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再也沉不住气,说了声:“请恕告退。”转身匆忙地离开。
在她的身后,东福很明显的静默了半晌,对着姬千日问道:“她今天很不对劲,是不?”
姬千日微笑敛目,收回诊脉的手,“东总管不要多心,或许是小总管今天心情违和,没什么大碍,请东总管不要担忧,以免拖累了病情,今天总管的脉象平稳,显是有好转的迹象,一会儿见到小总管,我会对她说的。”
在走出“苹秀院”之后,沈晚芽的心里是茫然的,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往南院走去,还未到院门口,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辛夷花的香气。
她知道,这味道就像印记般,烙在她的心里未曾淡去。
沈晚芽顺着香气走到院子里,“宸虎园”的占地很广,经过三代主子耗斥重金的修建,园子里的假山流水,以及各种花卉都是一绝,几乎到了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的地步。
若说,北院的胜出之处,是冬天的红梅,那在这南院,就以每年春天的辛夷花为绝色,在这院子里的辛夷大多都是淡红紫色的,但其中一株最大的辛夷开的却是白花,盛开时像载雪似的,散发出令人心醉的香气。
她忘不掉在刚到“宸虎园”的那年,第一次看见这棵白辛夷花的那日,在她的心里不敢置信,虽然人们都说花草哪来的分别,但是,她却觉得这棵花白辛夷长得就跟沈家院里的那棵一模一样。
以前,她还在家时,每年的辛夷花开,她与娘亲就会很忙碌,她娘说辛夷全株都是药,开的花可以拿来浸香膏,从她有记忆以来,每年的春天,她就会在花下跑来跑去,帮着娘亲摘花朵。
因为她不过是个孩子,身长还不高,总是只能构到位置开得最低的花朵,总是一下子就摘完她触手可及的部分,嚷着要人拿梯子过来给她。
但娘亲一直没允她爬梯,直到她十岁那年,娘才第一次点头答应,让她可以上梯去摘高处的花朵。
就唯有那一次,她摘到的花朵,比娘亲摘的还多!
往后却是想摘,也摘不到了!
芽儿啊!去了人家家里头,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还记得她要被送到青城的前一晚,娘亲到她房里陪着睡觉,她倚靠坐着,把自己给抱在怀里,仿佛她还是没长大的三岁孩子。
知道!可是娘也要快点去青城接芽儿回来,一定不能忘记喔!
她像只猫儿般腻在娘亲的怀抱里,童稚的嗓音软软的,因为从小就被爹娘捧在掌心里疼爱,所以,完全是一副未知世事的童真。
怎么能忘呢?你可是爹娘最宝贝的小芽儿,咱们的心头肉啊!
娘亲拍着她,轻哼着小曲儿,拍哄着要她入睡。
那……芽儿到底要在青城待多久呢?
她的声音已经有着浓倦的睡意,娘亲柔软的身子以及辛夷花芳馥的味道,让她觉得舒服而且温暖,为了贪取这份温暖,她宁可自己慢慢长大,才可以一直当个在娘亲怀里撒娇的娃儿。
最多就几个月,你相信娘的话,绝对不会超过半年。
那时候的她,已经倦懒地闭上眼睛,所以没见到在娘亲眼底泛动的泪光,只觉得嗓音里有一瞬间的迟疑哽咽。
那……明年春天院子里辛夷花开的时候,芽儿就能回来了吗?
她想在辛夷花开之前赶回家,明年,她还是要摘比娘亲更多的花朵。
当然可以,到时候你爹的身子应该就已经大好了,说不定,他能跟着我一起去把你接回来,你可要好好等着,不许乱跑,知道吗?
娘亲的双手在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紧了一紧,几乎把她给抱痛了。
知道!芽儿一定乖乖,一定不乱跑。
沈晚芽昂起娇颜,缓慢地合上美眸,任由辛夷花的香气充斥在她的气息之间,熟悉的气味让儿时的记忆宛如潮水般不断地涌上。
从那一天过后,都经过快十年了吧!那年,在沈家老院里盛开的辛夷花,早已经谢落化做污泥了,而她,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沈晚芽。
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人们说:“云扬号”是个知名的老字号,几代经商必定是累积巨富,身为问家的子孙,就算是躺着好吃懒做,也可以三代锦衣玉食,吃穿无虞。
“云扬号”麾下的几支商队,经年南来北往,已经深知“与时逐”以及“动观时变”的道理,何时该到何地买进何物,何时又该卖出,对于他们做这种长途买卖的商家而言,是件与身家性命相关的大事,只要没掌握好时机,该进不进,该出不出,就会失去赚钱的机会,甚至于会落得倾家荡产的地步。
所以,一支商队从出发到归家,中途会经过几次买卖,因为熟知万货之情,卖贵买贱,流而通之,贸而迁之,加快了手中资金的周转,在买卖之中获得更丰厚的利益。
从小,问守阳就被教导要娴熟这些道理,身为问家的子孙在吃穿用度上,确实比常人丰盛奢侈,可是,他们要过的日子,并不比平常人轻松。
问守阳带领着队伍出发已过了两日,一路上他心神不定,明明人已经在途中,却像是把某个部分掉在“宸虎园”,忘记带出门了。
这些年,他将总号的调度交给了叶莲舟与陈敬理二人,选择亲自出门做买卖,在经商的旅途之中增长见识与锻炼手腕,更是为了强大“云扬号”南北各地商卖的连结强度,此举事关紧要,不得不为。
他一向很清楚自己的所做所为,也从不为任何人及任何事情耽误了该办的事情,可是,此刻在他的脑海之中,却是不断地浮现沈晚芽强忍住眼泪,恨恨地瞅着他的表情。
虽然,他勉强她答应要等自己回“宸虎园”,可是,他没有把握她不会擅自离开,光凭他对她所做的事情,她有很好的理由逃离。
如果,她现在已经离开“宸虎园”了呢?
一瞬间,他拧起眉心,脸上的阴霾几乎到了化不开的地步。
“东家,有事吗?”
策马跟随在他身旁的副手张玉见主子的神情益发地阴沉,心上吊了一吊,还是决定过来出声关切。
原本沉聚在问守阳心里的纠结,被张玉的声音一个唤破,让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调马回头,对张玉交代道:“这一路就劳你多担待了,你带他们继续往前,别等我。”
话才说完,他已经策马往来时路奔去,飞快的马蹄扬起了一路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