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修齐一看救星来了,立刻松开了舒恩羽,直接扑向来人,“姨母。”
“乖。”舒云乔被撞得退了一步,连忙稳住自己,反手抱住了纪修齐圆滚滚的身子,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抬头看着冉伊雪一脸盛怒难消,劝道:“孩子大了,别三天两头动气,动手打孩子。”
看着舒云乔,冉伊雪悻悻然的放下高举藤条的手。
回想当时初见,她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女,这女人很美,美的不单是容貌,更有一份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淡雅,虽然共同生活了好些年,偶尔一见还是会被舒云乔惊艳一把。
“不是我想打他,”吸了口气,压下脾气,冉伊雪才道:“而是这小子好的不学,学人家去下药,我让他们跟着我学医理、药理,是要他们有朝一日能助人,不是要他们去害人。药亦是毒,他们想要讨公道不是不行,但就是不能置人命于不顾。”
舒云乔拍了拍纪修齐,眸光微黯,“我明白你是爱之深,责之切,方才我在屋里全听见了。这事并不全然怪齐哥儿,他毕竟也是替恩羽出头,是恩羽不好,没个当姊姊的样子。”
“是啊!”舒恩羽也不在乎将罪过全往自己身上揽,“怪我,全怪我。”
“他们俩都怪,全是讨债鬼、惹祸精。”冉伊雪没好气的用力将藤条一放,看到舒云乔脸色不好,担忧的走过去。
躲在舒云乔身后的纪修齐一看娘亲接近,立刻一闪,以他那球似的体型,闪躲的功夫还挺灵活。
没空理会他,冉伊雪迳自扶着舒云乔坐下,“方才我也问了恩羽,知道今日这事说到底也怪不得他们姊弟俩,是虎子欺人太甚。”
舒云乔自然清楚来龙去脉,但毕竟女儿动手伤人,已经有理说不清,她的翦水双眸看着冉伊雪,问道:“你可去看过虎子了,他可有事?”
“我还没机会去看虎子,等会儿——”
“娘、姨母,虎子不会有事,”舒恩羽连忙插话,“我们只用了半钱。”
“是啊!姨母,”纪修齐抹了抹眼泪,跟着接口,“真的只有半钱,吃不死人的。”
冉伊雪听到两人一搭一唱,立刻冒火的双眼瞪了过去。
纪修齐脖子一缩,舒恩羽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两人都识趣的不再多话。
舒云乔看着两个孩子,这次她气愤虎子欺人太甚,也气恼舒恩羽冲动伤人,但她更担心拖累了无辜的冉伊雪母子。眸光一沉,这几年在这里带着闺女过着近乎离群索居的生活,常有种与世隔绝之感,现在看来这日子是到头了。
“妹子和杏花村众人好心收留了我们母女多年,若是因为恩羽伤人,给村子带来灾祸,就是我们的罪过,我会立即带恩羽离开。”
“能有什么灾祸,我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你可别忘了,当年多亏了你,才让我免于被押入大牢杀头的命运。”
这段往事冉伊雪此生难忘,她向来自傲,自以为无所不能,但是就在她出手救了舒云乔母女没几日,宁安县县城里的柳员外家竟告官说她医死了人。
当时柳家的主母吃了她开的药方死了,正当她百口莫辩,舒云乔竟要求开棺验尸,与仵作一同,亲自在旁协助。
一个看似娇弱的妇道人家面对众人心生恐惧的尸首没半点惧意,最后舒云乔更在众人都笃信柳家主母是中毒而亡时,在尸体的头顶发现了几枝细针,证明柳家主母的死是有人存心加害,与冉伊雪开的药无关,替她洗刷了冤屈。
这份恩情形同再造,她感激于心,打定主意这辈子会把她们母女视为一家人。
“我岂是怕事之人?!不过是小小一个长顺村村长,我还没放在眼里,等会儿我便去找咱们村长出面,杏花村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其实这次的事也让我想清楚了,这里来往的人越来越多,咱们杏花村是时候再寻一僻静之处安居才是。”
舒云乔敛眼没有多言,杏花村的人个个和善,只是她也不是没看出古怪,杏花村虽说有个村长,但他们对待冉伊雪的态度恭敬,俨然她才是真正的一村之主。
她是冉伊雪带回来的人,因为这层关系全村都很敬重。这些年,她看得出杏花村排斥外人,甚至通婚都得经过祭祀天地神明,获得同意才成。
这个村的习俗、祭祀都与汉族有异,这五年来,她曾不经意的瞧过几次。她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冉伊雪不提,她也不多问。
她只知道在走投无路之下,是这个待人和善、不将自己闺女当成怪物看待的杏花村,给了她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因此对她来说,其他都不重要。
“不如赶明儿个你收拾点东西,跟我带着恩羽去雍州城纪二哥的福满楼住些日子。”冉伊雪说道:“这几年,你别说镇上,就连杏花村的村口都少去,更别提热闹的雍州城。”
“妹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向来不喜热闹,而且现在恩羽伤了人,事情若是闹大,扯上官府,只怕我与恩羽哪里都去不成。”
