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她定睛一看,惊见身下软榻比自个儿的大了三倍,掌心碰触的被褥也是上好的江南织造制成,价格之高,是她用不起的上等货色。
接着她再仔细查看,愕然发现昨夜迷迷糊糊睡了一晚的地方并非她的房间,虽然她并不清楚这里究竟是哪里,但可以见着如今身处的软榻放在房间中央、必须踩两阶才能上来的高台上,右侧是一张圆桌与同款凳子,十步路的距离两侧各摆了五张太师椅,而左边最外侧是连接户外架高在湖边的凉台,屋内还摆了一张书桌,书桌后方与侧边沿着墙壁直达顶端,摆了约莫上万本书册,可见房间的主人对书本有莫名的着迷。
狄宁宁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想到书柜前瞧瞧上头放了些什么书籍,却在站起身后发现自己的腰杆传来隐隐酸疼,大腿内侧仿佛走了一天一夜的路途一般疼痛。
怎么会这样?狄宁宁坐在床沿,雏着眉头,仔细思索。
刹那间,昨夜从参加皇帝举办的“春花赏月宴”开始,记忆逐渐回笼,然后她想起薛怀义讪笑的说酒里下有情毒,她的脑袋混混沌沌之际,是李澈及时出现救了她与若蓝……
接下来的记忆变得模糊,恍惚间,她的脑海浮现李澈柔情万千的深黑瞳眸,两只粗糙的掌心划过她的脸颊,以及双腿,当时的舒服感受,肌肤到现在仿佛还存留着。
狄宁宁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说来可悲,若要被人玷污,全世界那么多男人,她只愿那人是李澈。
忍着酸痛站起身,她赤脚踏在檀木地板上,来到书柜前,仰首大略看了上头的书册,赫然发现眼前上万本书籍里竟有七成与医学有关。
呀的一声,房门被打开。
狄宁宁转头,只见身穿绦红色便袍,胸膛裸露了大半的李澈背对着光,双手负在身后,走入屋内。
“醒了?”他及腰的长发依旧随兴的披散在身后,仅仅在耳朵两侧抓了两束绑在后脑勺,看起来桀骜不驯。
“王爷。”狄宁宁强压下内心翻腾的紧张,恭敬的行礼,起身后才又开口,“敢问王爷,这间房间是您的吗?”
“是本王的没错。”李澈扯了下嘴角。
他看见的是穿着雪白单衣,肩膀披挂一件鹅黄色朝服的狄宁宁,总是绑着发髻的乌黑长发披散开来,锦缎一般的长发柔顺的延伸至腰际,精致的五官还带点淡淡的疲倦,美得宛如独科花般的仙子。
回忆起她星眸半眯,张嘴闭唇都是甜上心坎的娇吟,惹得他双腿之间的yu\\\望很不识时务的微微发热。
“王爷,关于昨夜您从薛大人和张、林两位御史手中救了微臣和若蓝一事,微臣铭感五内。”狄宁宁面容淡然,仿佛昨夜的险象环生对她来说与轻跌一跤无异,但天知道她内心有多激荡、羞涩,得靠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忍下。
“宰相毋需客气。”李澈举起手,示意她不用言谢,“关于若蓝,本王昨晚已经请人安全护送她回宰相府,并要她今早将宰相时常穿着的衣物拿来,方便换装。”
“谢谢王爷的心细如发。”狄宁宁嘴角轻扯,接着口吻与面容仿佛谈论天气般平静,没有一丝扭捏。“昨夜微臣身中情毒,王爷为微臣解毒一事,微臣在这里再谢过王爷,并请王爷不需要担心微臣要王爷为此负起责任。”
李澈扬高一边眉头,沉默不语。
“微臣深知昨晚王爷是救微臣于水深火热之中,此大恩大德,微臣一定不会恩将仇报,要王爷为微臣负起责任,此事微臣会三缄其口,绝不透露给任何人知晓。”狄宁宁昂首,迎视李澈的幽然目光,纵使心房在他的注视下激狂跳动,心坎渗出一丝莫名的苦涩与不堪,但她依旧傲然独立,用尽全身力气扞卫自己的尊严。
虽然知道自己对他有了好感,但她不想让他以为自己会以此为理由,强迫他对她负责,一来不是心甘情愿的相守,她宁愿忍着心痛也不要;二来她不能恩将仇报……
过了一会儿,李澈才开口,“本王了解了,请宰相放心,本王是不会全然照着宰相想的方法去做。”
与狄宁宁多次接触,他逐渐知晓她的细腻心思,知道她不要他为她负责,原因十分简单,因为她将昨夜的亲近解读为“救她”这个目的,其中他并无夹杂男女之情,因此她不想恩将仇报,把自己的未来双手奉献给救她一命的他,她认为这只会让他感到无奈与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她的反应让李澈心下一喜,他猜想,她心底有他的存在。
“咦?您这是什么意思?”狄宁宁一脸不解。
“本王会照着宰相的意思,不强迫宰相一定要让本王为昨晚的事情负责,
但是会努力说服宰相让本王负责……”李澈高大的身躯微弯,薄唇贴近她的耳朵,轻声开口,“因为宁宁,我急切得想要你成为我的。”
狄宁宁诧异的转头,小嘴张得老开,却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笑睨着她如惊慌的小兔子,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仿佛对着情人说话,“你一定饿了吧!我让人备了饭菜,一边用餐一边等若蓝将你的衣服拿来。”他走到屋外,唤人把准备好的早膳端进屋内,她则是傻楞楞的站在原地,小手忍不住抚着方才被他摸过的脸颊,内心混沌,还理不出头绪,一直到他走入屋内,坐在圆凳上,招呼她过来一同用膳,她才呆呆的跨出步伐。
来到他身边,她与他隔着一张圆凳坐下,看着圆桌中央摆了瓷盅,里头装盛白、紫、黄三色米,还有约莫十盘的各色菜肴,不禁瞠目结舌。
李澈很不满意狄宁宁与自己离得这么远,撤去臀下的圆凳,往她身侧靠拢,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说来惭愧,已故狄宰相与宰相你们父女俩对于吃食似乎能简单就简单,
但在皇宫内苑里,一餐饭吃下来最少也有十几道,甚至二、三十道菜肴,着实浪费。”他想起几日前在狄宁宁家中享用的简单早膳,如今场景变成她在他的房里用餐,桌上菜色琳琅满目,令他心虚不已。
“这是宫中规矩,王爷何需惭愧?”狄宁宁眨了眨眼,终于收敛心神,不解的问,“只是王爷有必要与微臣靠这么近吃饭吗?”
