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打定主意不再为公事牺牲太多私人时间,不再任他随意把自己呼来喝去的。
所以,她特意把重要公事在上班时间内做完,终于有一天可以准时下班了。
岂料,人算果真不如天算!
就当她高高兴兴背起包包准备回家去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
“孟秘书,你现在马上帮我送资料过来君悦饭店。”康兆谖劈头就是军令般的指示。
“资料?什么东西?”
她手里拿着话筒,整个人泄了气的气球般,浑身没力气——美丽的下班时光啊,活生生又被毁了。
“今晚要跟山下先生谈合约,我把合约书忘在办公室里了,你现在赶快上去拿,东西全装在牛皮纸袋里,半小时之内送过来。”
“啥?现在是下班时间到处都塞车。半小时……我恐怕——”
孟依筠五官皱得比蒸笼里的热包子还皱,当下实在很想“神勇”地告诉他:本姑娘我要下班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日本客人大老远来台湾就为了签那个约,再怎么塞车你也得想办法给我飞过来!就这样!”
喀!电话断了。
不容她逞“神勇”的任何机会,康兆谖把严厉不容反驳的命令讲完便立刻挂上电话。
做康兆谖的秘书,领康兆谖的薪水,她还能怎样?就算再天大的不爽也不能跟钞票过不去吧。
于是,孟依筠只得揣着那只牛皮纸袋,加上一肚子心不甘情不愿、一路碎碎念地搭上计程车。
“小姐,现在路很塞喔,君悦饭店半小时绝对到不了啦。”计程车司机老大扯开嗓门喊。
“不管啦!你替我想想办法,飞也要飞到!”二话不说,孟依筠就照着康兆谖的命令直接“命令”司机。
“小姐,你是什么事情这么急啊?”司机老大见她脸色难看,关心问。
“哎,还不是为了生活,老板交代啊,自己东西忘记还叫人家用飞的,根本是土匪啦!”孟依筠火大咒骂。
“老板交代喔?那就没话说了。”司机老大了解地点点头。“现在工作难找捏,千万不要跟自己荷包过不去喔,我尽量帮你赶啰。”
说完,咻地一声车子往前狂冲,孟依筠吓得紧紧抓住上方拉杆,大叫。“慢点慢点!赚钱是很重要,但我还要命啊!”
康兆谖,万一我要是不幸为这只合约而命丧黄泉的话,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她在心中狠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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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计程车,孟依筠抓着重要的牛皮纸袋以跑百米的速度往君悦饭店里狂冲,她已经迟到很久,以康兆谖的个性,迟到超过半小时,已非他可容忍的范围,此刻说不定他已磨刀霍霍准备杀人了!
孟依筠一路从大厅往旋转楼梯往下跑,直跑到位于地下二楼的日式居酒屋才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站在门口张望寻找康兆谖身影。
“小姐,请问……你有事吗?”门口接待小姐见她狼狈模样,很努力忍住讶异和想笑的情绪,客气询问。
“我、我要找、那个……”
孟依筠还是喘不过气来,她知道自己现在样子一定糗毙了。
从门口接待小姐眼中透露的神情,她可以想象自己现在一头乱发、一脸汗湿糊掉的妆有多么滑稽。
唉,真不知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做个小秘书弄到如此狼狈不堪。
“我找康先生,康兆谖先生。”喘了好久,孟依筠终于可以说话。
“康先生。”接待小姐看了看订位表。“这边,您请跟我来。”
生意颇好的居酒屋几乎座无虚席,一阵阵食物香气更引她奔波劳累之后饥肠辘辘。
经过一堆欢乐用餐的客人,就在她感觉快饿昏倒的边缘,眼前出现的人物情景让她立即从昏倒边缘清醒过来——
她看到康兆谖和一个女人相依着用餐,那女人正是之前晚宴上遇到的方文艳,奇怪的是,原先说要等着她送合约来签的日本客户山下先生竟不见踪影?
孟依筠不可置信的摇头,她深觉自己被耍了!
康兆谖不是在电话里说很重要、不是说非要签到不可的合约吗?怎么会不见主角,却是个不相干的女人与他相依偎着共享美食呢?
她呆立在包厢外面,两腿不听使唤,眼中视线渐渐模糊——
康兆谖你会不会太过分了?随便下个命令叫属下疲于奔命,差点儿心脏都急得跳出来,结果他没事人一样,闲闲恣意搂着美女啖美食!这算什么?欺负人嘛!
