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还马车,岳十娘先结了二百两银子给她,其中五十两是可以零用的碎银,让她好打点家里上下。
“姊姊……”银衫实在动容,锦上添花不算什么,雪中送炭才可贵。
岳十娘抢着道:“你什么都不用说,要报答我的话,像雪兜雪裤这样的点子多想几个给我便成了。”
银衫重重的一个点头。“那我就不说谢了,姊姊,回去我会努力想点子。”
银衫在米粮食铺转了一圈,全采购齐了就让店家给她送货,又到杂货铺添置了碗筷餐盘杯具,也是让店家给她送货,最后到点心铺子打外带了五笼肉包和五盒咸甜点心。
今日肯定是不能做饭了,这些够吃到明天了。
回到家,看见白娘子已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壶煮开的水已放凉了,杜锦娘要喝的药也煎好了,孩子们和小黑欢天喜地的在新家跑来跑去,看他们个个都换好了衣裳,肯定是洗好澡了。
白娘子的眼眸闪闪发亮,很满足的模样,让银衫深深觉得她的决定太对了,让白娘子搬过来是双赢。
“衫儿,你不在的时候,巧绣庄的岳老板让家具铺送来几个衣橱和斗柜,还有张吃饭的大圆桌,说是庆贺你搬家的贺礼,所以大家的衣物都整理好了,你的箱笼我没让孩子们乱动,你自个儿看着整理吧。”白娘子笑着说道。
“好,我待会儿整理。”银衫说完又跟着说明道:“白姨,岳老板是我结拜姊姊,等一切都安顿好了,我再请她过来做客,介绍你们认识。”
银衫话音刚落,白娘子便是一愣,十分惊讶地道:“你说……巧绣庄的老板,是你的结拜姊姊?”巧绣庄可是白阳县最大的绸缎庄啊!
银衫道:“白姨,我说过我在外面还有很多事要忙,便是忙着和巧绣庄合作生意,以后只会更忙,家里就劳白姨打点了。”
白娘子呐呐地道:“衫儿,做邻居都十多年了,真没看出你是这样能干的孩子。你爹要是知道肯定很开心,你爹可要平安无事才好……”
银衫把十两碎银交给白娘子。“白姨,我娘不懂得过日子,以后家里就要劳你多费心了,孩子们都在长大,该用就用,该吃就吃,不要省,银子用完了跟我说,不要见外。”
这份信任令白娘子受宠若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还是每个月给你做个帐,这样比较好,我也心安。”
银衫颇惊讶。“白姨识字?还会做帐?”
她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她这具肉身的原主也是,都没读过书。
其实这也不奇怪,乡下地方哪有女子读书的?识字的才是异类,而会做帐更如凤毛麟角。
白娘子正容道:“亡夫是教书先生,我跟他学了多年字,没搬到白阳县之前我也做过小食铺的生意,所以学了计帐,免得看不懂帐叫合伙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银衫觉得自己这是挖到宝了,识字又懂做帐,根本是人才啊!
“白姨,我明日会去打听学堂,招宝、进宝要上学了,我看这里似乎没有女子能上的学堂,也没有夫子敢教女孩识字,白姨若得空就教金金、银银识字,将来也好帮我。”
白娘子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金金、银银都很聪明,若能识字算帐这些基本管家的本事,将来也能找户好人家、做主母。”
银衫有些莞尔。
果然是古人,金金、银银才八岁就想到她们找夫家的事了,她让她们学字可不是为了早早帮她们找夫家,而是希望她们识了字之后,眼界能更宽。
一切就绪,尘埃落定,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楼天临说一声,免得他去银杏村找她却扑空……她这样是不是太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
红日西沉,她信步去了县衙,毕竟暂住过也算熟门熟路了,她跟当值的衙役说要见大人,衙役也见过她,自去通报了。
银衫自己走到内衙门的厅里候着,不一会儿秋香跑来上茶,虽然名为上茶,但秋香不等她开口就压低声音道:“你搬家啦?”
银衫一愣。“你看见了?”
