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随处可见摄影记者,大门外还有两辆SNG车,好让他们可以随时做连线报导。
不过也由于他们,施昀媃在到达医院不久后,便从新闻报导中得知齐爷爷暂时度过危险的好消息,让她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由于未到探视时间,加护病房外并未见到任何齐家人守在那里,施昀媃为此又偷偷地松了口气。虽然明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但能晚一分钟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从电梯那方向传来,施昀媃转头看去,只见她最不想遇见的两个人——齐烙与他母亲,竟一同朝这方向走来。
第一时间她心慌意乱的抱起儿子,想找地方躲藏,但在她周围除了墙壁就只有一间紧闭房门的加护病房,她根本无处可躲,最糟的是——
“昀媃,你在做什么?”温瑞浩开口问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宁静的等候区里突然响起却是震天价响,引人注目。
原本没将注意力投注在这边的齐烙倏然抬头看了过来,他的母亲亦是如此。两个人的表情一个震惊,一个眯眼,神情漠然。
施昀媃僵直身子,面无血色。
“他们就是齐老的家人?”注意到双方三人丕变的神情,温瑞浩小声的问道。施昀媃机械式的点了点头。
看她似乎完全没办法开口说话,温瑞浩只好负责开口说明他们的来意。
“你们好,我叫温瑞浩,是昀媃的丈夫。”他开口说,特别注意到眼前的男人在听见他说自己是昀媃的丈夫时,顿时浑身僵直,神情震惊的反应。
他继续接着说:“昀媃是在电视上得知齐老生病住院的消息,因为过去有段时间齐老对她很好,所以她才会想来看看老人家,还请两位通融一下,让她进去探望下齐老不知可不可以?”
“你真的是小叆……不对,是昀媃的丈夫?”齐母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对。这是我们的儿子。”温瑞浩将小念綦从他母亲怀里抱了过来,微笑的介绍道。
“你们连孩子都生了?”齐母既震惊、错愕又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般的说道。
“恭喜,看样子这两年来你过得很幸福。”齐烙首度开口道,声音有些冰冷,语气有些嘲讽,脸上表情完全是皮笑肉不笑。
施昀媃一脸苍白的看着他,嘴巴试着张了数次才成功的发出声音来。
“谢谢。”她说,嗓音沙哑得不像她的声音。“请问,待会儿探视爷爷的机会可以让给我吗?”
“不行。”
没想到拒绝她的竟然是齐烙,施昀媃不由自主的瞪着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个外人,和我们齐家也没有任何关系,这便是理由。”他面无表情的表示。“如果爷爷醒过来的话,我会转答你对他的关心。你走吧,别再来了。”
“我是小叆,是爷爷的孙女,怎会没有关系?”她遏制不住的叫道。
“你从来就不是小叆,小叆已经死了。”他目不转睛的瞪着她,眼神冰冷。
瞬间,施昀媃分不清他说已死的小叆是指真的小叆,还是两年多前由她所扮演的那个替身小叆,也就是她。
在他心中,她已经死了吗?
她顿时感觉一阵心寒,冷得她直打颤。
“在爷爷的眼中我就是小叆,爷爷他一定会想见我,你没有权利替爷爷做决定。”她强硬的说,突然感到很生气。
“齐烙,让她进去看一下你爷爷吧,说不定这真的是最后一面。”齐母突然开口帮忙说服他。
施昀媃顿时只觉得一阵苦涩,觉得人生变化好大,原本爱她的人变恨她,原本反对、厌恶她的人竟然在帮她,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吗?
“走吧,跟我进来。”齐烙沉默了一下终于妥协道。
“不,我有话想单独对爷爷说,请让我自己进去。”她开口要求。
“你想对爷爷说什么?你应该知道爷爷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受到任何的刺激吧?”齐母开口说,很担心她会参她一状,毕竟当初把她赶走的人就是她。
重点是,过去这两年多来,老爷子没有一天不找他最疼爱的孙女小叆,而且摆明要找就是那阵子天天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叆,让人头疼不已。
施昀媃没有应声,双眼始终看着齐烙,等他点头同意让她自己进去。
最后齐烙没说一句话,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施昀媃不由自主的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才心情低落的将视线收回,伸手抱起儿子走向加护病房。
“你要把这孩子也带进去?”齐母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
“我是爷爷的孙女,这是我的孩子,也是爷爷的曾孙,我想让爷爷看看他。”她说,理由有一点牵强,但勉强说得通。
齐母突然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怀里的小念綦,看得她不由自主的停止呼吸,还以为她看出了什么端倪。
“好吧,只要孩子不吵不闹就行。这孩子长得很福相,也许爷爷看了精神会转好,就此度过难关也不一定。待会儿我帮你跟护士说一声。”齐母说。
闻言,施昀媃暗地里松了一大口气,真的是差点没把她给吓坏了。
“谢谢。”她说,抬头看向加护病房的方向,心念着:爷爷,待会儿您就能见到您的曾孙了,再等一会儿,等我们喔。
齐烙搭乘电梯来到一楼,马不停蹄的往大门外的方向走去,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很想抽烟,迫切想抽。
说来可笑,他在青少年叛逆期没学会抽烟,在进入家族企业承受庞大的压力时也没学会抽,在面对许多客户在他面前吞云吐雾、百般引诱下仍没染上这不良嗜好,但最后却为了她,为了一个不告而别、让自己伤心欲绝的女人学会了抽烟。
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人体无一丝益处,味道更是辛辣呛鼻,说恶心难闻也不为过,所以一直以来他才会坚持不碰。
可是最后,却因为她而功亏一篑。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在经过了一个月,用尽一切办法仍找寻不到她之后,他接受了她离开的事实。
他想不透的是,她既然选择了离开,又为什么在临走前将自己的初夜献给他呢?
