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圣元二十岁回麦家接受栽培,就开始接触旅馆事务,三年前正式接班,天天在各馆间往来,顶多就是在附设餐厅吃饭,从没在馆内的户外用过餐,若不是因为宇若霏,他也不会有这体验。
“我发现在亭子里用餐的感觉其实还挺不错的。”这首次体验挑起了麦圣元一些想法。
“是不错,但若是可以再隐密点,不要人来人往更好。”宇若霏环顾周遭,坦直地表达感觉。
“那……如果设置顶级的露天汤屋,一旁再多建个亭子,汤屋消费内含餐点,泡完汤直接在亭子里用餐,这样如何?”麦圣元提出构想,询问她意见。
“挺好的。”宇若霏微笑,扬眉点头。
“有机会就把这个构想实现。”
麦圣元咧开笑,对于事业,很有冲劲。
“我记得你说过你每天九点多就出门开始忙旅馆的事务,可我有班的时候都看你待到这么晚,不累吗?”见他连吃饭都能想到公事,宇若霏忍不住关问。
这些年她学会独善其身,少管闲事,毕竟都自顾不暇了,哪有多余心力顾虑其他人事物,可对麦圣元,她不自觉地多关注了些。
她知道天麦温泉旅馆有许多分馆,也知道麦圣元的爷爷已经放手让他独立管理,可分馆那么多,事情那么多,麦圣元只有一个人,吃得消吗?
或许担心这些很多余,但她就是不由自主地关心起他来,也就自然而然地脱口关问了。
她终于也会关心他了吗?虽然只是简单的问话,麦圣元心里却十分欣喜。
这无疑又是一个好的转变,代表她不但不再跟他疏远,甚至也不自觉地关注到他了!
“还好,我不是每天都待这么晚。”他打从内心发出微笑,一边答话,一边替她舀了一碗热腾腾的何首乌鸡汤。
“是吗?”宇若霏将他体贴的举动看在眼里,嘴巴上虽然没道谢,心里却很温暖。
“当然……”
麦圣元犹豫了下,决定还是说出来让她知道。
“其实是你有班的时候我才会待到现在,否则除非特殊状况,不然我大概六点左右就离开了。”
“为什么?”她纳闷地问,可心里不禁暗暗猜测,因为她有班他才久待,这……有什么涵义吗?
呃……他如果坦白说喜欢她,想多见见她,所以故意每次都等她收工,会不会落了个她翻脸走人的下场?
“我担心你一个人在这儿演奏会怕生不习惯。”麦圣元换了个方式回答,迂回点,安全些。
宇若霏蹙眉一怔,旋即嗤笑出声。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忘了我是专门驻店表演的吗?要是怕生怎么工作啊?”
她佯装独立坚强,完全董得住,可他的顾虑仍令她窝心。
其实,初到陌生地方,还要在大庭广众表演,不习惯或怕生是在所难免,可她必须克服这些感觉,毕竟这是她赖以维生的工作。
只是没想到,他总是能顾虑到这么细微的心情……这麦圣元,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哪!
“话是没错……”
在他眼里,对宇若霏的部分印象还停留在当年,他依然觉得她还是个备受呵护的公主,而现在,他愿意继续当她的骑士,贯彻保护她的任务。“可要是遇上今天那情况,我在场的话总是比较好。”
他将话锋转到中场休息时发生的不愉快,宇若霏一听,因跟他聊天而稍稍好转的心情又荡了下来,俏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卸下。
“那个人是我的前男友,也是我唯一交往过的男朋友。”她没忘记刚才答应过要告诉他。
麦圣元蓦地感到妒意,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外,因为这来得突然的感觉,他一时接不上话。
他很清楚像宇若霏这样美丽亮眼的女生,没有男友才奇怪,可亲耳听到、亲眼看到时,却很不是滋味。
“那时我其实已经来到餐坊,本来想去找你,可看你正在和人说话,所以没过去打扰……”
他反应过来,才开始解释自己为何及时出现。
“但我后来发现,你脸色好难看,那男的跟你说话的态度和眼神也不是很好,到最后你还气得站起来……”
“他喔,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宇若霏冷哼,对苏启民嗤之以鼻。
“他对你不礼貌吗?”麦圣元皱眉问。若是很过分,再有下回的话,就派旅馆的保全人员出马了。
“不至于多不礼貌,只是看见他、听他说话,会觉得很生气。”她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怎么会这样?你们不是和平分手吗?”他下意识猜测。
“说来话长。”她叹。
“你愿意讲的话,我很乐意听。”他巴不得了解她所有的事。
看着他诚恳关切的眼神,宇若霏发现,不只他乐意听,其实她也很愿意讲给他听。
她从没有这种想要向某人大吐苦水的冲动,对麦圣元却是例外,这样的偏心,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天知道,自从父亲事业失败过世后,她一个人扛下家计责任,一路咬牙打拼,除了乐以梅这个姊妹淘以外,所有的怨言、委屈都藏在肚子里,因为抱怨于事无补,在需要仰赖她的母亲、弟弟面前示弱的话,只会令他们更慌、更怕,所以她只能自立自强,像个刺猬,以强势的面貌伪装、保护自己。
或许是麦圣元身上有种温暖及安全感的特质吧,让她忍不住放任彼此距离愈来愈近。
“他叫苏启民,他家在中部是有名的客运业龙头,和我家是世交,不过大人间的往来较密切,我和苏启民本来交集不是很多,但是大学的时候,我们双方家人变得很积极在撮合我们,苏启民也开始殷勤地追求我,然后我们就交往了……”她先是介绍起苏家的背景,以解释两人为何会在一起。
麦圣元一点也不意外,像他们那样的豪门背景,一定会讲求门当户对,这也是他以前为什么不敢表达心意的原因,别说宇若霏看不上他了,就算她会喜欢他,她家也不会同意他们交往的!
