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一般公司行号下班时间一到,店里涌进大采买晚餐便菜的职业妇女,等待结账的队伍排得长长,成功地让她暂时忘了晚上的约会。
待人潮略微消减时,转眼,已经七点多了。
“夙霏,换你去吃饭。”一名同事来接替她的收银工作。
“谢谢。”她到熟食区,挑个迷你分量的儿童便当。
没办法,一旦空闲下来便又想起雷拓,一想起雷拓,胃就不自然地紧缩,根本无法静下来好好吃饭。
“小霏……来一下……到我办公室来,把便当也带来……”
梁夙霏才到员工休息室坐下来,黎致就探头进来,神秘兮兮地压低音量叫她。
“什么事?”她走进黎致的办公室。
“给我一点意见。”黎致指指桌上几本摊开的发型杂志。“你看这几种发型,哪一个比较好看?”
“你想烫头发?”
“嗯……不过我一直都剪头发,想烫的话发型很受损,还是你觉得我慢慢修,把头发留长点再烫?”
梁夙霏望着黎致,简直不可思议,一向自信满满的她,何曾出现过如此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焦躁神情。
“你的话,不管长发、短发都好看,美女是没有所谓限制的。”她要好友别担心。
“可是……你觉不觉得长发比较有女人味?”黎致伸手摸摸梁夙霏又长又直、又黑又软的发丝。“像你这样,温柔又有气质,让人羡慕。”
“神经,羡慕我什么?”梁夙霏失笑。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这次换黎致惊讶道。
“完全不知道,而且从来不觉得。”
“可怜的孩子。”黎致抚抚她的脸颊。“究竟你身边都是什么坏心人,居然没人告诉过你。”
梁夙霏微微一笑。“你才是我心目中最美、最有个性、最有魅力的女人。”
“而你绝对是我遇过最好心的人。”
“你最近遇到什么人,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梁夙霏觉得黎致真的怪怪的,似乎遭受什么打击,一夕之间信心全失。
“唉……”她叹了口气,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我猜,我可能恋爱了,而且,还是单恋……”
“咦?”她不晓得像黎致这么独立有主见的现代女性,遇到了喜欢的人,也会患得患失、也会彷徨无助。
“是不是觉得我变得很蠢、很弱?”黎致自嘲,“我以前从来不曾这样,那家伙,肯定是我的克星。”
“一点也不。”梁夙霏完全了解她的心情,笑着抱住她,“很可爱,笨得很可爱。”
梁夙霏像突然打通爱情的任督二脉,瞬间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了。
其实,她根本不须懊恼为什么一面对雷拓总是手足无措、思绪打结,原来,这全是因为她太在乎他、太爱他。
也许,未来她都将如此深爱他,都将因此忐忑不安,很蠢、很弱,一辈子也没办法觉得潇洒迷人,那又如何?
谁教她那么死心眼,谁不爱,爱上那个凡人皆无法抵挡的美男子。
“果然,还是变笨了……”黎致沮丧地叹气。
“放心,没有男人可以抵挡你的魅力。没准他现在也在向朋友求救,说是终于遇到了上天派来毁灭他的女人。”
“是吗?”黎致乍地宽心一笑。“我喜欢你的安慰与鼓励。”
“我可不懂安慰别人,全是实话。”
“如果我是男人,我拼了命也要把你娶回家。”黎致真心认为梁夙霏是全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类型。
“下辈子你当男人,我嫁给你……”梁夙霏尾字才落,脑中忽地闪过雷拓的脸。
“喂喂,没有很肯定喔,想到谁了?还没嫁给我就想搞劈腿?”黎致眯起眼佯怒逼问。
“嘿嘿……”她傻笑混过。
虽然他们的婚姻以离婚收场,但如果可以,下辈子,她还是希望再遇见雷拓,再成为他的妻。
“算了,不闹你。”相处时间愈长,黎致便愈了解梁夙霏。“你还爱着雷拓吧?”
换作以前,她会抓住好友的肩膀摇到她清醒过来;天下男人那么多,何必死心眼地盼着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可现在,她对爱情有了不同的体悟——理智或许能够控制身体的行动,却无法左右内心真正的声音。
说不爱,骗谁呢?
