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门上猫眼,看见他到了,丁蔚音才开门,她的表情很平静,淡淡地开口:“进来吧。”
纪聿扬脱鞋入内,环顾了一下里头,天花板略矮,空间坪数连他家厨房都不及的客厅,不禁蹙了下眉,抿直的唇好似随时都会爆发出嫌弃的话。
察觉他异样的神色,丁蔚音挑眉。“怎么了?”
他没头没尾的回答:“好小。”
很意外地,丁蔚音知道他在说哪件事,回话道:“我就一个人住,不然是要租多大?”
“这种小套房还是用租的?”买不用多少钱吧?她一个月花多少租啊?
“请你不要用你有钱人的规格来衡量好吗?”真的很让人不爽耶!
拧拧眉心,他住口,背倚上门旁靠近电视机的那面白漆的墙,“不是说永不再见?”
他的嘴角有抹淡到不能再淡的微讽。“听Edward说他打给你约见面时,你答应的很快,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呢!”
“是吗?可是你的态度让我感觉不出有‘受宠若惊’。”她回视他,眼神同样讽刺。
“不是说我是诈骗集团,那还找我干嘛?存心想被骗?可以啊!红包拿来吧!”她没招呼他坐下,迳自坐入沙发,朝纪聿扬亮出两只手。
她没想到他还真的有准备,马上就从休闲西装内掏出一个红包袋,递进她掌心。
她有些错愕,笑得不自然,动作也不自然地打开红包袋,拿出里面仅有的一张支票。
“五十万?”她念出上面的金额,微瞠眸,滚滚沸腾又呛上了胸口。“你来是要干嘛的?以为我们在做交易吗?”五十万?可恶的家伙,五十万耶!他是在撤钱,还是真的以诈骗份子的规格在包红包?
原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惹人生气的话,想不到,他开了口,只道:“如果你真的能够让我和她见一面,就是这个价钱,甚至,我还可以给得更多。”
“你不是当我……”
他打断她,“我不想浪费时间,你是不是骗子,现在就可以证明给我看。”
丁蔚音睨着红包怔愣了好一会儿,他是真的很爱那个嘉蕾小姐吧?否则又怎么会只要能跟她的灵魂见上一面,就愿意出这样以上的价钱……
她将红包袋放上桌,然后抬眸望他。“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又来找我?”就在她苦思着怎么拉下脸去找他时,Edward就打电话来了,还真是时候。
“我梦到她,她说有话要对我说,而且……”纪聿扬瞄她一眼,他颇不甘愿地道:“她说你能帮忙。”
“所以她说会帮我忙是这个意思,还真是谢谢了。”这的确省了她不少想借口的麻烦,丁蔚音低嘀。
“不客气。”
闻声,丁蔚音往沙发靠裔那头望去,看见刚刚还没出现的余嘉蕾站在那边微笑。
她想对她说些什么,但余嘉蕾只是比了一个“嘘”的动作,要她和纪聿扬继续刚才的话题。
丁蔚音再次将视线调往纪聿扬,发现他正起疑地朝她刚刚看的地方瞧。“你说的没错,嘉蕾小姐的确有话要和你说。”
嘉蕾她的话,拉回他的注意力。“你怎么知道嘉蕾的名字?Edward跟你说的?”
“拜托,Edward当初连你的名字都没跟我说,不然你以为有过De?winter的事件后,我怎么还会去和你见面活受气。”
“那件事情是聿扬的不对,他真是太乱来了,难怪你会生气。”余嘉蕾在一旁说道。
“就是说呀!”丁蔚音想也没想的就附和。
纪聿扬狐疑地盯着她。“你在跟谁说话?”
“有吗?”她装傻。“我刚刚有说话吗?”
