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苦口婆心地道:“少爷听了不高兴,尽管骂小人不打紧,可少爷清楚老太爷对少爷的婚事期望有多高,若是少爷执意要娶孟姑娘为正妻,老太爷在安丞相面前就矮了半截,还会让安丞相嘲弄好一阵子,少爷于心何忍?”
楼天临神色淡淡。“祖父和安丞相斗了一辈子,在我这里分出胜负岂不是美事一桩?两位年事也已高了,难道要放任他们斗到天荒地老?”
路明听了嘴角微抽,他都搬出老太爷来了,怎么……他润了润唇。“少爷的意思是,您要让老太爷向安丞相认输?”
楼天临轻描淡写道:“爷爷风光了一辈子,偶尔认输一次权当成全孙子的幸福,这是身为长辈的气度。纵然是输,但却赢得了我这个孙子对他老人家的敬重,他老人家必定也是甘之如饴。”
“少爷……”拜托,这什么似是而非的鬼话,老太爷才不想见鬼的赢得少爷对他的敬重咧,老太爷只想赢安丞相,只想看到少爷风光大婚,只想将安丞相狠狠踩在脚底。
楼天临脸色沉了下来。“我心意已定,你不必说了,若让我听到夫人那里得了消息,唯你是问。”
路明觉得自个儿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此刻若夫人得了消息,少爷唯他是问,回京后夫人才得到消息,也是唯他是问,他命苦啊他!
“你速速回去让点石、成金跟着吴东裕,不要让那蠢蛋把事办砸了。另外,孟姑娘受伤之事先瞒着孟大娘,你暗中告知白娘子即可。”
路明却是不动。“那少爷呢?难道少爷要在这里照顾孟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不如小人叫秋香过来……”楼天临瞪去一眼,路明马上住了口。也对,少爷会让别人碰孟姑娘才怪。
路明走后,又过了半个时辰银衫总算醒过来了,她一睁眼便见到楼天临,她有些恍惚,过会儿才想到发生了什么事,马背上那人锋利的剑从天而降,她冲了过去……
她忽然面色大变,紧张地看着他,干哑的嗓子急切的问道:“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受伤?”
“傻瓜,是你受伤了。”他想将她揽入怀里,但此刻不能这么做,只能轻轻抚着她面颊。“你为了保护我受伤了。”
“我受伤了?”银衫这才意识到背部很痛,原来是她受伤了……幸好伤的是她,他没事就好。“你要当心,我看那人是冲着你来的……”
“我知道。”他柔声道:“这是最后一次,日后你也不必再担心了,那些意图刺杀我的人,今日便会全数落网,弊案的查缉也会告个段落,我不会再涉险。”
她自己受伤却还担心他的安危,拳拳情意尽在其中,根本是世上最动人的情话。银衫放心了。“这样就太好了。”
楼天临心中柔肠百转,双眸徐徐地看着银衫,微微蹙眉凝重地说道:“以后再有一样的事,不许你再以身涉险,你又没有武功,身子也不比男人,怎可如此胡来?若你有什么闪失,叫我如何是好?”
银衫心里一紧,惶急道:“你不是说,不必再担心了?”
“只是打个比方。”楼天临见她这样着急自己,不由得露出了温柔笑意。“告诉我,当时你在想什么?你怎么有勇气向我扑来,换作是路明,恐怕都要想一想才能决定要不要为我这个主子牺牲宝贵性命。”
哈啾!
