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现在外头兵荒马乱的,两个孩子在街上骑小马或驴实在太招摇,她们也不会用走的,不过在吃住方面,可从不委屈自己。
柳嫣眼睛一亮,知道她这是妥协了,立刻开心的道:「好!」
虽说三人都是孩子,这时代礼教也较过去宽松不少,男女之防没那么严重,可三人一间房总是太挤了,因此穆可清要了两间房。
将那男孩安置好后,柳嫣便开了张药方让穆可清去抓药。
柳嫣的父亲被称作柳神医,医术自是不凡,她自幼跟在父亲身旁转,看着他为病患诊治,自己又有些天分,尽管年幼却也学了不少。
人家五岁启蒙时念的是三字经、千字文,可她在那之前,就已将药经背了大半。
之后七岁那年,她的亲人皆死于骆城,柳神医也不例外,然而他多年着书倒是都完好的藏在后院假山之中。
当时被表哥李灿璃带走的她,闻讯赶回骆城时,整座城已几乎化为焦土,父亲的着作及其他医书,是她唯一能找到的亲人最后遗物。
接下来,她随着穆可清四处跟随大军走动,一面研读父亲遗留的书册,一面开始尝试为穷人看病。
当然,众人总对一个小女孩的医术存疑,可实在请不起大夫的,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大概因为这样,她的医术突飞猛进,虽离「精通」两字尚远,却已勉强达到一般大夫的水准。
打发穆可清去抓药后,柳嫣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好奇的看着床上沉睡的男孩。
基于他成功的替她暂时阻挠了可清继续跟随大军,她不禁对他有几分好感。
现在再仔细端详,她讶异的发现他长得挺好看的,虽然身上穿着粗布衣,但无论是气质,或是那秀气如女孩般光洁纤细的双手,都在在显示了他必是富裕人家的孩子。
唉,这世道艰难,外有夷人、内有叛军,有时富人比穷人更苦呐。她想着,望向男孩的眼神,不由得转为同情。
不过……他的脸看起来真好摸呢!柳嫣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地伸出手,想试试那触感。
就在她的手正准备抚上目标之际,床上的男孩却突然睁开了眼,吓了她好大一跳。
柳嫣的手还悬在他的脸颊旁,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是谁?」男孩哑声开口,望着她的眼中净是冷意。
柳嫣先是呆了片刻,随后不满的皱起眉,「喂,你这什么态度啊,好歹是我把你救回来的呢!」
其实她这话有些不尽确实,毕竟自捡了他到现在,她做的都只有「诊」没有「治」,药方虽开了,却还未让他服下,不过她不喜欢对方那副冷淡高傲的模样,忍不住和他杠上了。
「你?」男孩怀疑的望着她,显然不信。
柳嫣听出他语气中的轻蔑和质疑,顿时不服气了。
「怎么,瞧不起人吗?」她瞠圆了眼,「本姑娘这一年来行医救人无数,这会儿不过是救治你这饿晕的人,有什么难的?」
她是独生女,自幼便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即便这段时日走遍许多地方,多少吃了些苦,但总是有穆可清护着、处处包容,难免犹有些娇气。
只是一个女娃儿,却凶巴巴的自称「本姑娘」,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笑,男孩张口欲回嘴,却又被她那句「饿晕」堵得说不出话。
想他堂堂一名皇子,最后竟落得饿倒在路边的下场,还被这嚣张的女娃娃捡到,男孩不由得微微涨红了脸。
「喂,小子,你傻了吗,怎么不说话?」
「我才不是什么小子。」他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你小小年纪怎就这么凶悍?」
他过去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就是他那些皇姊皇妹们,也都是文静温顺的性子,哪像她说话这么不客气?
只是一想到亲人,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我才不小呢!」她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的瞪了回去,似乎有些词穷,隔了须臾才又气呼呼的道:「肯定比你大。」
他冷睇着她,「你才几岁,说什么行医一年,还不是只跟在大夫身旁学习。」
「你胡说,我自己就是大夫,而且我今年已经八岁了!」她怒视着他,觉得自己的医术被严重质疑,很是不满。
「喔?那可真巧,我今年也是八岁。」他哼了哼,「但我是正月出生,你定是比我小。」
「正月出生了不起吗?我也是正月生辰。」她不服气的道。
「我是正月初五。」他凉凉的望着她。
「……」可恶,她是初九!柳嫣恨恨的想着,顿时有种矮他一截的感觉。
两人均是从小便被宠惯,年纪尚幼,又都倔强,居然也忘了问问对方姓名身分,就这么为了谁大谁小的事儿争执起来。
当穆可清抱着药材推开厢房门时,见到的便是这剑拔弩张的场面。
「咦,你醒了?」她先是轻呼了下,才发觉房中气氛不对,奇怪的问:「你们怎么了?」
「可清,他欺负我!」柳嫣鼓起双颊指控道。
没想到她居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告状,男孩不禁为之气结。
虽然他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但也没将一个小女娃放在眼里,可要是再加上现在进来这位明显比他们大了几岁的男孩,若他们联合起来,他肯定是没有胜算的。
好在穆可清深知柳嫣的性子,晓得发生的八成不是什么大事。
她先是瞧瞧好友,接着又望向男孩,开口道:「嫣嫣的性子急躁了些,还请你多多包涵。」
「穆可清!」柳嫣跺了跺脚,气好友居然站在对方那边。
男孩见状差点笑出声,嘴上却只道:「是你救了我吧,多谢了。」
「发现你的是嫣嫣,不是我。」穆可清摇摇头,「我叫穆可清,她是柳嫣,你呢?」
咦,还真的是那女孩儿救他的?还以为她是吹嘘的呢!男孩显得有些意外。
「我……」他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姓韩,韩靖甫。」
他原来的名字当然不能再用了,这是他一个出世尚未满百日的表弟之名,除了韩家人,知道的极少。
「你和家人失散了吧?」
毕竟还是个孩子,紧绷的小脸不由得流露一丝黯然,「我的家人都死了。」
穆可清理解的点点头,「我和嫣嫣也是,现下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们和失去双亲的孩子。」
韩靖甫一怔,「是吗?」
原来,他们也像他一样?想到世上还有许多和自己一样不幸的人,他心中有些触动。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柳嫣听闻他的身世与自己相仿,顿生几分同情,口气也不像方才那样差了。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往后要怎么过、如何复仇,他仍全然没个底。
穆可清看看柳嫣,又瞧瞧他,开口,「要不,你先暂时跟着我们。」不等他回答,她又续道:「你的身子还需要调养,嫣嫣懂些医术,而钱财方面我们亦暂时不缺,我不能时时陪在嫣嫣身旁,那时就得麻烦你照顾她了。」
听她这么说,柳嫣立刻不服气的道:「我又不需要他的照顾……」见穆可清蹙眉睨了自己一眼,才有些不甘愿的咕哝。「算了,随便你。」
她也看出可清是想收留韩靖甫,又怕伤了他自尊才这么说的。
既然都把人捡回来了,乾脆好人做到底吧。
韩靖甫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穆可清的用意。他的确无处可去,身上虽有些金银,但他对宫外之事一窍不通,目前除了暂时跟着他们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这个时候,自尊什么的都是不必要的东西,背负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与期待,他必须好好活下去。
他勉强抑下胸中苦涩,颔首道:「那就麻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