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罗罗国的凤皇别院里,此时正是最美的季节。
满池的夏荷在风中摇曳着不凡姿态,清风吹过荷池两旁的渠道,扬起消暑的水气。渠道上的大树遮去暑意,满目尽是葱郁绿意。
此时,有两名男人正坐在面临荷池的亭榭里。
右侧的男子腰系匕首、脚蹬皮靴,一身不羁打扮与他嘴边叼草的姿态一样带着几分邪气。
另一个男子,身穿锦绣黑袍、腰系宝石大带,面容略嫌苍白,可一对黑眸却是精光炯炯。
轩辕啸忿忿地咬着草,不停在亭榭中走来走去。
夏侯昌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神冷凝得能教寻常人不敢动弹。
“那家伙竟敢一声不吭就跑来了!是谁叫他来的?把他们全拖出去斩了。”轩辕啸怒吼出声,桌上的酒杯因此震动了一下。
“你妻子梅非凡和我的妻子东方荷邀请喜鹊来的。”夏侯昌冷冷地说。
轩辕啸一愣之后,立刻就大吼出声——
“可恶!那独孤兰君干么跟着来?明知道自己来这里会被我们大卸八块,居然还敢过来!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求我给他一个痛快吗?”轩辕啸愈说愈怒不可抑,直接指着夏侯昌说道:“你不是没让东方荷知道巫咸国的药草生意做得正旺吗?”
“我是没让东方荷知道,但你那老婆是东罗罗的凤皇,附近各国的局势,她岂会不清楚。”夏侯昌双唇一抿,脸色阴沉地回瞪着他。
巫咸国如今已蔚然成为有志为医者的学习之处及药草之国,学医之人都以到巫咸国朝圣为一生目标。不只如此,巫咸国最为人所津津乐道一事,就是他们广发治病药方的善行。
虽然就夏侯昌看来,广发药方之举,实在是一记经商妙招!因为不少治疗疑难杂症所需要的药草,都只产在巫咸国。
“总之,独孤兰君今年才刚交出‘祭师’之位,给巫族人选出的统领,现在就登门踏室地坐在我们地盘,简直岂有此理!”轩辕啸浓眉一瞪,踱步的声音更重了,咚咚咚地像是要拆了亭榭一般。“一个男人长了那样一张脸,根本就该送去砍头。就连上官大夫都被他给迷住了,在巫咸国一待就是五年,还帮着他把药草生意做成那样!可恶!”
轩辕啸愈说愈火大,因为他可从没忘记过梅非凡和独孤兰君曾有的“奸情”。即便他们连亲吻都没有,但他就是不痛快。
夏侯昌也没忘记当年,他在病危中获救时的第一眼——他的女人东方荷对着独孤兰君的一脸惊艳。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边气到喷火,而让他在‘听荷院’里勾引我们的娘子?”轩辕啸突然停下脚步,磨牙霍霍地说。
“因为上官大夫,还有喜鹊以及她四岁的女儿巫暖也都来了。”夏侯昌说。
“喜鹊那女儿跟她长得一个样,像颗包子一样。”轩辕啸的脸色至此才稍微好一点,可眉头一紧,又火冒三丈了起来。“独孤兰君还带了那一车药草来,是想诅咒我们生病吗?他们走的时候,老子就把那车药扔回他头上。”
那些都是价比千金、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到的珍贵药材。夏侯昌在心里忖道,可没打算跟银子过不去。
“你们两位在这里做什么?”上官瑾打从亭外匆匆走过,看到他们两人便出声招呼道。
“上官大夫如今可是巫咸国大红人了。不知道日后可还有机会请你到府内小住,讨教一下你这些年来的行医心得。”夏侯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上官瑾觉得后背有点凉,完全断了进入亭子里闲聊的打算。“不了,巫咸国那里一堆人缠我缠得紧。”
“我这几日听闻附近的‘男宫’,有名貌似天仙的男花魁。”夏侯昌说。
上官瑾一听“貌似天仙”四字,眼睛顿时一亮,轻咳两声后说道:“其实,我多留个几日也无妨,回去也就是一堆弟子争风吃醋罢了。”不过,看着他近年收的唇红齿白男小弟子为了得到他的称赞而挤破头的样子,也挺愉快的。
“对嘛,来都来了,不去‘男宫’,简直是浪费。”轩辕啸一想到上官大夫有可能留下来,不回巫咸国,顿时大喜地一掌拍向他的肩膀。
上官瑾被拍得后退五大步,捣着肩臂说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都不怕你们妻子和独孤兰君相处之后,三魂掉七魄吗?”