舒云乔是这个家里思虑最多的一个,或许因为如此,所以身子一直不见好,但有时她的担忧也不是没来由。
冉尹雪不由沉默,以往舒恩羽跟旁人小打小闹不碍事,但这次事情确实闹大了——杏花村有着秘密,当年她不过三岁,便被姥姥带着,与随行的近百名族人选择在此定居,这些年来日子过得滋润平静,她也不愿意因为舒恩羽的事而跟官府打交道。
“放心吧!没事。”冉伊雪气势十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等会儿就带着恩羽上长顺村去看看,只要虎子没事,我便带着丫头好声好气的赔个礼,虎子这次说的话是过分,但这小伙子的心思我也不是没看出来,他就是看上咱们闺女,说了几句浑话,不会真的想要得罪我们。只要虎子不追究,咱们再赔些银两,只要他们说个数字,不论多少,我都赔。”
舒云乔心存感激,只是她隐约明白这次就算有银子也无法善了。她的女儿一出生就注定了不平凡,只不过她的这份不平凡却硬生生的被压上了一句不祥。当年为了女儿,她抛下一切,她已不在乎自己这辈子的好坏荣辱,只是每每看到恩羽异于常人的雪白、特殊的秀丽,她心中难掩担忧,如果杏花村今日因为她们母女而有风波,更令她良心不安。
看出了舒云乔没说出口的担忧,冉伊雪说道:“姊姊你别多想,一切有我。”
舒云乔轻摇了下头,“这次就算有妹子都不成。”
冉伊雪看着舒云乔,在她的眼中似乎读懂了什么,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原本的宁安县县令吴大人去年冬天暴毙死在县衙里,关于死因是众说纷纭,但是新任的县令吕大人来了后,就说吴大人是急病去的,草草结了案。一般小老百姓们听了,自然只能听之任之。
这个吕大人是不是好官冉伊雪不知,只知道他原在京城当差,府里莺莺燕燕不少,到了宁安县之后还是不改好色本性,带了正妻和二姨娘以外,又在宁安县收了一位三姨娘,据说是个清倌,很是受宠。三姨娘未嫁入县府时就喜欢舒云乔做的绣品,当了三姨娘之后更是财大气粗,硬是仗着身分派人请舒云乔过府一趟。
舒云乔当时因为不想得罪新县令,连累杏花村,勉为其难的走一趟,不料却在府里被吕大人瞧见。
吕大人这一瞧可说是惊为天人,虽说不是小姑娘,但舒云乔的神韵姿态都透露着一股从容与优雅,令人看了打心里喜欢。他立刻派人去查,才知道小小的杏花村藏了个大美人,尽管是个寡妇,也不妨碍他一心想要弄上手。
这里想要巴结新上任县令的人不少,毕竟宁安县那座产铁矿的山,虽说属于朝廷所有,但里头的弯弯绕绕不少,只要沾上一点边,都能得不少好处。想巴结的人知道县令的心思,自然是想方设法的想要让县令如愿。
虎子所在的那个长顺村,不说旁人,村长就是个标准见利忘义之人,说不准这会儿恩羽伤人一事,已经传进了吕大人的耳朵里。
“事不宜迟,”冉伊雪站起身,“恩羽立刻跟我去一趟长顺村。”
她的话声才落,就听到门外有声响,透过窗户,看到原本就不大的院子里,一下子挤进了数十人,有杏花村的人,也有长顺村的人,之中竟然还有县衙捕快的身影。
“来得还真快。”冉伊雪的脸一沉,怒火中烧,“姊姊,你跟恩羽和齐哥儿待在屋里,别出去。”丢下这句话,她没等回应就开门走了出去。
冉伊雪虽心知肚明舒恩羽动手不对,但这一切的起因全是因为虎子嘴巴犯贱,所以别说她护短,她就是不许来人欺到她家人头上!
杏花村的村长叫纪云龙,脸上也明摆着不快,他冷着脸走了过来,低声对冉伊雪说:“恩羽这次的事可闹大了。”
冉伊雪看出纪云龙的恼怒,她微敛下眼,事情不到最后,她不想得罪官府,勉强的吸了口气,对他说道:“你先到一旁,此事由我处理。”
纪云龙闻言,双手抱胸,让到了一旁。
“这是怎么回事?”冉伊雪一眼瞄过长顺村的人,最后定在宁安县的捕快身上,脸上带着一抹笑意,“瞧瞧,这是刘捕快吧?怎么会突然来杏花村,真令我们这个小小村庄蓬荜生辉。”
“少说废话,”刘捕快没有被几句迷汤给忽悠,直接开了口,“立刻把人交出来。”
“交人?”冉伊雪故意露出不解的神情,“不知大人要我交什么人?”
“你别装傻,长顺村的崔村长报案,说舒恩羽打伤了他的儿子虎子,本官奉吕大人之命来押人。”
两个半大不小孩子的打闹,硬成了伤人案件惊动了县衙,甚至来押人?明眼人都心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人真被带走,一件芝麻绿豆事都能成了杀人放火的死罪。
“我这几日不在杏花村,刚回村才听闻恩羽伤人。”冉伊雪忍着气,慢条斯理的讲道理,“只是请大人明监,一切是虎子出言不逊、轻薄良家妇女在先,恩羽为了自保,不得不动手,小小姑娘无故意伤人之意,下手并不重。”
刘捕快的眉一挑,今日他根本就不在乎虎子与舒恩羽之间有何过节,或虎子伤得如何,他走这一趟,目的是将舒恩羽带走,顺便让与她相依为命的舒云乔不得不跟随,其他一概不管。
他知道眼前的冉伊雪不好对付,而且杏花村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就围在一旁,看得出都是练家子,虽说他是个官,也不怕他们动手,但也没兴趣跟他们动刀动枪。
他眸光锐利的看向崔村长,要他开口说话,将罪过全都推到舒恩羽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