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门偷偷探出头,林小芽只看见林本源跟陆超群在院子里说话,她不知道陆超群都跟她老爸说了些什么,但她老爸一向都很买他的帐,这点他们父女倒是没两样。
只要陆超群出马,就能搞定她老爸,林小芽把头缩回来松了一口气,总算暂时可以不必听她老爸念经,超烦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小武,没错,他的剑道是学得很差,但老爸也没多认真敦,还好意思嫌人家咧!
因为她父亲是黑道老大的关系,林小芽的朋友很少,同学的父母怕儿女被她带坏,不肯让他们与她来往,加上她父亲护女心切,经常吩咐小弟跟在她身边保护她,更是加深她是不良少女的印象。
说实话,她还真的想“不良”看看,可惜她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细胞,徒有“黑道大哥女儿”的虚名,却没有同等的威风,说起来还真心虚。
林小芽打从十四岁起,就在陆超群家出入,对他可说是了若指掌。这一带的房子普遍不新,几乎都是动辄二、三十年的老建筑,其中又以他们这两栋日式平房最为老旧,听说有七十几年的历史,都快可以列为古迹。
当然这是比较浪漫一点的说法,就是两栋破房子,没翻修简直不能住人。
林小芽家早在她出生前就翻修完毕,这房子却是陆超群搬过来以后才重新整修的,至今她仍没弄清楚,这房子到底是他买的还是租的?她猜应该是租的,他只是一个上班族,哪来这么多钱买房子,这一带的房子旧归旧,像这么大坪数附带院子的房子,没准备一、两千万是买不到的。
有关陆超群的一切,都可以打上问号。但也由于这些数不完的问号,让他显得更有魅力,至少林小芽就被他迷得团团转。
林小芽不知道他和老爸还要讲多久,总之先到他房里待着,只要不被她老爸发现就没事。
陆超群的家不只是林家父女的游戏场,他的房间更是她的避难昕,他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她都晓得,熟悉得不得了。
尽管如此,这也仅止于他摆出来的部分。她不会白目到随便打开他的橱柜或是抽屉窥探他的秘密,这也是陆超群为什么放心让她进他房间的原因,她虽然顽皮,但懂得分寸,不会侵犯他的隐私。
他的房间一如以往干净整齐,林小芽想不通他工作明明那么忙,是怎么保持整洁的?好像也没有看见清洁公司派人过来打扫。
她耸耸肩,眼角不经意瞥到桌上摆着一个木制的盒子,她好奇走过去看,发现竟是一盒粉彩笔,每个颜色几乎都有用过,有些几乎快要用完。
林小芽满脑子问号,她之前来的时候没见过这盒粉彩笔,应该是这阵子才有的。
超群哥会画画吗?她从没见过他画画,而且他的房间连一幅画都没挂,不像是喜欢艺术的人……啊,又是个问号,好多问号。
林小芽的头痛死了,等了好久陆超群还不进来,出去又怕被她老爸逮到,她干脆爬到陆超群的床躺下来休息打发时间,谁晓得躺着躺着竟然睡着。
带着暖意的微风,透过打开的窗户,窜入陆超群的房间,吹动林小芽的发丝。
她仿佛童话中的睡美人,在这栋有七十多年历史的日式平房中陷入沉睡。这个城堡没有宽广的护城河,没有高耸入云的尖塔,却有着随风晃动的树荫和知了鸣叫的声音。
在这夏日的午后,一切都覆上一层慵懒的色彩,就连时间的指针转动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上许多,在缓慢流动的空气中,褪去了滴答的声音。
王子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城堡,毋须辛苦的披荆斩棘,但是初见公主所受到的震撼,却是一样的。
陆超群没有想到林小芽会睡着,他真的有在外面待那么久吗?也许有吧!在徐徐夏风的吹拂下,慢活似乎变得理所当然。
这是陆超群第一次看见林小芽的睡脸,她总是很有活力,没把人操死不偿命,对她父亲如此,对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邻家大哥也是如此,他都不免怀疑自己上辈子欠她。