两个男人闻言,明知道“听荷院”里人多,出不了什么问题,可他们在互看了一眼之后,却还是同时起身,大步走向众人团聚中的“听荷院”。
两人一入“听荷院”,只见他们的妻子正和喜鹊三个人窝在一起,嘀咕得正是眉飞色舞,两人的气顿时先消了一半。
但他们目光一扫,方才消下的气立刻又重燃了一倍不止,因为——
轩辕啸的两个儿子二十一岁的养子轩辕天和五岁的轩辕义,还有夏侯昌四岁的女儿夏侯莲,全都站在独孤兰君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而独孤兰君抱着女儿巫暖,也就由着孩子们瞧着。
“漂亮。”夏侯莲认真地说。
“你真的是男的?”轩辕天疑惑地问道。
独孤兰君冷瞥了他一眼。
“他姥姥的,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这么标致的爷们。”轩辕天学着轩辕啸说话的方式。“你是人还是妖啊!”
轩辕啸笑咧了嘴,觉得这儿子真是争气。
“我知道你是什么了。”轩辕义慢条斯理说道。
轩辕啸屏气凝神地听着他那个连夫子都夸聪慧、读书默书程度可比十岁孩童、出口成章的小儿子,一本正经地说:“你是天上的仙女。”
“仙女个头!你别把你娘近来跟你说的那些神仙鬼怪之事全都当真。”轩辕啸怒吼吼地冲上前,一把拎起小儿子衣领,直接把人赶到自己后头,然后又对着独孤兰君喷火道:“老子就知道你这人有妖术,现在就连孩子都不放过吗?”
“爹,老子是什么?”腮帮子圆滚滚,面颊红润的巫暖,扯着独孤兰君的手臂问道。
“老子就是轩辕啸叔叔。”面貌清雅的夏侯莲轻声地说道。
“我不是你老子,你老子是他。”轩辕啸顺手又把夏侯莲抟到夏侯昌面前。
夏侯昌抱住女儿,冷峻面容立刻软化了几分。
“爹,你是老子吗?”夏侯莲圈住爹的颈子,软软嗓音轻声问道。
“那两个字,只有轩辕叔叔会用。”夏侯昌瞪了轩辕啸一眼。
轩辕啸别开眼,佯装没看见。
“为什么?”夏侯莲又问。
“因为他在战场上杀敌时,只要这么一吼,敌人就会闻风丧胆。”夏侯昌面无表情地说道。
“所以,我以后要吓人,就喊‘老子’?”夏侯莲笑容可人地问道。
夏侯昌望着神似妻子的一张可人小脸,“老子”、“老子”地说个不停,脸色愈来愈难看。
轩辕啸一看情况不对劲,立刻就想走人。可他儿子轩辕义不想走,一溜烟地又跑回独孤兰君面前。
“叔叔,你怀里抱的这个也是仙子吗?是包子仙吗?”轩辕义问道。
“她是我的小小包子仙没错。”独孤兰君轻掐了下女儿的脸蛋,绝色脸上尽是父爱。
“那你会变出很多包子吗?”轩辕义好奇地问道。
“我娘会。”巫暖眯着眼呵呵笑,奶声奶气地扳着手指头说:“而且一次可以变出三颗。”
梅非凡、东方荷和喜鹃三人,此时正朝着他们走来,正巧听见了这事。
“你何时会变包子了?”一袭杏衣粉绣裳的东方荷好奇地问道。
“就身边随时要备个一、两颗啊,想说拿来啃一啃也不错,不然拿来喂他也好啊,你瞧他总是弱不禁风的。”今日一身红衣,头发盘了单髻,簪着兰花簪子,一脸喜气洋洋的喜鹊说。
“我倒觉得他如今气色很好。”穿着白衣的梅非凡笑着说道。
兴许是因为身边都有心爱之人呵护,时间并未在三名女子脸上留下太多变化,有的只是多了几分为人母的柔软神色。
“哼,他气色再好也是别人的夫君。”轩辕啸双臂交握在胸前,瞪着梅非凡。
“这事我们都知道啊。”喜鹊一本正经地点头。
“你以前不是最爱啃馒头吗?现在怎么改成包子了。”东方荷看着脸色一阵青白的轩辕啸,连忙忍住笑意,出声打圆场。
“以前没银两,就啃馒头。现在就奢侈些,什么山珍海味都往包子里藏。”喜鹊拍拍肚皮,一脸满足地说。
独孤兰君看了喜鹊一眼,唇角微扬了一下。还是他的傻喜鹊哪!