纪聿扬眯了眯眸,“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嘉蕾小姐来找我。”她坦言,“如果不是她来找我帮忙,我是绝对不会答应再和你见面的。”
“你一定要一直重复这点吗?”听见一个女人说死也不想再见到他,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尤其是听她说。
“很抱歉,我必须要重申,免得你会误会我有多想再见你。”
“你说,嘉蕾来找过你?”纪聿扬撇撇唇,结束这个话题,言归正传。
“对,而且她现在就站在那里。”她往窗边的墙壁指了指。
他冷静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想也知道一定什么也看不到,他没说话,心里半信半疑,但她说出了嘉蕾的名字却是事实。
“你要相信我了吗?”丁蔚音问。
“收了那张支票,现在你应该不是要问我这个问题,而是要想办法让我相信。”
该死,这男人还真有让人生气的本事,丁蔚音深呼吸、吐气,然后据实道:“你们是青梅竹马,余嘉蕾小你三岁,是祖宅里余老管家的孙女儿;但你爷爷和余管家并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他们像朋友般无话不谈,尤其在你爷爷早期刚打下你现在手中的这片江山时,身旁根本只有敌人,和余管家的知心,就更难能可贵了。
余嘉蕾的父母,在她七岁时离异,各自有事业在外,常常不在台湾,所以余管家在你爷爷的同意之下将她接到纪宅同住,你爷爷把她当亲孙女般疼爱,不仅赞助学费,安排她和你进入同所贵族学校,从小学到大学都是,甚至最后还让她和你一起出国留学,知道你们大学开始交往后,他也乐见其成,原本以为你们两人会结婚,但余嘉蕾就在你击败众多竞争者,终于登上现在这个总裁职位扬名国际的那年,她在与你发生争执后出了重大车祸,你不仅没能对外宣布你有意与她订婚的喜讯,还……”
“够了!别再说了!”纪聿扬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那一字一句,都在将他抛回过去,眼见那种种画面,对他而言根本就是种折磨。“我相信你。”
一个平凡的女人,根本没本事查到那么隐密的事情,在爷爷退休,由他正式接管公司的那年,一场隆重的庆祝宴让他的声名远播,新闻媒体更是争相要采访他,企图挖出他过去的大小事炒作,为了不让嘉蕾的事情被报导出来,他特地对外封锁消息,所以,除非是嘉蕾亲口告诉她,否则她根本不可能会知道这么多。
丁蔚音先是看看纪聿扬脸上难看且略显苍白的神色,再看看一旁余嘉蕾担心地瞅着他的表情,轻轻叹气后道:“那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纪聿扬望着她,然后望向刚刚她指过的那个角落。“嘉蕾会附在你的身上?”
“那要看你的决定。”
“什么叫我的决定?”他不解地瞟她一眼。“她理应附在你身上,不是吗?”电视不都这样演?
“那是乩童!”她抚抚额,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先生,乩童和灵媒是有差的好吗!”
“差别在哪?”
“灵煤是不一定要让借自己的身体,就能够转述无形界想要传达的讯息,但乩童就一定要达到有形无形一体,才能传达讯息。”
“所以?”
“所以,你想……你需要直接和她谈吗?还是由我传话?”
“嘉蕾怎么说?”
“照他的意思吧。”
丁蔚音看看角落。“她说看你的意思。”
“那就直接谈吧。”有些话,光是用传话的很难说明白。
“好。”丁蔚音看看走来自己身旁的余嘉蕾,轻轻点点头。
余嘉蕾感激的上前握住她的手,然后渐渐地,在纪聿扬看不见的情况下,走入她的身体里。
她摸摸心窝,对同时在体内的另一个丁蔚音的灵魂轻喃:“不会太久的。”
“不能超过三刻,你应该知道的。”丁蔚音交代。
“我知道。”
“你……”纪聿扬凝视着她的眼神,有股莫名的熟悉感,他定眼瞧了片刻,胸口顿时缩紧,一阵发疼。“……嘉蕾?”
“聿扬……”余嘉蕾轻唤。
纪聿扬惊觉自己明明是在看着丁蔚音的身躯与外观,却无法忽略余嘉蕾的灵魂正存在于她体内开口说话的事实。
他们对望了好一阵子,谁也不知该开口先说些什么。
直到一一纪聿扬冷冷地笑了,他凝住视线,率先开了口:“虽然.所有人都叫我找你,叫我请灵媒帮忙牵亡魂,找你出来说清楚了去心结,但其实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什么话都问不出口、说不出口……也许是因为恨太久了,恨到都无从言明了。”
对于他的恨,她无话可说。“聿扬,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什么?你找我来,还想跟我说些什么?你以为我听得进去吗?”他看住她,眼神里充满着不容错辨的埋怨,“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要背叛我!难道你不知道吗?”
泪水悄悄滑落,她颤着声开口:“但你还是来了,你还是愿意来,这不就代表……你还愿意听我说。”
“是啊!我是傻瓜,是笨蛋,是白痴!明明让你背叛了,明明你都走了两年,我还是让你纠缠着我的心、我的情绪!”
“我……不是有心的……”她也不愿意这样啊!
“你不仅背叛我,还和我最好的朋友魏宇承在一起!要我怎么不恨你?你说啊!”
那场车祸后,他和从大学时期就一直是挚友的魏宇承完全决裂了,从此不再联络,即便知道魏宇承的脚因为那场车祸而可能永远都无法痊愈正常行走,他也漠不关心,没去探望,甚至不再让身边的人提起他们两人的名字。
他不仅恨她,不愿到她坟前,也恨宇承……天啊?她一时的气话,到底造成了怎样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