“那怎么会分手呢?”
他发现,他并不想听他们交往的过程,想到那样一个男人曾经拥有她,他心里的醋意酸酵,所以问题一跳就跳很远,直接问分手结果。
“理由很简单——”她冷冷嗤笑。
“我家垮了。”
麦圣元张口结舌,对这太直接的原因微感讶异。
就算是家长促成,两人相处一定也有感情啊!怎能因为她家垮了就分手……未免也太现实了吧?
“你们家怎么样跟你们的感情有什么关系?”他纳闷地问。
“他怕我巴着他们不放会拖累苏家,在那段时间,他也马上劈腿另一个冨家女,还跟我说,他们家要求门当户对,我们家既然垮台了,就等于失去和他们结亲家的资格。”
宇若霏如实说,当时所受的侮辱、打击和情伤,现在想来还会害怕,她不由得红了眼眶,只好以一抹嘲讽的笑作为掩饰。
麦圣元知道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可是当它实际发生在周遭人身上时,他还是忍不住嗤之以鼻。
“怎么会只想要利用这种方式来强化事业?感情又不是可以论斤秤两的买卖!”他不认同地摇了摇头。
“不过也好啦,我家垮台归垮台,也看清原来很多人是因为名利、地位才巴结亲近的,半点真心都没有。人在人情在,人不在,平常称兄道弟的知交好友全都成了狗屁,苏家只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撇清得太明显,连推托、伪装的场面话都懒得说罢了。”
忆及求援碰壁,什么好听的谎话、难听的挖苦讽刺都听过,宇若霏很难平心静气,口吻显得忿忿不平。
虽然她没有详述,但他光听就可以想像她忍受了多少辛酸委屈,内心不禁对她感到心疼与不舍。
没钱的痛苦他经历过,更何况她从云端跌落谷底,那感受落差更加强烈,个性若不够坚强,很有可能会一蹶不振,误入歧途。
“这是人性,雪中送茨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只求自扫门前雪,没能力帮人的话,至少也别去害人、损人。”麦圣元喟叹,有感而发。
“说得对。”
同意他的感叹,宇若霏拿起装着枸杞茶的瓷杯跟他碰杯。
他们一起喝了口茶,麦圣元继续问道:“那方才你气呼呼的,是苏启民跟你说了什么吗?”
说起这个宇若霏就恼,不屑地吐了口气。
“他推托当时年纪轻才会那样对我,现在他不一样了,叫我跟他从头来过……”她还没说完,麦圣元就倏地出声打断。
“不要理他!”他义愤填膺,好激动。一是真的为她打抱不平,二是对情敌的敌意。
他好不容易来到宇若霏身边,不能再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破坏,而且这程咬金还是个无情无义的浑球!
什么从头来过?
想得美!
“我知道啦!”他难得激动的反应令她失笑。
见他为她打抱不平、和她同仇敌忾,她心里莫名欣慰,因苏启民而不悦的烦躁也淡化许多。
“这种人,本性就是那样,不会真心爱你、对你好的。”他又急又气。
“知道……”
她哂然地拖长尾音,他比她气,她反而不那么气了。
眼前有个男人,真心为她着急、替她不平,这感觉……不只心暖,还觉得心甜!
他……好像除了担心她再被骗,也怕她跟苏启民旧情复燃哩?
不可能的!
她心里完全没有任何余情可燃,倒是有不少怒火。
就算她想再谈感情,对象也不可能是苏启民……思及此,脑中蓦然浮现麦圣元的身影,教她惊诧心悸,脸红耳热。
天啊,她想到哪里去了?
宇若霏下意识别过脸,将屋发塞到耳后,又喝喝茶,再乔乔碗碟位置,一整个心慌意乱,只好用动作遮掩。
“有一就有二,他有坏纪录,你一定不能相信他哦!”
麦圣元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地再叮咛,要是宇若霏在这时候被抢走,他就真的要捶心肝了!
“我笨一次就够了,不会再笨第二次啦!而且他根本看不起我的工作,说我是卑微卖艺,他连对我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我怎么可能会再去理他?”见他担心成那样,宇若霏只好再强调。
“对对对。”麦圣元总算放心了些。
“不过……”她有顾虑地顿了顿。
“不过什么?!”他一听,心里对了一下,惊问。
“他临走前递了纸条给我,说以后会常来捧我的场。”她撇嘴道。
麦圣元眉头皱了皱,心里立即浮现的想法是——
捧他的大头鬼,不需要!
可他身为老板,又是打开大门做生意的服务业,不能拒绝人家上门啊,但宇若霏若受骚扰,那该怎么办?
对了,有个方法可以打消苏启民的念头!
“不用担心,他下次若真的再来,我就充当你的男朋友,这样他就不会再对你有非分之想了。”
他灵机一动,有了应对的方案。
宇若霏忽然想起,他一直没有透露过自己有没有女朋友,是因为单身,还是因为注重隐私?
应该是没有的吧?
否则他时间根本不够用呀!
“这样要是被人误会,你岂不是很困扰?”
她试探地问,却私心希望他的答案是不怕被人误会,这代表他没有女朋友,才不用顾虑。
至于为何私心希望如此……
内心深处有个念头呼之欲出,她心悸,下意识忽略那陌生感受,用了一个合理借口回答自己——
因为他如果为了替她脱困而被人误会、坏了行情,就是她的罪过了。
“你放心吧,我一个单身汉不怕误会,就这么办吧!”麦圣元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不容拒绝地决定。
他不怕误会,甚至乐意被误会,如果还能弄假成真,从冒充男友变成正牌男友,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