已回到衙门的路明表示,关我什么事啊,躺着也中枪,说他要想一想那可是天大的冤枉,他真的不用想,一定会扑上去,身为奴才他也没别的选择啊,眼睁睁让少爷死,夫人不会放过他,都是一死,那还不如替少爷死,夫人还会厚葬他,也能死得风光些。
“我什么都没想。”银衫唇角浅撩,心里回荡着万般滋味。那是本能……
见到在意的人有危险时的本能反应,是她一直鸵鸟着不去深想的感情,原来他在她心里已占有了重要位子,她可以为他挡死的重要位子。
“什么都没想却朝我扑了过来……”楼天临露出了一抹极其特别的笑容,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展露出如此满足的笑意,像是只偷到腥的猫儿。
他的人生向来一帆风顺,仕途也平步青云,字典里没有得不到或办不到的字眼,排队想当他妻子的京中贵女里三圈外三圈的,他从没想过会有女子不肯做他的妻子,也没想过自己都表白心迹了,那女子还要踌躇半天、考虑再三却还是没有答案。
最最重要的是,他没想过自己会对哪个女子存了心思,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向来只有女子望着他,没有他对人动心这回事。
他的眼界顶天,心中没有对未来妻子的标准想法,因为他认为天下没有入得了他眼的女子,就算有朝一日因为男大当婚这理由成亲了,对象也一定是个十全十美、相貌、家世背景都挑不出一点儿错的女子。至于他喜不喜欢那女子、对那女子有没有感觉,这些全不在他考量的范畴之内,他的娘子就是一个必须匹配得起他楼天临的女子,如此而已。
然而现在一切都脱离了他能掌控的范围,他遇到了这辈子第一个不对他另眼相看的女子,他还对那女子动了心,把她的事全往自己身上揽,甚至做了他未曾做过的事——主动。
他主动得要命,主动到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她却还是与他保持距离,若不是他多管齐下,甚至把她和她的一大家子安置在自己眼前,他们也不可能进展至此。
今日,她虽受了伤,他心中却分外甜蜜,只因那伤是为他受的。
他是谁?他可是京城才子楼天临,一头热有什么意思,自然要两情相悦他的自尊才接受得了,如今他间接证实了不是他一厢情愿,叫他怎不欣喜若狂?
“衫儿,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他微微一笑。“表示你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在乎我,你的脑子还没做出反应,你的身子已随了你的心。”
银衫直觉就想否认。“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我认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楼天临微微笑起来,显然不采信她的话。“只因为认识我吗?不觉得这说法甚为薄弱吗?你还要逃避感情到何时?”
银衫一时无语了。
情思如水荡漾,来得又快又急,叫她也难以分辨清楚自己的感情,这与她和郭启轩那同病相怜、日久生情、用岁月堆积起来、融合着亲情和爱情的感情截然不同,他忽然闯入了她的心,她试着无视却做不到,今日还叫他窥得了她真正的心意……她该怎么办?她是顿悟了自己对他的感情,可是又不知道要如何自处。
她面对郭启轩时从来不会这样紧张和脸红心跳,他们就像家人一般,她希望他好、希望他有成就、担心他营养不良,有时间一定亲自做便当给他送去,他四季的衣物都是她在打点的,当他考上医学院那一日,她觉得与有荣焉,觉得他是育幼院的骄傲,可是平时她却不会很想他,见到他也不会脸红心跳,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家人一样自然,他对她也不曾有过热情的举动,情侣之间的纪念日,他们更是没有,他不曾送过她礼物,每次只要他把优秀的成绩单拿到她面前,她就觉得那是最好的礼物了,种种加起来……她是他的老妈不成?
老天!算起来他们都阴阳两隔了,她现在才透彻明白他们之间的不是爱情,是不是太可笑了?
“不许你再想要如何的推开我。”楼天临的手掌蓦然落在她双眼之上,盖住了她的眼。银衫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她愕然感受着他手掌的重量和温度,不解他这是在做什么,不过她的思绪倒是有效的戛然而止了。
他的手掌轻轻地抬起,银衫怔怔地望着他,就见他的唇朝她落了下来,她内心一震,他已含住了她的唇瓣,深深吮了好几下才放开。
触电般的感觉让银衫久久回不了神,她好像被催眠了似的……他们这是接吻了,货真价实的接吻了,天地都不存在了,她全部的感觉就只剩下他吻她时的感觉,那么的震撼她的心。
不是只有银衫震撼,楼天临也同样震撼。
亲吻女人对他不是那么寻常的事,也不是他这样被动又高傲的人能轻易做的事,可是他做了,他心跳得厉害,有些失神的看着她那微微轻启的唇,声音里带点嘶哑地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