秋香对她眨了眨眼。“你不知道吧,你搬进的宅子是我们大人买下来的,而且是几日前才买下的。”
“什么!”这下银衫更惊讶了。
秋香掩着嘴笑。“虽然原来的房主有意脱手,可是不急,大人硬是多加了五十两让他尽快把宅子空出来。你说大人为何要这样做?不就是要你住在他眼皮子底下才安心吗?”
银衫脸上一热。
岳十娘说是她的宅子,秋香却说是楼天临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啊,我听说大人在查去年旱灾时朝廷拨下的赈灾银子,同时在查好几起的官银盗案,怕是有人会对大人不利。”
银衫心里一咯噔,连忙问:“怎么说?”
秋香小声道:“我在这里待好几年了,对于赈灾金,哪个县太爷不是配合渠州知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生大人要撤查,这不是自己招惹祸端吗?你劝劝大人吧,叫他不要那么拚命,人人都是如此当官的,把自个儿的命搭进去不值啊!”
一听到楼天临可能会有危险,银衫更是坐立不安了。
她知道水清无鱼,当官的自有当官的一套,要是上面的人和下面的人连成一气,只有他一个人要追究,这无疑就是挡了许多人的财路,自然会惹来杀身之祸。
想到杀身之祸……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楼天临进来时,便见到眉心打了十个结的她。
他派了徐壮在她近处看照着,一来,她是皇上要找的人,二来,她是他心尖上的人,这两个原因成了他派人跟着她的理由。
因此,他知道她家里又被田氏、甘氏等人强抢一空,也知道她当机立断,也没拖沓,今日已搬了家。
如此甚好,孟家人虽然贪得无厌十分可恶,在这件事上倒是推了她一把,让她早早住在他眼前来,如此要见她可方便多了。
“衫儿。”他都走到她眼前了,她还浑然未觉的坐在椅中,是想何事如此出神?
银衫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回神,乍然见到他出现在眼前,她脱口道:“你能不能不查赈灾金?”她原本是要说宅子的事,可一见到他就全化成了对他的担忧。
楼天临看着她,事实上,他是想摸摸她的头发。“你说什么?”
银衫站了起来,润了润嘴唇,抬眸看着他。“我听说你在查赈灾金的流向,你可知道那会挡了许多人的财路?”
楼天临唇角有抹薄浅笑意。“你这是担心我的安危吗?”
银衫深怕他一意孤行,焦急地道:“你第一次当官可能不太清楚,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甚至有人说,贪污却有能力的官会比笨蛋却清廉的官好,这足以证明每个当官的多少都会贪些,没必要一一查仔细,这么做会招惹来不能招惹的人。”
她是不了解这里的官场文化,但想来也跟现代差不多,若是所有人的想法都一致,那么不一致的那个人肯定就是所有人的眼中钉。
“谁说我第一次当官了?”楼天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银衫一愣。
是啊,没人告诉她他是第一次当官,她怎么就认为他是第一次当官了,怎么就认定他是中了进士之后,被派来此地为官的?
“还有,你觉得我是笨蛋但清廉的好官吗?”他慢条斯理的看着她问。
银衫又是一愣,见到他调侃的眼神才连忙摇头,口干舌燥地说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楼天临不依不饶的看着她问。
银衫在心里哀号一声,只好道:“我是担心你没错,担心你惹祸上身。”
“你别担心,我还不至于那么不济。”楼天临耐人寻味的一笑,他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脸上一派的平静悠然。若他是普通县令,这样大张旗鼓的查赈灾金去向自然是自找死路,但他不是普通县令,现在情况反过来,要对他不利的那些人才是自找死路,也刚好让他一网打尽,知道赈灾金是谁在内神通外鬼的做手脚。
“走吧。”楼天临泰然自若的牵起她的手。“这里太闷了,我们出去走走,今日可是渠州特有的水灯节,咱们去看看放水灯。”
银衫被他那仿佛他们是男女朋友,再自然不过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不了,我不去了,我是来跟大哥说一声我搬家了,我还要回去整理衣物……”
楼天临突然定定地看着她。“今日是我生辰。”其实根本不是,可他知道这么说,她就拒绝不了他。
“你生辰?”银衫眉头轻蹙,她果然没法狠心拒绝。
楼天临牢牢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黑眸深深,特意笑得更黯然些。“我家人都在京里,连你也不能陪我,那我就只能一个人过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