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钰姑娘的食篮,特来归还。”古兰熙将提篮递给她。
她笑着接过。“这提篮也不值几文钱,大人不必这么急着还给我。”
“我正要回府,便顺道来还提蓝,钰姑娘这是要回去了?”
“是呀,大人怎么也这么晚才回府?”这会儿都快戌时末,县衙应当早就休息了。
“今日发生了两桩案子,一忙起来便忘了时间。”他刚说完,肚腹便传来咕噜声,他尴尬的捂住肚子,三番两次都在她跟前饿得腹鸣,饶是他也不禁羞窘得涨红了脸。
水铃钰惊讶的问:“大人莫非忙到现下还未进食?”
“是忘了。”
他们才见没几次面,可加上这一次,她已经有三次听见他肚子饿得直打鼓,她忍不住叨念,“大人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个儿呢?走,我带你去吃东西。”她回头对等在一旁的二妹交代了声,让她先回去,便拽着他的衣袖,将他带往附近一摊尚未收摊的面摊。
古兰熙原是想扯回自个儿的衣袖,但见她一个姑娘家都毫不忸怩,遂也没作声,顶着红通通的耳朵跟着她走往那处面摊。
水铃钰替他点了一大碗面,接着才向他介绍道:“这家面摊的面是附近最好吃的,大人尝尝。”
他点点头,小小声的道:“在外头就别叫我大人了。”
听他这么说,她眼里闪过愉悦的笑意,落落大方的改口,“那叫古大哥可好?”
“好。”她那声脆亮的古大哥飘进他耳里,像铃声一般在他胸腔荡开一圈圈的回声,震荡着他的心口。
“古大哥常常都为了办案子,忙到忘了进食吗?”水铃钰关心的询问。
“我在推敲事情时,容易忘了时辰。”思及先前遇到的一桩案子,古兰熙又道:“对了,有一事请教水姑娘。”
“何事?”
“倘若有个姑娘的父亲为她许了一门亲事,结果她的祖母不知情,又为她订下另一门亲事,结果两家都派了媒婆上门要谈婚事,得知此事后,互不相让,皆要求女方必须遵守当初的约定出嫁,你说姑娘是该嫁给父亲为她许下的对象,还是祖母为她订下的婚事?”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祖母,倒有些难办了,让我想想。”水铃钰认真的垂眸思索。
这时面摊老板送上一碗热腾腾的面,面的热气随着呼息飘进了古兰熙的胸臆之间,他不禁想着,他的亲人从不在意他是否吃饱了,只有她,在他饿的时候三番两次送他吃食,得知他尚未进食,更是不顾男女之防硬拉着他来这儿吃面。
他吃进第一口面,暖了空荡荡的肠胃,第二口,暖了他的心肺,第三口,那暖意散发到全身。
片刻后,水铃钰双眼猛然一亮,“啊,我想到一个办法。”
他咽下刚吃进嘴里的一口面,眼神温温润润的注视着她。“什么办法?”
她抬起手比划,粲笑道:“试探他们谁对那姑娘是真心的。”
古兰熙注视着她的笑容,一时间移不开目光。“要如何试探?”
水铃钰兴匆匆的道:“这简单,让那姑娘佯装得了一种病,有损容貌,然后安排那两个与她有婚约的人去见她,看谁见了她不嫌弃,就让她嫁给谁。”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万一两人都嫌弃她,或者都不嫌弃呢?”
“那就让那姑娘再得一种更重的病,让她看起来快死了。”
“这有可能会将那两人都给吓跑。”古兰熙忖道。
水铃钰微挑起秀眉。“若是因此就吓跑,那就表示两人皆非她的良配,不嫁也罢。”
古兰熙一时间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便道:“你这办法倒是可以一试,我明日会转告那位姑娘,至于要不要试,就看她的意思了。”
闻言,她不禁略感讶异。“噫,莫非真有此事?”方才她还以为他只是随口出题考她罢了。
“没错,这三家人今日一块来官府,要求我给他们主持公道。双方的婚约都有理,我本要让他们依议亲的先后来判定婚事的归属,但与她祖母订卩婚事的那方不服,表示祖母辈分更长,应当听从祖母之意才对,但与她父亲订下婚约的那方也不肯相让,表示子女婚事本该由父母作主,要她依约出嫁。”
水铃钰笑说:“两边的说法听起来都有道理。”
古兰熙苦笑道:“可不是,这种事未曾听闻,倒是把我给难住了。”
对他肯拿这椿案子来征询她的意见,她很是高兴,觉得这是他对她的重视,且说着说着,两人之间彷佛一下子变得亲近起来,惹得她笑得更加灿烂。“希望这个办法能帮得上那位姑娘的忙。”
他觉得她此刻的笑靥太过夺目,不敢再直视,下意识移开了眼。“这事能不能成,就要看那位姑娘的手段了,多谢钰姑娘想的这个办法,若还是行不通,就只能制签让两边来抽选了。”
“既然我都叫你古大哥了,古大哥也叫我的名字铃钰就好。”
古兰熙仍有些顾虑。“直呼姑娘的闺名似乎不太妥当。”
“咱们也见了好几次面,算不得陌生人了,没什么不妥的。”水铃钰接着娇嗔道:“我心里已把古大哥当成朋友,莫非古大哥没拿我当朋友看?”
