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怎么也在这里?」和朋友去看电影的浅夏,从人群中发现向来天一黑根本就不出门的姐姐。
大楼的一二楼就是电影院,浅夏跟朋友看完电影刚散场,正在发育中的小孩也很顺路地逛到楼下来找吃的。
跟在她一旁的男人是谁?
「浅夏。」皮琪拉很自然地抛下萨克。
看着她轻盈如麻雀的身影迎向一个陌生的孩子,对他而言那的确是孩子,虽然身高快要跟小琪一样,看起来也聪慧,但脸上的稚气仍在,最惊人的是——他也有一双绿眼珠!
萨克的眼神突然变成两把刀,但很快用眼皮掩去,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眼皮下的眸子是怎样的一番惊涛骇浪。心思电转后他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我刚看到一件很适合你的衬衫,你来得正好,快点过来,我带你去看。」意外看到浅夏的皮琪拉笑开了脸,很自然地拉他的手,还找出手帕来擦去他额头的汗。
吃一个孩子的醋很无聊,但是萨克仍不着痕迹地挤至两人中间。他这种体型谁能忽略得了?
「这谁家小朋友?」他加重小朋友三个字。
「噢,这是我家的美男子。」看了萨克一眼,皮琪拉忽然觉得不对,她笑容没了,脸上绷得很紧,转过身来像扞卫小兽的母兽,就这样挡在浅夏前面。
「他叫你姐姐。」萨克叹了口气,这中间肯定有问题。傻小琪,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嗯。」
「他是小叔叔的孩子?」
「你做户口调查啊,你离他远一点!」
气氛紧绷了起来,感觉他若再问下去,她仿佛就要一口气咬死他似的。她这边行不通,那么……「小朋友,我们聊聊?」
「我不是小朋友,我有名有姓,看起来我姐姐不太喜欢你,所以,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浅夏不敢说自己在看一面镜子,眼前的男人仪表整洁却冷冽异常,浑身上下没一点人味,只能说看见这个看起来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男人,就像看到二十几年后的自己。
萨克莞尔。这孩子讲话的调调和小琪一模一样,有趣。
「这些东西你拿去,我跟浅夏要回家了。」把买好的那些东西塞给他,皮琪拉拉着浅夏的手转身就想走。
「你小叔叔跟小婶婶都是亚洲人,生得出绿眼珠的孩子吗?」萨克不指望她会有响应,真要有,她应该会赏他一爪子。
就在这瞬间,刚刚去买冰的同学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手肘往浅夏的身上撞了撞,挤眉弄眼地道「浅夏,他们是你爸妈吧!你们一家三口,尤其是你长得跟你老爸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啊。」
人家说饭可以偷吃,孩子不能偷生,这下被“赃”到了吧。
在不安宁的梦里翻来覆去,醒过来的时候比睡前更加疲倦,看看时钟,凌晨时分。
皮琪拉翻过身,花了一个小时思前想后,想她跟萨克从十四岁认识到现在的情景,那些过往像走马灯掠过她脑海,接着她又花了两个小时想起今晚浅夏跟萨科见了面的惊心场面。说惊心,好像就只有她一人,她以为自己非要坦然受死不可了。后来萨克送他们到家门口,什么都没问地走了。
至于浅夏,也只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得到答案,就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就这样。没错,就这样。留下她这个做贼心虚的。气啊,这样云淡风轻有什么不好?她为什么要睡不着?