她不知道他对她的亲近是真心或是假意,甚至怀疑方才他说想要她属于他,以及前日的亲吻,都只是他的另一项游戏,为了保护自己的尊严,她佯装一脸淡然,企图将他的靠近视若无睹。
李澈回以浅笑,举起玉箸,夹了一块鸡肉放在狄宁宁的碗里,“因为饭菜都在你眼前,我手短,夹不到,所以靠近点。好啦!咱们用膳吧!要不菜都凉了。”
狄宁宁睐了李澈一眼,若长手长脚的他都说自己手短了,那还有谁敢称手长呢?只是他的靠近虽然令她脸热心跳,但闻着他身上的檀香气息,竟也令她感到一阵心安。
“谢王爷。”她决定不再多说什么,拿起筷子,将他放在她碗里的鸡肉吃进肚子里。
一顿饭下来,全都是李澈一边夹菜到她的碗里,一边问合不合胃口,而狄宁宁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直到吃饱饭后才谈正事。
“请问王爷,您对医学是否十分有兴趣?”
“你怎么会这般认为?”李澈不记得曾对谁说过他的兴趣,扬高眉头,反问狄宁宁。
“因为微臣发现王爷房里的书册以医学为大宗。”
“原来如此。”他笑着耸了耸肩膀,“只是兴趣而已,反正我无所事事,偶尔研究一下医书罢了。”
“要决定研究医学也是兴趣使然吧!”狄宁宁直勾勾的望着李澈。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会在他的眼底发现一丝遗憾与落寞?
“也许吧!”李澈回以一笑。
突然,她微微偏着头,“这就说得通了。”
“咦?”对于她没来由的话语,李澈不解的蹙起眉头。
“昨晚王爷瞧见张御史脖子上的两点红痕后,马上猜测那并非是蛇咬造成的,那时微臣对王爷的头头是道感到佩服与讶异,今日得以见到王爷房里的大量医学藏书,这才发现昨晚的事情是其来有自。”狄宁宁昨夜一直不解的事情,总算在今日早晨得以解惑。
“过奖了,昨晚的发言不过是浅见。”他谦虚的回应。
“王爷,您现在对张御史脖子上的两点红痕可有头绪?”
“若不把张御史的脉搏,我无法妄下论断。”李澈话说得保留。
“王爷说得是,是微臣思虑不周。”
当两人话说到一个段落后,敲门声响起,接着长年服侍李澈的宫人走入屋里,恭敬的报告,“启禀王爷、宰相,宰相府里的若蓝姑娘在外头求见。”
“让她进来。”李澈先是对着宫人说话,然后站起身,低下头,睨着狄宁宁,微微一笑,“一定是若蓝带衣服来了,你们主仆俩在这里换衣裳,我先出去。
“谢王爷。”狄宁宁也站起身,目送李澈离开。
她无法克制的盯着他高大壮硕的背影,思绪乱纷纷。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将全副心神放在国家大事上头,就如她的父亲一般专注,所以并没有多余的空闲与心力探究李澈对她的心思究竟如何。
但是当李澈斩钉截铁的说要为了昨晚的事情负责时,她也发现今日的李澈对她多了一份宠溺,心底某个她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深处翻腾起巨浪。
一开始,她只当他是聊得来的八王爷,但是几日的单独相处下来,她竟期待着夜晚的到来,两人像同伙、如家人,为了一个目标努力,这份情感在他吻上她的那一刻起,她发现自己看他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昨日之前她还抗拒想着他的吻而心慌意乱的自己,但昨晚他在她遇上危难的时候出现,她的放心代表什么,她心知肚明。
她是在两人的相处中,默默的将一颗心交给李澈。
也许是首次见着他的那天起,在空桥上他开口四两拨千斤,解救她被薛怀义等三人团团围住的困境。
又或许是那夜狂风暴雨,他风雨无阻的依约前来,帮助她在父亲的书房里寻找她亟欲找寻的记事本。
抑或是昨夜里,她以为自己陷入人生最大窘境的时候,他如救世主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将她一把拉离水深火热。
狄宁宁永远无法忘怀,当她望着他刚毅的眼眸时,心底猛然松懈,眼眶泛热,以及倒入他宽厚的胸怀之际,听见他稳重的心跳声,从父亲过世后,不曾再有过的安心感受充满心胸,眼睛闭上,昏厥了过去。
是,她不否认心底有了李澈。
她……怕是喜欢上他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儿女情长只会阻碍她替父亲完成未完成梦想的道路,不过她内心却又不想拒绝李澈的心意,因为不忍看到当她一再拒绝他时,那俊逸的面容所显露的烦心。
甚至又该说她私心的感到害怕,若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是不是有一天会离开她身边,与其他女子双宿双飞?到时候,她的一颗心将会是如何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