他现在药草事业如此成功,她就算是天天想吃鲍鱼鱼翅,他都供应得了。
“我娘最爱啃我。”巫暖突然从爹身上滑了下来,大声说道。
“因为你看起来很好吃啊。”喜鹊一脸无辜地说道,伸手就要去呵女儿痒。巫暖躲到离她最近的轩辕义身边,继续说道:“我爹最爱啃我娘,昨天还在马车上啃她脖子……”
“巫暖,你你你……不要胡说……”喜鹊脸轰地一声红了,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什么都不可以说啦!”
就在众人的大笑声中,轩辕义看着巫暖,突然张口咬上她的腮帮子。
“他咬我!”巫暖小嘴一抿,立刻冲到爹脚边,一把抱住他的腿告状。
“好吃吗?”轩辕天问着弟弟。
“热热、软软的。”轩辕义认真地说。
“爹,他傻!我又不是包子!”巫暖指着轩辕义哇哇大叫了起来。
独孤兰君抚着女儿的发,扬唇灿笑了。
他这一笑,一帮子人全都噤声了。
如今的独孤兰君少了孤绝神色,多了分俊美风情。这一笑之下,那修眉便是天上弯月、那水眸成了是璀璨明星、那唇如蓓蕾盛开,整个人美得——不似人间物。“咳!”
夏侯昌不悦地低咳出声,几个女人这才回神。
东方荷立刻偎到夏侯昌身边,搂着他的臂膀,直冲着他笑。
“看来我家义儿喜欢巫暖呢。”梅非凡则低头摸摸儿子的头。
“不许!我绝对不许你娶那个人的女儿!”轩辕啸一把捞起儿子轩辕义,转身往外走。
“爹,为什么他一笑,我的心突然跳得好快。”轩辕天也挨到轩辕啸身边,低声问道:“你刚才说他会妖术是真的吗?”
轩辕啸一听,嘴里一连串骂人的话立刻脱口而出。
“轩辕啸,孩子都在呢。”梅非凡立刻上前捣住他的嘴。
“你不跟我出去,我就继续骂。”轩辕啸拉下她的手,怒瞪她一眼。
梅非凡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抚地拍拍他的胸口。“要是让你下面的人知道你这将军如此任性,看你如何带兵。”
梅非凡话虽如此说,可还是随着轩辕啸的手势,转身离开。
“我去去就回来……”梅非凡对其他人说道。
“回个头!”轩辕啸立刻拉着她快步冲出“听荷院”。
“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夏侯昌转头看向喜鹊,像是独孤兰君不在现场一般。“东方姊姊要我们多住一段时日。”喜鹊说。
“是吗?”夏侯昌继续挂着面具一般的笑意,转向妻子说道:“我突然想起有笔帐一定得要你来算一算。”
东方荷抿唇一笑,知道这人独占欲强,就连这点小事都要跟她计较。
“没关系,你们先去忙。”喜鹊怕耽误他们,连忙说道。
夏侯昌点头,揽住妻子的腰就要走人。
“你们先好好休息,我晚上再亲手做几道菜给你们洗尘。”东方荷笑着说道。“好!我作梦都想到东方姊姊的菜啊。”喜鹊高兴得跳了起来。
“走了。”夏侯昌面无表情地弯身欲拉起女儿的手。
“不要,我要和包子玩。”夏侯莲咚咚咚地走到巫暖面前。
“我不叫包子,我叫巫暖。”巫暖说。
“巫暖包子,我们一起玩。”夏侯莲朝她伸出手。
巫暖呵呵一笑后,两个小女娃就这么手拉手,跟在夏侯夫妻后头离开了。“梅姊姊和东方姊姊都好忙,那我这样是不是太不忙了?不过,她们原本就比我能干很多啊。”喜鹊扯扯独孤兰君的衣袖说道。
独孤兰君但笑不语,只是伸手将她拉到身边。
他当然知道轩辕啸和夏侯昌并不乐见他在此,不过他们能够不计较他曾犯过的错,没把他赶出去,他已经很万幸了。
“师父,你在想什么?”喜鹊站到他身后,前倾身子揽着他的肩膀,好奇地问道。
“在想因为有了你,所以我变得更好了。”他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他终于在去年找到了逼出体内魂体的方法,可那过程苦痛犹如撕裂内脏,他痛到必须咬着木棍避免自己咬断舌头。那时,若非一心想她及女儿不能没有他,他是真的有好几回都想要放弃。
“因为我都拿馒头喂你喔。”喜鹊笑着说道。
“傻女人。”他低笑出声,咬了下她的手。
喜鹊抽回手,从他身后将脸颊贴入他的颈窝里,开心地笑着。
其实,她哪有可能一直那么傻呢,不过是贪听他笑骂她一句“傻女人”罢了。独孤兰君往后靠入她的怀里,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甜香,感觉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
足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