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白恩露骑着脚踏车,如同之前的每一天,沿着河堤道路往学校的方向前进。越接近学校,他就越想掉头骑回家;只要思及昨天在屋顶看见他没穿上衣的那个女学生,也许会到处跟人家说他是个变态教师,他就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想到学校里可能已开始有关于他的奇怪传言,他的胃壁就不禁纠结。
“白老师早安。今天有周会呢。”
但是,同事都和平常一样和他打招呼。
“早。”他略微僵硬地回应,并未就此放心。
在操场上开过周会后,他依然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学生进教室,并在打钟后开始上课。
“老师好。”
学生们上课时很寻常地向他敬礼。
没有异样的眼神,没有窃窃私语,那个女学生……没有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
对了,她是怕自己跑上顶楼的事情被发现,所以当然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在那里看见他。大概想了一下,也只有这个理由可能性最大了。
结果一整天的课下来,什么事也没有。
第一次遇见梁知夏时,他看见了她制服上的学号,和她昨夜讲的所在班级的确是相符合的;她不遮不掩,也并未说谎。白恩露沉思着。
之前,他曾和梁知夏所在班级的女导师针对那天在打扫时间见到的状况稍微交谈了一下。不管怎么说,那个学生是被欺负了,虽然没有身体上的伤害,他仍觉得有必要告知她的导师她班上发生了这样的情况。
陷入思考的他被钟声带回现实,他看向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放学了。拿起背包,他走出办公室,经过三年级教室的大楼时,多看了一眼。
忽然,后面有声音唤了他。
“老师。”
白恩露一愣,转过身,就见梁知夏背着书包站在他面前。
“呃……你好。”马上就又想起昨夜在屋顶的事,他觉得思绪空白了一下。
梁知夏并未立刻回应,虽然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对话间的停顿却令白恩露觉得莫名的尴尬,但他还是维持住表面上的冷静。
只见她低着头看向地板,道:
“老师,昨天……”
闻言,他立刻联想,她一定是要质问他昨晚的事,因为他那个样子实在太古怪诡异,会有疑问也是正常的。他自嘲地想着学生没有当他是变态神经病,还愿意亲自来和他交谈,或许该觉得庆幸了。
“等一下。”他示意她走到廊底谈话:站定后,他先开口说:“你不可以再到顶楼上面去了,知不知道?”若是真出事了怎么办?这样太不安全了。
他是要训诫她,所以才把她叫到旁边,并不是想要先下手为强,提醒她违反校规让她不敢多嘴,而是真的觉得那样非常危险。
她并没有承诺好或不好,只是道:
“昨天……”
白恩露轻叹一口气。不待她说话,自己继续道:
“昨天……我无法跟你详细说明那种不适当的样子,我只能说老师绝对没有做坏事。”他想他是没办法完美解释了,那就干脆不要解释。他非常为难又以为耻地道:“昨天我只是衣服全湿掉了,怕感冒所以脱掉而已。至于为什么会湿掉……因为老师流了很多汗。如果你要把我在顶楼没穿衣服的事情跟别人说,我……还是同样的说法。”虽然那样他一定会非常烦恼,却不会阻止她或要胁她封口,因为他的确是被学生看到不妥当的模样。
说完,他见到梁知夏微微动了一下。
“我……我可以保密。”
听她这么讲,白恩露微愣,随即认为她相信了自己,觉得太好了。
“谢……”
正要道谢,梁知夏低垂的脸终于抬了起来,用那只没被头发遮住的眼认真地直视着他。
“所以,老师,可以给我昨天那个羽毛吗?”
“……嗄?”
*
打开抽屉拿出止痛药,白恩露吞下一颗胶囊。
持续三天的胃痛让他一直皱着眉头,学生对他也越来越敬而远之。
“老师,可以给我昨天那个羽毛吗?”
前几天,那个三年级的女生对他这么说时,他当场愣住了。
“……嗄?”那是什么意思?他一头雾水,只能重复她的话,道:“羽毛?”
望见她点头,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道:
“那个……你如果想要羽毛的话,可以去手工用品店看看。”
她抿了下唇,道:
“我不是要那种的……昨天,老师不是带着羽毛吗?”
