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光线如何?”李澈开口询问。
“回御史大人的话,茅屋内暗不见天日,需要点烛火才成。”捕快赶紧上前回话。
“是吗?”李澈伸手推开茅屋的木门,独自入内转了一圈才又出来,“让人拿二十支蜡烛来,然后再找一人站在我身侧替我照明。”
“敢问御史大人,您现在是要做什么?”捕快拱手作揖,恭敬的问道。
“验尸。”李澈的口吻铿锵有力。
顿时,除了狄宁宁外,在场所有的人全都倒抽一口气,一直到李澈勃然大怒,责骂他们还杵在这里干嘛后,村长与捕快才赶紧挨家挨户的搜括蜡烛。
在收集蜡烛的期间,李澈将用白色帛布包裹的布包交给领路大哥,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他赶紧去办事。
总算搜收集了二十支蜡烛,李澈全数拿到茅屋里,接着从怀里取出火熠子,逐一点燃蜡烛,把原先阴暗的茅屋照得如天明般光亮。
准备好一切后,他走出茅屋,站在众人的面前,朗声问道:“有谁要来替我举烛火?”
顿时,鸦雀无声。
“我来。”狄宁宁刻意压低的柔嫩嗓音里带着无法撼动的决心。
李澈虽然赞赏她的勇气,但是不希望娇柔的她得要看到茅屋里相貌不是挺好看的尸首。
“把烛台给我。”狄宁宁走上前,取过村长手上的烛台,在众人惊诧的神情下,点燃烛火,然后看向李澈,“快点抓紧时间吧!”
望了狄宁宁一眼,李澈知道这小妮子是说一不二的刚韧个性,只能耸耸肩,率先进入茅屋。
当狄宁宁进入弥漫着臭气的茅屋后,只见李澈方才入内将二十支蜡烛沿着墙壁摆放,照亮原本阴暗的室内,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躺在高台上的五具尸首。
说不怕是骗人的,但她在心底不断的告诉自己,必须忍住想往外逃跑的恐惧,吞了口唾液,站在李澈身边,在他的指挥下举起烛台,替他照亮他想看清楚的地方。
一个时辰过去,李澈先让狄宁宁走出茅屋,自己则是一根接一根收回二十枝蜡烛,才走了出来。
这时,年约六十岁的仵作领着徒弟姗姗来迟,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李澈面前。
“方才老夫听村人说御史大人已经先行验尸了,对吗?”仵作一边喘气一边询问。
“是,方才本官已经先行看过,为了以防万一,请你与徒弟再入内重验一次。”李澈双手负在身后,不疾不徐的说。
仵作点了点头,带着徒弟入内查看,约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走出茅屋。“御史大人,小的已经查验完毕。”
李澈扬起一边眉头,对于仵作的草率行事感到不悦,但面容依然平静,耐心的听完仵作根本只是随意看看就想交差了事的报告。
“你看到的模样与本官相仿,不过依本官浅见,尸首全身成黑青色,肚胀、口内吐血是中虫毒的症状,但值得注意的是他们都嘴唇干裂、牙龈呈现主目黑色,这非中虫毒的样貌。”李澈神情烁烁,对于自己的判断万分有信心。
“这……小的刚才没发现嘴唇和牙龈的异状。”仵作一脸心虚,支吾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怯生生的问道:“敢问大人,您有何见解?”
“本官以为这非是中虫毒,而是中鼠莽草毒的现象。”
“鼠莽草毒?小的还是第一次听到。”仵作绞扭着双手,一脸歉然。
“鼠莽草毒多生长于江南,中此毒者最快在一天一夜内会有出血症状,若不在时间内治疗,会全身发黑,心脾呈现青黑色,且嘴唇干裂、牙龈反黑而亡。”李澈转头,望向村长,“敢问耆老,你或你周遭脖子上有红痕之人,是否在这几个时辰内有出血症状?”
“回御史大人的话,小的今天早上鼻孔流血,妻子则是吃饭时流血。”一名村民开口。
“小的也是如此。”又有另外一位村民附和。
这时,一干村民七嘴八舌,开始讨论从昨夜起至今天身体的异样,弄得人心隍隍。
“该怎么办?若不赶紧为他们治疗,他们是不是也会同里头那五人一般毒发身亡?”狄宁宁着急不已。
“放心,这里有我。”李澈扯起一抹要狄宁宁放心的微笑,接着转头,看着捕快下令,“快到县城调大批带梗的枯莲房壳,三碗水煎成一碗,待凉后服下,一天三次,直到不再出血为止。”
“是,下官马上去办。”捕快领命,就要跨上马匹赶往县城。
“等一下,不需要急着至县城,我这里就有一篮带梗枯莲房壳。”一名身穿淡粉色衣裙,相貌姣好,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子朗声唤道,而她身后则是跟着一名背驮竹篮的年轻男子。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两人身上。
狄宁宁偏着头,还在等着女子介绍自己时,却意外的听见李澈带着疑惑与惊喜的声音响起。
“芙蓉、兴儿,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狄宁宁惊愕的望向李澈,想问他怎么会认识眼前的貌美女子与年轻男子,却见他眼底只有他乡遇故知般的喜悦,没能发现她的视线。
芙蓉差弟弟兴儿教红霞村村民煎药,自己则是欣喜的上前,同李澈话家常。
“澈哥哥,我跟弟弟来石帛县的环山处采药材,想带回苏州研究,结果听到朝廷派来两名查案御史,禁不住好奇,所以今早到你的下榻处瞧瞧,刚好看见你与另外一位御史大人牵着马离开。”芙蓉兴奋得脸上布满红晕。
“原来如此。”李澈沉吟一会儿才又开口,“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从何得知带药材来此呢?”