“你终于来了!以为你送文件送到北京去了。”也不知站了多久,康兆谖终于发现她了。“噫?杵在那儿做啥?赶快进来啊!”
“……”孟依筠说不出话来,眼眶里的热泪即将溃堤,他轻蔑且不当回事的态度无疑在火烧的心中浇上一盆油,她更加屈辱而气愤。
“文件呢?”康兆谖有点发现她不对了,表情狐疑,起身朝她走过去。“你到底是怎么了?奇怪。”
“呵呵呵,你看不出来吗?”方文艳像看笑话似觑了她一眼,得意扬起眉,冷笑。“你家姑娘在生气啦。”
“生气?”康兆谖站在她面前,微皱起俊眉,不解地望着她的泪眼汪汪。“你生什么气?迟到半个多小时,该生气的是我……”
“你——”孟依筠紧握牛皮纸袋的纤手忍不住颤抖,太多愤怒、委屈、不平倾刻全部涌上,积满了咽喉。“你不是跟我说山下先生要签约,很重要,半小时要送到?”
“没错。”康兆谖事先不知半路杀出方文艳,他也不是故意叫她白跑的啊。“他坐一下子就走了,我以为今天见面就是要签约。”
“他走了?”孟依筠看了看在席上吃得不亦乐乎的方文艳,凄楚道:“你们在这里慢条斯理享受美食?你知不知道为了赶路,我刚刚差点发生车祸?!”
“车祸?你怎么了?”康兆谖仔细把她上下打量,才发现她样子真的很狼狈。
红通通的脸上都是未干汗痕,她的眼睛浮肿带着迷雾,看起来十分疲倦。
“没怎么,差点儿撞上大卡车。”孟依筠吸了口气,努力压下胸臆间的怒火。
“我叫司机一定帮我赶时间,因为这份合约很重要。但显然目前看起来并非如此——”
啪!
“东西送到了,我走了!”
孟依筠忿忿将牛皮纸袋用力往他身上拍下去,不等他反应,立刻转头走人。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喂!你……”
康兆谖被她不曾有过的举动震住了——
他大声叫住她,声量大得几乎全部客人都听见,惟独她置若罔闻往前直奔。
自她成为秘书以来,这是第一次他连喊她三声却不见她停下脚步回头的!
习惯了她的顺从,习惯她逆来顺受,康兆谖以为孟依筠永远都不会抗拒他的指示,现在眼睁睁见她怎么也叫不住往外冲,他心里是生气,但更多难过,清楚知道自己似乎伤了她。
“哇!你这秘书脾气很大。”方文艳悠哉看戏。
“她不会是爱上你吧?呵呵,如果是就太自不量力了,一个小秘书而已,凭什么高攀身价亿计的黄金单身汉?切!也不去洒泡尿照照?”
“闭嘴!你凭什么批评她?她是我的员工,轮不到外人批评。”
尖酸刻薄的言语听在康兆谖耳中无比刺耳,怒火攻心斥喝。“我们‘康谖’的事情不关你的事!”
“你吼什么吼?”方文艳瞪大眼睛。“我随便说说罢了,一个小小秘书以为她是谁啊?值得大庭广众之下对你的‘客户’我吹胡子瞪眼?哼!有没有搞错?!”
“我、再、说、一、次。”康兆谖鹰目喷出火焰,厉言警告。“不准你批评她!再者,她也不是什你口中什么小秘书而已,她——”
“她怎样?她是谁?你说啊!”没见过他如此在意一个女人,方文艳对康兆谖异常态度讶异不已,咄咄逼问。
她是很重要的人!
她的重要像空气,看不见、摸不着但缺了她就是不行!
一道大得连自己都吓一大跳的声音在康兆谖脑海中响起,他没有说出口,但那却是内心真实的声音,那道声音仿佛热辣辣巴掌打在脸上,瞬间某种感觉在心底被敲开迸裂——
不管他嘴上如何逞强不承认,对孟依筠的感情已悄悄深植在内心最深处,或许他有意忽略,也可能他不敢坦然面对,但就在方才她带着一身狼狈和伤心泪痕离去的时候,康兆谖的心确实被狠狠拉扯了一下,心痛的感觉已很久不曾有过,现在经由对孟依筠又回来了……
“怎么?干嘛不敢说?”方文艳得理不饶人,非要争输赢,挑衅语气。“康兆谖,如果你真爱上那个小秘书的话,哈哈哈!我告诉你,一定会被人家笑掉大牙,你是什么身分,她是什么‘咖’?别这么不挑好不好?”