凌晨六点,她睁着熊猫眼起床,换上运动服,想说去跑跑步,多少能提神醒脑一点。晨跑对她来说,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行为,譬如前天吃了大餐,那么今儿个她就会出去跑一跑流流汗,但要是店里晚上生意太忙,若人太多,她就放任自己睡到自然醒。当然啦,她所谓的自然醒前提是要凑巧碰到星期假日不上班,才有这么优渥的享受。
下了楼,穿好布鞋,不意碰到正从冰箱拿了牛奶出来的浅夏。
「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赖床是浅夏最孩子气的一面,要是没人去催促他,那天他可以赖到中午起来吃饭,然后再睡回笼觉。
他常说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其实就算他书读得顺利,脑子反应灵敏些,跳级升学样样都领先在同侪前,但是对她来说,浅夏就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我跟小四他们约了一早去打篮球。」咕噜咕噜把牛奶灌进肚子,留下两撇白胡子,看见皮琪拉找纸巾的动作,他很自然地用衣袖把牛奶渍擦了。
「不是有卫生纸吗?衣服弄脏了很难洗耶。」
「反正打球也会流满身汗,衣服都是要洗的,没关系啦。」他这种大而化之的个性不知道遗传了谁。
两人一起出了门。
「我走了」他挥手。
「浅夏?」她叫住他。
「嗯?」
「关于昨天,你都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他转了转灵活的眼珠,好似恍然大悟地道「你说那个叫萨克的男人吗?」
他摸透了皮琪拉的个性,知道她藏不住心事一定会问,所以不论有什么问题,等她来问就对了。
「我是想知道你对他有什么想法吗?」
「姐想要我对他有什么想法?他对我有什么意义吗?」
皮琪拉被他问得一个头两个大。早知道就不要问了,这样怎么接话啊?她笨蛋。
看她无辜脸上那两个黑眼圈,浅夏不再绕圈圈。「我上网Google过他。」
「什么意思?」
「我把他的名字当成关键词搜索,关于他的所有信息,总共有七十五万九千零三十一条,他在美国是个大人物,呼风唤雨,是个手眼通天的人。」说到这里,他的眼睛散发出水晶般的光彩。
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新闻对他的评语好坏参半,但是论起他在商场上的功过,推崇的人称赞他是举世无双的伟大企业家。一个人要被称作伟大,除了死后被追赠之外,活生生的人,那份能干、气度和胸怀一定是绝无仅有的了。
难怪这孩子昨天问了萨克的名字,原来背后是有小动作的。
「你不问我们怎么认识的?」
「好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是我的亲生爸爸?」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应该是,不过,他还是想听一下他的姐姐妈妈怎么说。
「你你你……你你你……」她差点窒息,这孩子老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如果你不想说,我也可以当做不知道。」他无所谓地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妈妈,是小婶婶还是小叔叔泄漏的,为什么你都没有说?」这种闷不吭声的个性到底像谁?
「你真要听?」他罕见地伸出胳膊环住皮琪拉的腰,脸贴在她胸前。她也很自然地抱住他。浅夏是个不太会撒娇的小孩,就跟她一样,这样难得的靠近,她怎能不感动?
「是谁小时候动不动就抱着我泪眼汪汪,说谁要是欺负我,你一定是第一个跳出来的那个,家里买了好吃好穿的一定归我,还有……」他迟疑了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你每晚都会唱歌哄我睡觉,我小的时候你摇着我的床唱,到我十岁的时候你隔着门板以为我睡着了,在外面唱,我一直弄不明白。」
「后来干脆在学校发问卷做调查,问过家中有姐姐的同学有没有人像你这么爱我?有哪个姐姐会叫弟弟宝贝的?答案是没有。」
原来是这样穿帮的,这孩子根本是鬼灵精。
「我一刚开始也想不通你为什么不要我这个儿子,我以为你是为了自己,不想让别人笑你未婚生子——」
「才不是!」他急忙否认,「我不想让你一生下就被冠上私生子的称号,不想让你经历被人说是没有爸爸的小孩的噩梦,萨克他以前常常为了这种事跟人打架,打得一身是血地回来,我不要你也变成这样。」她的记忆里,这些都是萨克年少时的噩梦,她绝对不要他们的孩子也经历过这种苦。
「姐……妈妈。」他的心很暖,那股暖意往上冲,很不顾一切地向从眼眶跑出来。没有一个孩子会对母亲记仇的。
「对不起,浅夏。」
「不要说对不起,像我这样快乐的小孩是一个不快乐家庭能养得出来的吗?」
他记得以前他总是轻轻地对他唱——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让你喜欢这世界,哗啦啦啦啦啦,我的宝贝,倦的时候有个人陪,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宝贝,要你知道你最美……
他知道她很爱他。
「真是厚脸皮!」
「这就不知道是谁遗传给我的了,基因好坏是很重要的。」他笑了,虽然不清楚他真正的爸妈要怎么去算这笔账,是要复合,还是继续当陌生人,他很坏心眼地想,反正那个叫萨克的男人是姐姐的问题。
他是小孩,等着瞧就是了。不过,有必要的时候,他绝对是站在姐姐妈妈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