邻家小妞成了睡美人,躺在他的床上安心入睡。陆超群不晓得该做何感想,她就这么信任他,不怕他会一时控制不了欲望侵犯她?还是她心里就打这个主意?毕竟她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嚷嚷要嫁给他,加上她古灵精怪的个性,不无这个可能。
陆超群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很有风度的离开,将房间留给林小芽,任由她拥抱不可能实现的美梦,但夏日的风是有魔法的,他被夏日的魔法催眠,不知不觉走到床边,垂头打量她的睡脸。
然后魔法更进一步带领他坐上床沿,他伸手将她脸颊边的发丝拨开,林小芽因为他这个举动发出一声嘤咛,好像在感谢他帮她解决麻烦。
陆超群的嘴角不由地勾起一抹微笑,她是该感谢他,因为他又成功帮她挡住一次炮火,把她从挨棍子的困境下解救出来。
此情此景,让陆超群不由得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一天的天气也和今日一样,闷热中带着微风,吹得人都困了,恨不得能放弃一切换得一顿好眠……
***
时间退回到五年前,陆超群搬来的第一天,他的行李还一箱一箱堆在房间角落尚未开封,客厅连一张沙发都没买,他就迫不及待到院子散步,感受获得自由的喜悦。
他几乎在看见这栋日式平房的第一眼,便爱上这栋房子,他尤其喜欢它斑驳的砖墙,和攀附在上面的牵牛花。各种颜色的牵牛花,或是平行、或是错落布满整面砖墙,宛如是天然的画作,虽未达到莫内的境界,却也相去不远。
牵牛花的藤蔓往上攀登,越过砖墙,连接另一栋日式平房。
陆超群对这一带的环境不甚熟悉,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一直在上流社会和各大饭店的贵宾厅打转,从未涉足过VlP室以外的场所。他就算不是吃鱼翅长大,但起码每餐都是吃顶级日本怀石料理,饭后甜点经常是加了金箔的优格布丁,或是一片就要上千块的手工比利时巧克力蛋糕,几乎没有吃过平价的东西。
也因为如此,对刚摆脱陆家二少爷身分的陆超群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尽管这一带龙蛇混杂、房屋老旧,对陆超群却更具吸引力,他尤其喜欢墙边的那棵桂花树,据说它甚至比房子的岁数还大,将近百岁。
陆超群很喜欢老东西,不一定得是古董,只要有故事,就有魅力,就会引起他的兴趣。
当初他会买下这栋平房,除了房子处处充满古意之外,这棵桂花树也占了很大因素,御鹿山庄植满了各种珍贵花草,就是没有种桂花树。
八月桂花香,站在树下花香味扑鼻而来,怀古幽情油然而生……
突然出现在树枝上的大片阴影,遮去他的视线,打断陆超群的思绪。
他定眼一看,爬上桂花树的竟然不是猫,而是一个小女孩,说是小女孩好像也不是很正确,应该说是少女。
少女好像也很惊讶看见他,睁大了一对眼珠子,好像他是外星人似地打量着他。
夏日的微风徐徐,吹动两个人的发梢。
陆超群仰头看着少女,她绑着马尾,没绑好的发丝挣脱发带的束缚窜出来落在颊边,衬着她小巧的脸颊更为清纯,就好像早开的花朵,在炎炎夏季里绽放。
少女瞪完了人以后换眨眼,眨完眼之后露出灿烂笑容。
“你是我们的新邻居吗?”
她的声音清脆如风铃,陆超群仿佛听得到铃铃铃的声音,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悦耳。
他还来不及点头,隔壁便传出一声巨吼,紧接着是震天响的脚步声。
“林小芽,你逃到哪里去了?给我回来!”
陆超群不知道发出吼声的男人是谁,但从声量判断,此人的肺活量应该不小,他这么随便一吼,整条巷子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啊,我老爸追来了!”少女顽皮地吐吐舌头,陆超群终于明白男人在吼谁。
“小芽!”