“哼!疯子!”
康兆谖没心思再跟她胡扯,满脑子只有孟依筠伤心落魄的样子。
他丢下叨念不止的方文艳,眼前他要先追到孟依筠,一定要确认她很安全。
冲出饭店大厅,康兆谖眼神紧张四处寻探,匆忙急促追逐她的身影,沿着路边公车站牌走下去,不多久果然找到失神倚在站牌边的孟依筠。
“你?你怎么跑出来?”发现他站在面前,孟依筠表情愕然。“你不是要陪‘客人’吃饭吗?”
“我、我是来……”
来跟你解释——康兆谖怔愣,这话他讲不出口。
“你知道,你是追出来骂我的。”孟依筠委屈的火气依然没消。“没错,我迟到了,就算我差点被卡车撞,我饿肚子帮你送来,事实还是迟了半小时,就是犯了你总裁的大忌!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把我教训一顿,让我知道事情严重性,对吧?”
她眼眶满是泪水,连珠炮似说下去。
“你真的很没人性!就算我做对一千件事,只要有半件事情错了就该杀头——可是你没想过我也是个人,也有情绪,也会累,也会生病……不能因为发一份薪水,就可以肆无忌惮糟蹋人!告诉你,我受够了,我不想再勉强做超完美秘书,反正你只会认为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孟——”他试图想安慰她,却不知说什么好。
康兆谖没想到她堆积那么多的委屈,原来一直以来她把工作压力都藏在心里,她从来不肯透露丝毫,他在公司永远看见她温顺、服从、微笑的一面。
“我自己认错,你这顿骂可以省了。”孟依筠举起手阻止他说话。
“下次我会努力在半小时内穿越大半台北市,做不到就自我请辞,可以了吧?还有,我告诉你——这一年多来,我卯起来顺应你的需求,带着一卡车资料去员工旅游,还要被你挑剔咖啡太浓太淡,要顾你的食物柜不能空,跟着你去宴会也被你骂……之所以撑下来当你心目中的超完美秘书,绝非单纯想保住一份工作就能做得到。”
孟依筠顿了顿,前方一辆公车开过来,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看着表情复杂的康兆谖,温柔却清楚道:“若非特别感情投注,没有人做得到……车来了,我要上车了,再见!”
“喂!孟依筠!我还没说完——”
康兆谖追上车,但公车司机把门狠狠关上后快速驶离。
他呆立在空无一人的站牌下,思索她的表情,她的话:特别感情投注?什么叫特别感情?难道,她一直偷偷爱恋自己?
一年多来他对她严苛要求,她一样一样做到了,无形中培养了彼此间的默契,无形中他们彼此付出了感情——是这样吗?
康兆谖一甩头,欠缺足够勇气深入思索这问题,很久以前他就对爱情嗤之以鼻,女人对他面言只是饿到不行用来止饥的“来一客”泡面而已,满足基本需求之外没有半点剩余价值。
他潜意识抗拒爱情,一时之间,迟迟接受不了自己再度跌落爱情陷阱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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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百货闹区附近的有名餐馆总是挤满了人,幸好孟依筠早预知会有这样的状况,先在“花草森林”咖啡馆订了位置。
这家的简餐精致丰富,这会儿许多人还在太阳底下擦着汗寻找有空位的餐厅,她和好朋友叶蕴如一派悠闲地坐着吹冷气。
“依筠,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叶蕴如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叶蕴如常年在上海工作,每回返台总会约孟依筠吃饭,交换两岸生活心得。
“啊?什么?”孟依筠从恍神中醒来,茫然道:“你不是在说你新接到的大客户吗?什么‘一一’……我有听到啊。”
“哎!你在说什么啊?”叶蕴如沉下脸,摇头。“是易毅,容易的易和毅力的毅。他叫易毅,不是什么一一,OK?我看你一副心不在焉的,到底在想什么啊?”
“没、没有啦。肚子饿到失神咩,哪有在想什么——你继续说,我在听。”孟依筠低下头,微微烘热的双颊透露出她的不寻常。
“我告诉你喔,易毅算是我见过最棒的男人了!”叶蕴如眼眸发光。“事业做得好,人潇洒又大方,而且啊,对女生温柔体贴,简直无可挑剔的优秀啊!”
