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汉钧紧抱着她颤抖的身子,看到她腹部那道口子流出更多的鲜血,他的心脏紧缩,目眦尽裂。
“我可能……要不行了……”她的身体好重,眼皮她好重,呼吸好困难。
“想都别想!你改变了我,没有你,我的人生要怎么办,你没有资格丢下我!”他咬牙瞪视着眼神涣散的妻子,“别昏过去!”
她沉重的喘了一声,“我很想留下来的……相信我……死掉的感觉一点一点都不好……”她很经验的,孤魂飘满,只剩无助与惊恐,更糟糕的是,现在这感觉就挺熟悉的,一种快要昏厥气绝的迷离感,很可怕。
“那就别死,你要敢死,佳萤就会有新的娘,她不会对她好的,我也不会对女儿好,你听到了吗?你要自己留下来照顾女儿!”
他脸色惨白的胡乱说着话不让她昏迷,就怕这一昏迷,她就再也醒不过来。
她知道他是刻意激她的,她也想留下来,但她撑不开眼皮,瞬间,黑暗袭来,她似乎听到一声朱汉钧惊恐的吼叫声……
梁宁被掳来的这片偏远山林其实已到了北棠王朝偏西北的靖东境内,最近有人烟的处所也仅是一个还算热闹的小镇,因平时就有旅客南来北往,所以客栈店铺还算不少,朱汉钧就近找了间客栈包下,将梁宁安置在一间窗明几净的上房,为她净身更衣,急急找来大夫上药包扎伤口,再修书一封,要手下快马返京呈报皇上。
约莫三天后,崇贤就已带了太医与上好药材,在多名大内侍卫下,亲自来到客栈,要太医再好好诊诊脉。
“郡主那一刀没有深入内腑,只是失血过多,要多加调养身子,再加上这几日忧惧参半、内外煎熬,睡不成眠,可能会昏睡几日。”太医拱手禀报。
“嗯,她已昏睡两天两夜有余,若非大夫向臣保证她只是失血再加上太过疲累所致,臣真的会竭尽所能的让她醒来。”朱汉钧也点头。
“既然如此,朝政繁忙,朕留不得,不过朕让太医留下来。”崇贤思忖再三,做了决定。
“臣也会派人让皇上随时知道她的情形,一切请放宽心。”
崇贤蹙眉看着他憔悴的容颜,再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熟睡的外甥女,“朕知道你会好好照顾她,但也别自己累着了。”他不忘叮咛,又补充道:“另外,京城一切安好,宁儿母女被掳可能是单一事件,就你信中内容,朕派人扣押了玺瓷坊的大当家,要刑部亲自审问,但他完全不知情,这事儿可能还有得查。”
“是臣不好,怒不可遏下忘了留活口。”这一点,朱汉钧一直很自责,“不是你的错,当下那个情形,换成朕也无法把持住理智,总之这事儿会继续查,不会不了了之。”崇贤顿了一下又 道:“城内站岗巡逻,也依你信中所言做了调整,在固定的定点加派侍卫站岗而未部署重兵,至于御前侍卫就完全负责朕的生活起居,他们跟前跟后的,不会有问题。”
“但臣得旷职个把月,有负皇上的托付。”
“别说那些话了,倒是佳萤,因为你的父母已返回布城,老总管便将她送进宫,她知道朕要来,吵着要跟来,但朕怕她来了,宁儿反而无法好好调养身子。”
“皇上考虑得是,但臣相信,宁儿醒来时,一定想先看到她,才能放心的好好休养。”朱汉钧知她甚详。
崇贤想想也是,便允诺另外派人护送她前来,再好好看了梁宁一眼后,才先行离开。
一连几日,朱汉钧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但梁宁总是昏昏沉沉的,这两晚还断断续续的发起烧来,时睡时醒,还不断喃喃呓语,“不可以……谁也不许……动我的女儿……走开!什么事都朝着我……来……”
听着她心心念念的还是女儿,朱汉钧心疼极了,“你先醒过来,没事了,她没事。”他伸手轻抚着她的额头。
月光从窗外跃进,她的面容竟如此苍白,肤色近乎透明。
蓦地,她的睫毛颤了颤,甫张开眼眸,就见到朱汉钧坐在床边,灼灼黑眸正看着她。
“终于醒来了。”他沙哑的声音道,“我怎么了?”她的声音听来十分虚弱。
“忘了?”他温柔的抚着她的脸。
她皱起柳眉,蓦地想起,苦笑道:“我刺了自己一刀。”伤口还泛疼呢,啊,感觉全回来了,愈来愈疼。
“幸好你刺得不深,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了。”他轻轻执起她的手,落下一吻。
“佳萤呢?佳萤呢?”她突然惊慌起来,要起身却也扯痛伤口,“哦——”
他连忙让她躺平,“不急,佳萤毫发无损,这会儿应该在睡呢,今早她才来到这里,守在这里就不走了,若非真打瞌睡了,还不愿回房小睡。”想到那一幕,他仍是感动的,“你这个娘当得真好,也很值得。”
听到女儿没事,梁宁松了口气,细细打量丈夫,忍着痛说笑,“我想我这个妻子当得也很值得!”
