去城西看儿子,青姨娘过得很舒服,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好睡过。
当然,闵天雪也曾经让她别喊自己小姐,喊九娘就好,她们可是亲祖孙呢,可是青姨娘当了一辈子姨娘,怎么样也不敢僭越,于是只好折衷喊“姑娘”。
“姨娘再跟我说说,要怎么把袖子做得蓬又不能显胖,垂下来的地方得轻盈,像仙女那样,要飘飘的。”
青姨娘一个人过日子三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个孙女让她疼爱,一下被转移注意力,“奴婢看,在袖口的地方缝上几颗金珠子,这样既可以做得开闾,摆动之间袖子也显得好看。”
“这个好,姨娘,你快点画上。”
青姨娘含笑说:“好。”
两人才刚把袖子画完,外头又传来声响。
“小姐。”春花跑了进来,“不得了了——”
“四爷回来了是吧?”
“不是,是丁嬷嬷来了。”
这下闵天雪真的觉得奇怪了,丁嬷嬷是苏夫人的心腹,也是苏夫人奶娘的女儿,两人打小就一起长大,主仆多年,在苏家,丁嬷嬷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苏夫人,就算是苏子远的妻子温氏也得给她几分面子。
丁嬷嬷亲自来究竟有什么大事?
她正在思索,丁嬷嬷已经跨过门槛,一脸僵笑的行礼,“见过四少夫人。”
她当然知道苏夫人跟闵天雪有那一万两的交易,只是闵天雪一天没下堂就一天是四少夫人,她得行礼,得问候,得卑躬屈膝,除非苏子卿发话不用管,否则她就得谨遵主仆礼数。
闵天雪自然不会去给她难看,虽然丁嬷嬷不能成为友军,但也没必要把她弄成敌军,一个假笑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不用闹大,“丁嬷嬷辛苦了,这都酉时了,吃过晚饭了吗?”
“老奴不敢,羽光院有事,还请四少夫人过去一趟。”
咦?嗅咦?不是苏夫人找她,是苏子卿找她?
找她做啥——她不能这么问,看丁嬷嬷一脸闷,大概也是不知道,被当成跑腿的,所以不开心吧。
她猜,一定是苏子卿归来,苏夫人怕下人伺候不周到,于是把心腹丁嬷嬷派过去,没想到苏子卿居然让她来传话,摆明把她当一般下人使唤,丁嬷嬷觉得没面子,可又不能说什么,只能闷在心里面。
既然是夫君有请,那她就去一趟呗。
闵天雪放下笔,拿起架子上的湿布巾擦了擦手,湘琴连忙递过牡丹香膏,她挖了一点润润手,便道:“请丁嫂嬷带路吧。”
镇西将军府占地极大,闵九娘因为是寡妇,过门后不能轻易出垂花门,她不认得府中所有的路,所以闵天雪也不认得,她只知道晴和居跟角门那条路,其他通通不知道。
丁嬷嬷一脸无奈,“四少夫人不换件衣服?”所以说商人女儿真的不行啊,要见丈夫也没想过要梳洗一下,只洗手算什么,得把头发梳过,妆匀过,再换件干净的衣裳,这是见丈夫的礼仪。
“不用,我瞧这件裙子挺好,银红色的很喜气。”闵天雪拍拍裙子,“走吧。”
还换件衣服?又不是晋见皇帝,何况她晚一点要洗澡,现在换了晚上又要换,多麻烦,古代没有脱水机也没有烘干机,衣服可是很难干的。
丁嬷嬷见她不愿意打扮,内心虽然不屑,但表情也不敢有些微失礼,在摸清楚四爷对四少夫人的态度前,她不好轻易得罪四少夫人,否则万一四爷以为她这老仆在打他脸,那她岂不是冤枉。
羽光院,好久没来了啊,她穿越过后醒来,就是在羽光院——这是苏子卿的院子,等她跟苏夫人的交易成功就搬入了晴和居,还以为一辈子不会再踏入这里,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她又走过了羽光院的垂花门,踏入了羽光院的游廊。
酉时,天色有点暗,四周已经掌起灯,闵天雪上台阶,过门槛,看到曾经熟悉的大厅一人背对自己居中而立,穿着深蓝色的袍子,脚踏飞云靴,头上戴着一个温润玉冠,身材颀长,英气逼人。
丁嬷嬷低声禀报,“四爷,四少夫人来了。”又跟闵天雪道:“这便是四爷了。”
闵天雪屈膝,“见过四爷。”
“丁嬷嬷你下去吧,我要单独跟四少夫人说话。”
嗷,声音还挺好听的嘛,就是不知道人长得怎么样,转过来,转过来,嘿,转过来了,眉长斜飞入鬓,双眼炯炯有神,俊秀如女子的面貌因为左颊的刀疤而显出英武之气,总和来说,颜值九十分。
啧啧啧,官二代,自己有功勳,又长得好,外加才二十岁,这是让京城其他名门子弟怎么跟他拚?