林小芽以为躲在树上很安全,没想到视线一向只会平面扫描的老爸,竟然会往上扫射,她一个不小心闪躲不及,被射到。
“你好胆就站着不要动,看我怎么修理你!”林本源将手里的竹剑指向在树上站着的林小芽,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们父女要决一死战。
“谁会这么笨啊?站着等你。”她朝着树下的林本源做鬼脸,要他尽管放马过来。
“不孝女!”林本源第一时间想学她爬墙,被身边的小弟拦下来。
“老大,不要爬墙,会摔下来。”开玩笑,就算他爬得到墙顶,也跳不上树,那只有林小芽才办得到。
林本源甩开小弟们的手,对着高墙吠两声就算数,并没有真的要爬。人都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高度,他有惧高症。
“老子今天要是没抓到你,名字就倒着写!”林本源与其说是豪气万千,不如说是怒发冲冠,被他的独生女气疯了。
“糟糕,老爸发飙了。”林小芽淘气归淘气,大人生气起来还是会怕的,到处找地方躲。
“林小芽!”
砰!
林小芽被咆哮声吓到,一个不小心踩空,整个人从桂花树笔直往下坠落。
陆超群直觉伸出双手接住林小芽,然而现实可没有小说中写的那么浪漫,他接是接住了,却抵挡不了重力加速度,和林小芽一起跌倒在地。
“痛死了。”林小芽的后脑勺和陆超群的前额撞成一团,喊痛是有点道理,但是受创最深的人是陆超群,他的额头都撞出一片瘀伤。
“小妹妹,可不可以请你别再压着我?我快不能呼吸。”她本身虽然轻如鸿毛,但牛顿定律使她变得重如泰山,压得他的胸口很难受。
“啊,对不起。”林小芽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连忙坐起来,转身面对陆超群。
陆超群一边摸额头,一边用另一只手撑起身体,坐起来喘气。
林小芽睁大一双眼睛问他:“你没事吧?”
陆超群这才发现她有一双如镜子般清澄的眼睛,好似能反映出人性中至善的一面,令人望一眼就难以忘怀。
“还好。”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就发生这么刺激的事,往后有得瞧了。
“没事就好。”她的笑容灿烂得有如朝阳,让人很难不被她的笑脸吸引。
“我叫林小……”
“奇怪,小芽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人?”
林小芽才刚想自我介绍,她老爸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她当机立断马上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笑着眼他挥挥手。
“我叫林小芽,我们下次见,掰掰!”话毕,林小芽随即以冲刺百米的速度逃命。
陆超群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离谱的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但他并不讨厌发生这样的意外,甚至还觉得满有趣的。
“林小芽,你别跑!给老子回来!”一百公尺的门外,林本源发现女儿踪影,带着竹剑追过去,陆超群当下的反应是打家暴专线求救,后来是看见别家邻居冲出来看热闹,才打消这个念头。
“你好,我叫林小芽,是你的隔壁邻居。”一个钟头后,林小芽出现在他家门
口,笑嘻嘻地跟他招呼。
“我知道,你一个钟头前说过了。”他低头看表,他们父女玩了整整一个钟头的捉迷藏游戏,真有精力。
“有吗?我忘了。”她顽皮吐舌,样子看起来很可爱。“我还要跟你说对不起,刚才差点压扁你。”
“没关系。”那一点伤不算什么。“不过,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爬我的树吗?我怕树枝会承受不了你的重量断掉。”他会买这栋房子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那棵桂花树,他可不想没欣赏几天就得替它举办哀悼会。
“我尽量。”林小芽仍是嘻皮笑脸,虽然承诺但一点都不可靠,他怀疑她会遵守承诺。
“请问尊姓大名?”她明明就是一个小屁孩,问个名字却一副老人口气,听得他不知不觉笑出声。
“我叫陆超群。”他回道。
“陆超群。”她喃喃重复一次。“那我就叫你超群哥,以后请多多指教了,超群哥。”
以后请多多指教?她该不是想--
“我先回去了,超群哥,明天见!”她来去像阵风,突然出现在他家,又突然消失。
……她果然就是这个意思。
陆超群深深叹口气,刚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就过得很刺激,和他在御鹿山庄的平静生活大相迳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