“好吧,铃……钰。”他有些生涩的唤了她一声。
那两个字在他舌尖转了一圏,彷佛带着某种异香,在他的唇齿之间留下一丝丝的甘香,那甜甜的香气顺着喉咙滑下,让他的胸腔也溢满了这种甘美的滋味。
“嗯。”她有些羞怯的应了声,他略微低沉的嗓音钻进她的耳里,彷佛最上等的丝竹之音,让她闻之心房充满了欢喜,又道:“蒙古大哥不嫌弃,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古大哥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古兰熙微微一怔,总觉得这句话应当由他来说才是,接着想起她爽利的性子,也没再介怀。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她已让她妹妹先回去,他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独自走夜路。
她没有推拒,含笑道:“那就有劳古大哥了。”
这晚两人并未饮酒,却都有些醺然,不知是夜色醉人,抑或是萌动的春心令人迷醉。
水铃菱刚夹了块鸡丁,就见整盘的辣炒鸡丁被大姊给端走,她不满的道:“大姊,我还没吃饱。”
水铃钰倒走了一大半的鸡丁,这才将盘子放回桌上。“喏,你的鸡丁。”
看着盘子里只剩下少少几块小鸡丁,再瞧见桌上另外三盘同样被她扫得七零八落的菜肴,水铃菱委实忍不住了,搁下筷子,慵懒的道:“大姊,你要送饭菜去给古大人,我不会拦着你,但送给情郎的饭菜要亲手做才能显得出你的贤淑,这些菜可都是铃菲做的,你送铃菲做的饭菜去给古大人吃,纵使好吃,他夸的也是铃菲,不是你。”
这几日大姊天天给古兰熙送吃食,她就算不问,也看得出来自家大姊这是瞧上了他,这她倒是没意见,但她不该从她口中抢食,这太缺德了。
水铃钰抬了抬眉,那日他送她回去的途中,她不忍见他再忙得忘了进食,遂主动提起往后替他送饭食,她的理由是家里只有三姊妹,三人吃的都不多,往往一顿饭菜吃下来,都还剩下许多吃不完。
他不肯让她白送,将身上所剩的钱全都掏出来给她当饭钱。
可她只会做几样糕点和炒几道菜,味道很是一般,比起小妹做的实在差远了,为了自个儿的将来,她怎么可能送自个儿做的饭菜过去给古兰熙,藏拙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水铃钰笑咪咪的回道:“这种事重要的是心意,而不在于是谁所做,且铃菲是咱们妹妹,他夸铃菲就像在夸我一样,就像有人夸你首饰做得精巧绝伦,做大姊的我也与有荣焉,好啦,我走啦,你慢慢吃。”说完,她赶着出门,要给情郎送晚膳。
水铃菱虽然对于大姊有了情郎就不顾妹妹感到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咕哝抱怨,“莫怪人说女大不中留,这胳臂都往外拐了。”
提着食盒的水铃钰兴匆匆的来到了县衙,她连着几日来送饭菜,门口的衙役都已认得她,不须通传,便放她入内。
绕过一条廊道,她停在一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古大哥,我送饭来了。”
古兰熙很快来开门,客气的道谢,“有劳了。”
她笑吟吟的将食盒提进去,替他将饭菜取出来,摆在一旁的几案上,热络的招呼道:“古大哥,快趁热吃。”
“好。”他坐下端起碗筷准备进食前,想起一件事。“对了,那桩一女许二夫的案子有结果了。”
她在另一侧坐下,一脸兴味的问道:“哦,结果那姑娘选了谁?”
说起这件事,古兰熙嘴角带着抹笑意。
“她选了她祖母替她订下的婚事。她父亲为她订下的那方在得知她染了重病又损了容貌后,连见一面都不肯就退了婚。倒是她祖母为她订下的那方,还亲自过来探望她,并在见到她布满痘疹的脸后,丝毫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还聘来了个大夫要替她医治。”
“这人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水铃钰赞道。
“也或许他猜出她是装病,这才特意领着大夫来试探。”古兰熙说出自个儿的看法。
“能猜得出来,至少表示他是个聪明的,比起听闻消息马上退婚之人,总要好上一些。”
“这倒是。”
这几日来在她送饭菜过来时,两人总会这般聊聊天,相处起来也较之前自然亲近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