坐在床榻的他,一双黑眸布满血丝,下颚也有青色的胡碴,更甭提眼眶的两个黑轮,但看在她的眼里,还是俊美迷人。
他握住她的柔荑,“我被你吓坏了,我这一辈子就算上战场打仗,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她眼眶微红,“我也是。但我知道若不让女儿先脱险,我可能会为了保住清白之身而自尽,到时佳萤怎么办?”
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用力打开来。
“娘!”朱佳萤一见到娘醒了,马上扑往床上。
幸好朱汉钧眼捷手快,及时抱住她,不然,肯定撞疼妻子了,“小心你娘的伤。”
朱佳萤吐吐舌头,“对不起,娘。”
她笑着摇摇头,示意想坐起来一点,朱汉钧立即贴心的上前,替她在背后垫了几个枕头,让她能靠坐起来,好好打量女儿。
她紧紧的握住女儿的手,“你安然无恙,太好了。”
朱佳萤的眼眸闪动着沾光,哽咽道:“可是娘受伤了,还流好多血,这是太医跟我说的,他也叮咛我尽量别来吵娘,这样娘才会好得快。”
“看到你没事,娘的伤就已经好了大半了。”
她眼睛倏地一亮,“那太好了,对了,李伯伯也在外面,他也好想见见娘。”
“李大哥怎么会来这里?”梁宁惊讶。
朱汉钧抿抿唇,“李哲伸是跟佳萤一起来的,他日前返京,知道你跟我之间发生很多事,所以,特别上芙园想见你,没想到你不在,佳萤又被安置在皇宫,觉得这很不像你的作风……我没想到,他这么了解你。”
“李伯伯认识好几位皇族,他请他们带他进宫谈官瓷合作一事,实际是要找我,因为娘跟李伯伯是好朋友,所以,我就跟李伯伯说娘发生的事……”朱佳萤愈说愈小声。
梁宁不解的看向朱汉钧。
“这次你跟佳萤出事,生死未明,又是在京城内被掳,为了不引起百姓恐慌,也顾及日后你的清誉,皇上下令知情者都得保密,对外,则称你们母女出游散心,故不在芙园。”朱汉钧只能解释。
原来是女儿不小心告知李大哥了,她微笑的看着女儿,“李伯伯知道事情的轻重,也不会说出来的,你放心。”
朱佳萤这才宽了心,而朱汉钧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要奴才去请人。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斯文倜傥的李哲伸撩袍就在床榻前的椅子坐下,忧心的看着面色不佳的梁宁,“你看来很不好。”
她微笑摇头,“是吗?我觉得很好,我活着,佳萤也没事,我已经很感恩。”
“你就是这样讨人喜欢,总想好的,不想坏的。”他笑道。
喜欢?!站在一旁的朱汉钧黑眸蓦地一眯。
“只是,我不过走了一趟南方,你就发生那么多事,真的很抱歉我都没有在你身边——”李哲伸真的很心疼。
“我在她身边就够了。”朱汉钧不悦的插话。
李哲伸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再看着梁宁,“我带了很多补品来看你,但你的下堂夫很霸道,不许我进房,就连在门外瞧你一眼都不成。”他趁机控诉。
“我很谢谢你对我‘妻子’的关心,但她需要休息。”朱汉钧特别强调妻子二字,表情更臭了,其实,从他的言行举止,在场的任何人都可以感受他对李哲伸的敌意与不欢迎。
这么清楚的醋意让梁宁忍俊不住的轻笑出声,却又因为笑扯到伤口,痛得唉了一声,两个男人同时急忙上前,但朱汉钧立即瞪视另一个男人,“她是我的妻子。”
李哲伸也不畏惧,“皇上已下旨……”
“我抗旨了,再不久,皇上就会再次下旨让我两人成亲。”他已经决定要拿上回皇上应允的请求,来逼皇上让宁儿再次成为他的妻。
见两人剑拔弩张,女儿还看得津津有味,梁宁连忙开口,“呃——两位,我想休息了。”
“你好好休息,我就住在附近的客栈,明天再来看你。”李哲伸柔声说。
“明天不欢迎、后天也不欢迎。”人夫则冷冷的从牙缝间迸出话来。
见李哲伸仍然维持风度的微笑点头,这才慢条斯理的走人。
朱汉钧气得咬牙,看着都在偷笑的母女,对着妻子说:“明天他若来,你就告诉他不需要来看你了。”
“他就像我哥哥啊。”梁宁忍笑忍得好辛苦。
“连当哥哥也不成!”他霸道的说着。
终于母女俩破功,同时笑了出来,只是,梁宁笑得好痛——伤口好痛。
片刻后,朱佳萤被赶回房睡,侍从端了药碗过来,朱汉钧立即接过手,细心的吹凉了,让她能一口一口的喝下,侍从也就静静退下。
梁宁凝睇着丈夫,他的言行举止在在都表现出他有多么在乎她,当初自制又冷漠的男人早已不复见了。
她真的好感动,即使他并没有说出我爱你,但她都感受到了。
“怎么哭了?伤口又疼了?”他连忙将碗放到一旁,温柔的为她拭泪。
她摇摇头,笑中带泪的道:“第一次看到你打翻那么多醋坛子,连空气都好酸哦。”
“是,我承认,我吃醋了,但那是因为你能牵动我的心魂,也只有你能敲动我不曾悸动心,也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闻言,她热泪盈眶,心情激荡到说不出话来,他倾身上前,以吻吮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