这个疑惑就像附骨之疽般日夜啃食着他,让他无能为力,心情始终郁郁寡欢,感觉既闷又堵,只能借酒浇愁来让自己暂时遗忘。只是如果连酒都起不了作用,让自己遗忘不了她,反而更想念呢,他该怎么办?
坐在烟雾弥漫的PUB里,坐在身旁与他同病相怜的新朋友递来了一根香烟,他看着那根有着细长洁白外观的香烟一会儿,终于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再接过打火机将它点燃,狠狠地抽了一大口。
瞬间,他就被冲入喉咙、鼻间的辛辣烟味整个呛咳了起来。他咳到上气不接下气,咳到眼泪从眼底喷了出来,泪流不止。
那一天他抽了他人生的第一根香烟,并从此染上了抽烟这个恶习,戒也戒不掉。因为只要想到她,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抽烟,而想她却早已变成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两年多来,他想她的次数就算没有破万也有数千次,其中对于他们重逢的画面更假想了无数种。
例如在他开车的时候,在路上惊鸿一瞥的遇见;例如在街角的咖啡店、面包店、小吃店;例如再次在百货公司的男厕里;例如她突然出现,就这么笔直的走到他面前等等。
他想了许多,假设了许多,期待了许多,等着的就是她的出现。
而今她终于出现了,却是以他从未想过的方式,带着老公与儿子,一家和乐的出现在他面前,这叫他如何承受、如何接受?
施昀媃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怎么可以?!
他狠狠地抽着手中的香烟,然后突然看见那位自称是她丈夫的温姓男人从医院大门内走了出来,转头四面环顾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一样。
突然间,他双眼一亮,笑逐颜开的大步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迎向他的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外观有些异国风貌的型男。
令齐烙不由自主的在下一刻瞠大双眼的是,他竟然看见那位温姓男子和那个型男手牵着手,而且还是以十指紧扣的方式,两人肩并肩,以一种亲密爱人般的姿态一起走向不远处的咖啡店。
“同性恋”三个字蓦然从他脑袋里冒了出来。
他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旋即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施昀媃的老公吗?而且他们俩还一起生了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是同性恋者呢?
可是……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那两个渐行渐远的人身上,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走出加护病房不见齐烙的身影,施昀媃顿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却又有点失望。她知道自己这样很矛盾,可是她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她打了通电话问温瑞浩他们现在在哪里,确定位置之后,便抱着儿子往电梯的方向走去,准备到温瑞浩所说的那间咖啡店找他们。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想躲又想见的齐烙竟然就站在电梯旁的墙边等着她,一见她出现便笔直的走向她,让她措手不及。
“我们谈一谈。”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沉声道。
“我、我老公还在等我过去。”她心慌意乱的说,一点也不想和他谈,因为她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让他知道,所谓多说多错,谈只会徒增她露出马脚的机率而已,所以不能谈。
她迅速的往前走,想越过他朝电梯走去,但手臂却猛然被他扣住,不得不停下。
“他可以等,我不能。”他看着她说,“因为我已经等了两年多了。”
她一整个无话可说,只觉得心痛欲绝。他等了她两年多吗?是真的吗?
然而即使是真的又如何,他的母亲在两年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她不配。所以,她绝不能因为自己的欲念而害爸妈再次受辱,两次已经够了,如果再有第三次,她绝对无法原谅自己,绝对!
“我已经结婚了,过去的事就忘了吧。”她冷淡的对他说。
“你忘得了,我忘不了!”他生气的说。
“这里是医院,你小声一点。”她不得不提醒他。
齐烙面容紧绷的瞪了她半晌,突然伸手就将她怀里熟睡的儿子给抱了过去。
“你想做什么?”她倏然惊叫道。
“跟我来。”他丢下这句话,然后抱着孩子走进刚巧抵达这层楼的电梯中。
她赶紧跟了进去,却因电梯中还有别的乘客而不能对他说什么,只能着急,气闷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