“我?”他不解地看着她,否认道:“没有。”
“从你身上……掉出来的。”她说。
“我掉的?”他一脸奇怪,反射性地摸着自己衣服下摆和口袋;当然,他今天穿的是和昨天不一样的外套。
她望着他,点了头,眼神认真。
他凝睇着她,然后道:
“你大概看错了,我并没有带着什么羽毛,不是我掉的。”低头看着表;今天三年级导师要开讨论会,时间快到了。“同学,我没有你要的东西,不好意思。”他从她面前离开,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结果,隔天开始,那个女生就不停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忍不住叹了口气,白恩露走出教师办公室准备去上课;大楼对面是三年级教室,梁知夏站在女儿墙旁边,虽然距离有点远,但他可以确定她在看着自己。
这三天来都是这样。她毫不隐藏她在注意着他的动静,甚至直接到接近怪异了。下课时间会那样盯住他出现的地方,若是和她目光相交,就会发现她的注视直接到让人很难与之对视。
她到底想做什么?白恩露实在不明白,用眼角余光发现她的存在后,目不斜视地下楼去。
今天是最后一次代课,所以他带着课本走到一年级教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梁知夏最近的举止让他神经过敏,代课的这个班级,原本就有位表情很不友善的男学生,上次就已经在上课时一直瞪着他,今天更让他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带着强烈审视的味道。白恩露只能当作没发觉。
这个世界上,有某些人能够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的事。
希望这个学校里没有这种人。白恩露站在讲台上讲着课,镇定且不泄露情绪。下课的时候,那男学生既没找他讲话,也没其它行为,让他稍微放了心。
下午连着上两堂课;扫除时间,他到自己班级负责的区域巡了巡,学生们好像认为他此举是想抓不认真打扫的人,所以一看到他就相当认真地扫地。
放学了,因为要处理一些事情,所以稍微留晚了一点,手表显示已经五点半。他背起背包走到停放脚踏车的车棚,远远的,就看到梁知夏站在那里。
结果还是来了吗?这几天他始终没有正面回应,对她视而不见,虽然不怎么想要有这种情形发生,但当真的面对了,却又一点也不意外。
她究竟想要干什么?白恩露心里满是困惑和不解。他走到自己的脚踏车旁,蹲下身解开车锁;她就一直站在他身后没有讲话,本来打算不理她的直接离开,想了又想,最后他还是说了一句:
“再见。”骑上脚踏车,他熟练地踩着踏板滑出后门。
由于要去买晚餐,所以他绕比较远的路。觉得有异状是在第三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有几个路人好像看着他的后面,于是他下意识地也回头望去。
只见背着书包的梁知夏,以动作很大的惊人姿态,在人行道上朝他全速奔跑过来。
白恩露当场傻眼。
“什么?!”他吃惊道。
灯号转换成绿色,他只能跟随着前进的车流移动,却仍见梁知夏像很久以前有部液体金属机器人追着主角的电影那般,在他后面,往他的方向全力狂奔!
他紧急偏过车头靠近人行道,然后用力按下煞车。
直起身体,他一脚踩着地,坐在脚踏车上,一脸奇异地望着终于停在他面前的女学生。他骑得不算慢,如果没有停两个红灯的话,她绝对跟不上,就算中间曾停下,她也一定是用尽了力气来追。
“你……”瞪着双手撑住膝盖、弯腰拚命喘着气的梁知夏,白恩露竟然不晓得要说些什么。他抚着额良久,真的认输道:“你,好夸张。”真令人不敢相信。
是什么样的事让她做到这种地步?他不明白。
“……如果你有事要跟我讲的话,走吧。”他只能这么说了。
等她呼吸没那么急促后,他牵着脚踏车往前走,她也垂下手跟上了他。不能带学生回自己独居的住处,学校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大方谈的地方,虽然不大情愿,他还是往某个方向走去。
*
十几分钟左右的脚程,他带着梁知夏来到一间位在住宅区附近的小花店。
将脚踏车停靠在店门口,他抬手拨开头上的透明门帘进入。
带着微香的空气,满室各式各样的花朵,被包装材料弄得有些凌乱的桌面,这是一间随处可见、非常普通的花店。
“嗯……真是令我惊讶啊。”摆放美丽花朵的玻璃柜后,走出一个肤色极为白皙的俊美男人。
白恩露已经可以算是皮肤白了,但那男人的白甚至可以用雪白来形容,连五官都不大像纯种东方人的感觉。
见到白恩露,男人优美的嘴唇含着笑。
“今天是吹了什么风,让你大驾光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