梁夙霏望着黎致,轻轻点头。“是,我爱他。”
八点,梁夙霏踏出“大厨超市”,雷拓已等在门外,犹如夜幕上的明星,即使在黑暗中亦发出吸引人注目的光芒。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按压着胸口,确保心脏不会因为跳动速度加剧而蹦了出来。
“等很久了?”她停在他面前,仰起一双写满爱慕的迷蒙眼眸看他。
她已决意不再苦苦压抑情感。
他可以不爱她,她却无法欺骗自己真能潇洒离开他,如果爱不爱都痛,那么至少对自己诚实。
“不到十分钟。”他伸出手拨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之轻柔,如待稀世珍宝,“吃过饭了吗?”
“嗯,在店里吃过了,你呢?”
“待会儿到艺廊,不愁没东西吃。”他微笑,眯起的深邃黑眸足以电晕任何一个不小心从他前方经过的无辜女人。
她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即使是相识多年的此时,她仍经常为他的俊美容貌屏息,为他与生俱来的魅力倾倒。
“你电到我了。”他从她专注深情的眼中看见自己,心中一阵荡漾。
这一刻,他不再对她的情感归属有所怀疑,也不再担心她的身旁出现任何威胁他的竞争者,因为她是如此单纯,毫不加以掩饰,一双眼已将她对他的情感表露无遗。
“乱说,放电的是你。”她被逗笑。
“那就比比谁的电力比较强。”他的额贴上她的,近距离看她。
她哪里抵挡得了他,连忙躲开。
他笑着将她拉回。“上车吧,我的朋友都迫不及待地想见你。”
“见我?”她惊问,心跳再度加速,还伴随着胃绞痛。
结婚之后,她最害怕的就是陪雷拓出席上流社会的交际应酬,那些上下打量她的无礼眼神,那些试探怀疑她如何嫁进豪门的苛刻言语,都令她感到卑微与不自在。
她怕自己应对不得体令雷拓蒙羞。
“都是些艺文界的朋友,个性上可能都怪了点,不过保证是好人。”他察觉她的不安,连忙解释。
以前他就晓得她不适应人多的场合,只是当时粗心地没去细想原因,反而觉得她太矫揉造作,硬邦邦地不懂放松,如今想来,应当是不喜欢太虚伪应付的人际关系。
凡是正直善良的人都很难学会载着面具做人。
这对他虽然不困难,可他也同样不喜欢。
“还有。”他接下去说,希望减轻她的压力。“你不必强迫自己喜欢我的朋友,我跟他们虽然认识很多年而且也经常聚在一起,但彼此还是有看不顺眼的地方,讨厌就直说,愈诚实的表现情绪就表示愈是坦诚相待。”
“嗯。”雷拓的话十分受用,的确,能够这样毫无负担、真情率性地交往,才称得上朋友。
过去,她总以为要避免所有可能伤害别人的言语,要压抑自己所有负面的情绪才叫成熟、才是应有的礼貌,却忽略了“坦诚相待”。
还有,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太脆弱、太缺乏自信,以至于多心地曲解放大了别人的敌意?
会不会,问题一直出在自己身上?
“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他见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满是笑意。
“想到自己以前好蠢。”她吐吐舌头。“谢谢你点醒了我。”
这个男人会让人一而再、再而三,一遍又一遍地爱上他,不只是他出众的外表,还有他数不清的迷人特质。
“通常觉得自己蠢的,都是真正有智慧的人。”
“别误会,我刚好是那个真的蠢的人。”她故作惋叹。
他看了大笑。“蠢也是蠢得可爱的那一种。”
两人意外地愈聊愈开心,梁夙霏不为人知搞笑的一面全被雷拓给挖掘出来,他逗得她乐不可支,而她的机智反应也频频令他刮目相看。
从喜欢的人身上得到自己同样被喜欢、被欣赏的讯息是件多么鼓舞人心的事,连带着,也让自己更加有自信,更加喜欢自己。
梁夙霏便在雷拓的笑声中渐渐地放开拘谨,放下层层顾虑,显露出她性情中原本就存在的乐天知命与悠然自得的灵秀气质。
第一次来到“芊园艺术中心”,梁夙霏便被这里独特的气息给吸引。
这栋六层楼高、占地逾千坪的建筑本身已是艺术,建筑中心是一座有着浓浓南洋风味,挑高的庭园简餐咖啡,环绕着庭园餐厅的玻璃回廊展示着画作,所以,只要坐在餐厅里,无论哪个角落与方向,都能欣赏到艺术家美丽的作品。
在这里,艺术是如此可亲,没有距离。
而且,餐厅里高朋满座。梁夙霏意外,艺廊原来也能这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