闵天雪在替他打分数时,苏子卿也在打量她。
这就是闵九娘啊,还真的是随兴,裙角都皱了也不换件衣服,她没有其他女子见到他时的装模作样或者紧张,反而兴致盎然又大方地打量他,她不是什么美人,但眼睛特别灵活,像黑珍珠一般有神采。
原本,他是想自己去晴和居见她的,不过顾及她在府中的艰难立场,他决定了,还是把她叫来羽光院,他把她叫来看看不奇怪,他特别去看她,那很奇怪。他是不在乎,但不能不替她想。
母亲已经对她不满,他可不想母亲对她更不满。
苏子卿撩起长袍,在椅上坐下,闵天雪连忙拿起青瓷壶给他倒茶。
他拿起茶杯,“我该喊你夫人比较好,还是喊九娘比较好?”
呃,都不好,可以的话请喊她闵姑娘,只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自然是不能说的,俗话说的好,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还在镇西将军府一天,她就是苏四少夫人一天。
“都可以的,只不过是称呼而已,随四爷意思。”
“那我就喊你夫人了?”
“是。”所以到底叫她来干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两年来辛苦你了,我在西疆,竟是不知道母亲已经给我娶妻。”这是他在归途上想出来的,这叫攻心为上,先说她辛苦就对了。
“不辛苦的,镇西将军府里要什么有什么,婆婆和善,二嫂对我也好,妾身一直过得好。”
“母亲对你很和善?”
“是,二嫂有的我都有,没有因为寡居而偏心,高门大宅中,这样已经很好了。”只不过在知道儿子没死后,突然看她不顺眼而已,但好像也很难去苛责什么。
来到这世界半年多,闵天雪已经知道官家跟商户差异有多大,商人可以很有钱,但身分地位只比贱籍好一点,看那狄马侯府老夫人都已经火烧眉毛要银子用了,但还是不肯跟商人打交道,怕自己跟商人买卖的事情传出去会被笑便可见一斑。
可是啊,闵九娘也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做,就被逼守寡,也什么都没做,就被逼下堂,可恨的是为难她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总的来说,东瑞国对女人很不友善,男人有三妻四妾,女人只有三从四德。
“我听说你跟母亲订了合同,三年后安静下堂?”
噗——闵天雪的茶水喷在裙子上,也顾不得失礼,问:“婆婆说的?”
苏夫人疯了吗,连这也讲?
“是。”
苏子卿一回府就先去拜见自己母亲,苏夫人自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拉着他说了好久,又拉着他东看西看,从发旋检查到手指,确信他完好无缺这才放心。
后来讲起府上的闵九娘,大抵是以为他会嫌弃这个商人之女,就主动说起那八=同的事情,这刚好解决了他的难题,他一直很想问她这件事,可他总不能跟她说足自己打听的吧,她会以为自己很爱听闲话,这很伤害他一品车骑将军的威武形象。
苏子卿理所当然的回她,“她是我母亲,你是我夫人,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不能瞒着我。”
闵天雪想想,也是啦,他也是当事人,没道理不知道,“你既然知道了,等接风宴告一段落,想娶什么名门平妻,娇美妾室,都放心收便是,如果需要我出面张罗,我就出面张罗,如果要我消失,我就不出现。”
闵天雪盘算着,他既然已经清楚交易之事,就懒得再自称“妾身”而自称“我”了,这苏子卿大概因为是武人,所以也没在意这称呼上的小事情。
苏子卿清清嗓子,“我便是为了这件事情让你过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想要娇妻美妾是呗,懂懂懂,就像她也梦想下堂后收个俊秀面首一样,俊男美女谁不爱呢。他想收谁?她听二嫂温氏说,苏夫人娘家那里有个侄女叫做许小雅,从小就很常来将军府上玩,也从小发誓要嫁给四表哥,想当然耳,四表哥挂了后她就再也没提这件事情了,连镇西将军府都不曾再来,就怕苏夫人要她捧着牌位成亲。
态度变得这么快也不能怪她,结婚是为了追求幸福,谁想新婚就是守寡的开始呢。
不过许小雅自从知道苏子卿没死,又常常来看她姑姑了,是,是现实了些,不过人家长得美啊,只要苏子卿看上她不就得了,现实不现实都不重要。
闵天雪见过许小雅的画像,那真是我见犹怜,画像都如此,要是见到真人那还得了,美人一声“表哥”,光想都觉得骨头要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