“这次真的遇到白马王子了?”孟依筠瞧她笑得合不拢嘴,不禁打趣道:“你追了没啊?”
“追?我是何等身分?当然等他来追啰。”叶蕴如边说边开怀大笑。
“这么有把握?预计什么时候可以到手啊?”
孟依筠佩服老友魅诱男人的功力,她自己可是半分也及不上。
“呵,快了。”叶蕴如神秘笑了笑。“到手之后,一定找你一起开庆功宴。”
“好,就等你。”慢慢吃着商业午餐,孟依筠脸上难掩落寞。
对照叶蕴如在异性交游上得心应手,而自己痴心暗恋遥不可及的上司,到头来落得一场空,心中无限苦涩……
“对了,别净说我,你最近有没有好消息?”叶蕴如好奇问道:“之前你不是有个喜欢的人吗?现在怎么样了?”
“唉……还能怎样?”孟依筠哀怨地叹了口气。“就这样啊。”
“拜托!你都没有行动喔?”叶蕴如不可置信瞠大眼睛。“你不是说你们同公司吗?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占到地利之便的你到底在干嘛?”
“我……”孟依筠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嗫嚅道:“别提了,还‘得月’咧!我看是‘得怨’还差不多。”
自跟他去参加“中东大王”的晚宴喝醉失态后,孟依筠俨然成了康兆谖眼中的“顾人怨”,他脾气变更怪,平常除了公事也不跟她说什么话,成天臭脸。
两人关系破裂的导火线,发生在那天帮他送合约去君悦饭店,没看到该签约的山下先生,却撞见他和方文艳开心大啖日本料理,孟依筠气翻了!
终于把多日来的愤怒委屈一股脑儿全发泄出来,她似炸开的火球般狂烧猛爆,什么该说不说的话全部呛出来,康兆谖脸都绿了。
吼完之后心里是爽快多了,问题是——往后该如何在办公室相见?孟依筠打算先请个几天假再说。
“怨?你哪里得罪他了?”叶蕴如以恋爱专家的口吻问道:“通常男人不喜欢女人太刻意讨好他们,你是不是表现太明显,结果把人家给吓跑了?”
“不是啦!”想到康兆谖刻意保持冷淡又保持距离,她眼眸黯淡。
“到底是怎么样?难道你不够魅力?我就说你平常穿得太保守了嘛。”皱起细眉,叶蕴如嫌恶眼光打量她一身素色简单套装。
“算了,他有喜欢的人了。”孟依筠叹息摇了摇头,失落而无奈。
他一定喜欢像方文艳那种风情万种的女人,人家长得美、事业又做得好,康兆谖如此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看上平凡的自己?
可是,为什么就是放不下他呢?
每次被他气得要死,一次次发誓不再理会他无理的要求,但只要听他声音在耳边响起,往往又硬不下心肠,再说她是他的员工,除非不领他的薪水,要不然她真做不出仵逆上司的事来。
这次她顾不得老板有没有批准假就不去上班了,算是很大尺度的突破,孟依筠心想:架也吵过,若是康兆谖不满意要她滚蛋,她也看开了,不过是一份工作嘛,没了再找就是了!
可是……为什么每当她一想到离开“康谖集团”就看不到他时,心中就满布无法控制的虚空酸苦。
“既然他有意中人,你干嘛还死心眼,赶快寻找下一个目标才是正途。”叶蕴如热心提供点子。“要不要多请几天假,跟我回上海去,我认识很多在那边的台湾男人很优呢.”
“不要,我不想离开台湾,更讨厌远距离恋爱。”孟依筠无精打采摇头。
“那,找机会帮你介绍‘在地的’男人好了!听易毅说,他有个认识很久的朋友很不错,不如找天大家出来吃吃饭,认识一下。”叶蕴如眼睛发射光亮。
“唉,再说吧。”孟依筠还是提不起劲儿。“我现在只想在家睡觉。”
“振作振作!好不容易休假睡什么睡?你要积极一点嘛,幸福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叶蕴如摇了摇无精打采的孟依筠。“不管!在我回上海之前,一定要介绍一个男人给你。嗯,我看就安排礼拜天,不管怎样你非给我来不可!”
“你很鸡婆耶。”孟依筠摇了摇头,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