“我是听说红霞村发生五名村民今早陈尸家中的消息,又听说他们全身发黑的模样,接着有人又说两位查案御史已经赶往红霞村,所以我猜应当是中毒身亡,又怕也有其他村民中毒却不自知,所以把能带的药材都带齐了,来这里碰碰运气。”芙蓉巧笑倩兮,眼神流转间,充满女子的诱人媚态。
狄宁宁刚开始是站在李澈身旁听着两人说话,但听着听着,她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心情怅然若失,索性离开,独自一人到附近转转,一直到领路大哥唤她该回县城后,才佯装一脸淡然的出现在李澈面前。
李澈这晚婉拒县令的接风洗尘宴,商请花大妈煮一桌好菜,请芙蓉和兴儿一道吃饭,席间全是芙蓉银铃般的笑声,然而狄宁宁仍是一贯的安静,听着他们说话,只有适时的笑了笑,并无搭话。
夜里,视力不好的狄宁宁提着灯笼,难得的走出房间,想到院子转转,透透气。
她的心坎莫名的泛着酸涩,虽然还记得李澈曾开口说十分渴望为她负责,但她认为两人根本没有未来可言,因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如今出现一名娇俏女子吸引他的全副心神,她理当是要开心少了烦心事,不过心底深处却沉甸甸的,开心不起来。
默默的走着,她忍不住回想起李澈同她介绍芙蓉与兴儿时的内容,更是令她烦上加烦。
我在三年前从边关稍稍离开透透气时,在苏州偶遇芙蓉与兴儿的父亲,他们的父亲是一位远近驰名的大夫,因此我拜入他们父亲的门下,每三个月就会至他们家中住上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每天学习医术,以及和他们一同上山采药、制药,直到去年师父过世才停止。
原来如此,外传八王爷一年会出宫三至四次,就是到他们家中呀!狄宁在心底这般吓囔。
除了师父以外,他们姊弟俩并不晓得我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我在朝廷当官,所以他们才唤我一声哥哥。
隐匿身份交朋友嘛!只怕芙蓉姑娘知道你是王爷,就会吓得不敢同你亲近是吧!还强迫我唤你什么澈哥哥,有芙蓉叫你澈哥哥就成了,何须一定要我呢?狄宁宁挑了挑眉头,心底有说不上来的烦躁。
所以我和芙蓉、兴儿已经是三年的老朋友了。
是呀!与他们是三年的朋友了,跟我只不过认识不到两个月。狄宁宁动了动嘴,高兴不起来。
她一点也不喜欢小心眼的自己,摇了摇头,企图将负面情绪抛到脑后,却不期然听见芙蓉温柔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这夜,李澈认为时间已经太晚了,所以请花大妈准备了两间房间让姊弟俩睡下,也强过走夜路回客栈休息。
狄宁宁认为偷听别人说话是不道德的事情,况且依她的视力也无法赏月,
索性转身想回房里,却在下一刻听见芙蓉的声音,令她的双脚犹如被钉住般动也动不了。
“澈哥哥,你老实回答我,另一位查案御史是个女的,对吧?狄宁宁没能听见李澈的回答,想必他是点头默认了。
“澈哥哥,你跟她是什么关系?瞧你们好像挺熟的?”芙蓉追问。
狄宁宁呼吸一璧,急切的想知道李澈的回答。
稍后,李澈低沉的嗓音徐徐响起,“我与她是朋友,她的父亲生前要我留心照顾她。”
“所以澈哥哥只是尽义务了?”芙蓉反问。
因为看不见李澈的神情,所以狄宁宁不晓得他的沉默代表什么意思,但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心宛如被利刃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的切割着,她想,也许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示好都只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所以主动要对她负责罢了。
“你爱她吗?”芙蓉又提问。
狄宁宁什么都没听见,四周一片安静,她晓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听下去,咬着牙,跨出步伐,逃离这个令她心痛如绞的地方。
站在芙蓉面前,被她用那双清澈的瞳眸直勾勾盯着,李澈敛眸沉吟,其实不需要思考,根本不必内省,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内心的感受,除了狄宁宁外,从未对一名女子有过这样的感受。
夜风轻拂他披散在身后的黑发,双手负在身后,看着被他视为小妹的芙蓉,薄唇浅勾,低沉的嗓音在皎洁月光下十分清晰,坚定得不容一丝撼动--
“是,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