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得冷漠、疏离,仿佛是刻意与她疏远,就连与她说话的语气,都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教主明明在旧殿闭关,却有人看见耿千寒进出旧殿多次,教中的人议论纷纷,都在揣测他是否为了自己的野心开始付诸行动。
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却又不禁怀疑他与教主往来密切的原因。有种惶惶然的情绪在心底扩大,她甚至不愿询问理由,害怕会听见最不想得知的答案。
“寒。”她在圣月教的中庭唤住了他。
“有事?”他停下步伐,淡淡回眸。
“今儿月亮很圆,一起赏月可好?”她靠近他,露出贝齿。面对他冷淡无情的眼神,一股刺痛来得迅速,扎在心上隐隐约约持续着。
“我没空。”他转身,仿佛与她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唇舌。
“你最近在忙什么?”她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个骨瘦如柴的少年和眼前这个挺拔的男子重迭了身影,她微微心惊,缓缓伸出手举在半空中……却怎样也无法触碰到他……他似乎离她好遥远好遥远。
“忙着一笔交易。”
“和教主?”她抬眉。
“是。我曾经和你说过,我得去一个地方,所以我一定要解开身上的七血毒。”他的声音很冷很冷,冷似透出一股寒意。
夜灵怔了怔。“所以,你找到七血毒的解药了?”
他的语气轻漫,却势在必得:“没错,但我必须付出代价才能换取。”
“什么代价?”她垂着眼,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小,周遭在这刻变得好安静,她仿佛抽离了灵魂,选择逃避下去听见他的话语。
她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懦弱的人,但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胆小得可以。
“你很快就会知道。”他大步离去,丝毫没有留恋。
夜灵动也不动站在原地,再也没抬眼,只是一直待着……静静地待着……
耿千寒穿过中庭通廊,来到卓日霄的寝房,刚走进房内,卓目霄便拍了拍手,戏谵道:“真是太精采了,真亏你能这般狠心对她。”
方才他在暗处听到了全部,只能说这是一出好戏啊!可惜观众只有他一人,不然一定能博得满堂彩。
“满意了?”耿千寒面无表情,眼眸流露一丝不舍与悔意。
“满意极了,不知道夜灵收到你给她的大礼后,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耿千寒别开眼望向窗外,今夜的月亮确实又大又圆,在夜空中晕开成金色的微光……她会独自一人赏着这片月光,与他一同抬头仰望吗?
圣月教的大殿上,依照教中地位顺序,一排排站满了教徒。
一个月过去了,卓日霄的出关之日已到。照惯例,众教徒自是必须在大殿上恭迎教主归位,然后歌功颂德一番。
可是今日有些不同,卓日霄包得密不透风坐在宝位之上,显露出肃穆的气氛,整个氛围感染了大殿,教主尚未开口前,没有人敢多吭一句。
“来人啊,把夜灵抓起来。”教主突然一声令下,三四个随身护卫,立即上前替夜灵戴上沉重的手铐脚颉,使她不能脱逃。
夜灵没有挣扎,只是不解地望着教主。
“教主,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屈敬远连忙请示。
卓日霄朝耿千寒招手。“耿千寒,你到前面来。”
耿千寒越过夜灵身旁,瞳眸冷淡,缓缓走上台阶,在卓日霄身旁站定。
“本教主准备封你为右护使取代夜灵,面对众教徒,你总该坦言身分,好让大家心服。”卓日霄说道。
夜灵闻言,盯着耿千寒,一颗心不断下沉……
耿千寒高举右臂,露出手腕上的相思扣,接着毫无迟疑地粉碎了相思扣!伴随着碎块落下,一道红色鲜艳宛如蛇形的伤疤显露而出。
夜灵瞠大双眸,屏住呼吸,她想握住自己左腕上成对的相思扣,却因为手铐而触碰不着,胸口像是被刺入了一把剑,疼得无法喘气……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因为那标志再清楚不过了,正是赤焰门奴隶所有。耿千寒摆明是出卖了夜灵,以换取自身的地位。
“夜灵,当年是你去歼灭赤焰门,可是你却私自留下活口,等同违抗命令,该当何罪!还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卓日霄意有所指。
屈敬远在这当下立即回身,甩了夜灵一个耳光。“你竟敢私下留了活口,不要命了吗!”
夜灵的唇角留下鲜血,一阵耳鸣。她不想回话,只是双眸直凝着耿千寒冷漠的眼神,却什么也洞悉不了。
“教主,是属下调教无方,请让属下解决这个叛徒。”屈敬远立刻举掌,作势要从夜灵的天庭劈下。
“且慢,我都还没审完夜灵,右护法未免太过心急了。”卓日霄出声阻止。“况且,夜灵一直都是你的爱将,你没道理不清楚她的所作所为。”
“属下真的不知情。”屈敬远绝不会承认,他也不担心夜灵承认,夜灵为了夜家村绝对不敢松口,倘若她真的松口,那么他就会唤醒蛊虫,让她当场暴毙,到时再想办法开脱便可。
“你敢以血立誓吗?”卓日霄向耿千寒使了个眼色。
耿千寒抽出短刀,走到屈敬远身边,递给屈敬远。
屈敬远完全猜不透耿千寒葫芦里卖什么药,竟然一夕之间不顾夜灵死活,背叛了他们……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不过眼前当务之急,是先将罪名撇清才是。
所以,他接过短刀,狠狠在自己手上划下一刀,对天发誓。“我屈敬远对圣月教绝无二心,也绝无抗命,以血立誓,若有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很好,本教主相信你。对于违抗命令者,本教主一向不轻饶。来人啊!赐给夜灵‘毒心酒’,让她痛苦一天一夜教毒酒攻心而死。”卓日霄大笑了起来。“耿千寒,你就送她一程吧。”
耿千寒收回屈敬远手中的短刀,接过护卫递过来的毒酒,漫不经心地以刀尖搅拌那黑黑浊浊的酒水,走近夜灵身旁。
“为什么?”夜灵不解地看着耿千寒。
“因为我必须得到我想要的,所以总要有人来牺牲。”
“牺牲掉我,就是你所谓的代价?”夜灵扯动了唇角,露出只有两人相处才会显露的慵懒模样。
“没错。”耿千寒坦率地回答。
“这个代价不算高,还挺廉价的。”她点了点头,颇能赞同的模样。
“所以你我的感情或许只是利用而已,你当初也不是为了我留下,而是为了自己?”
她抿着唇,笑得清淡。
“是。”他点头,注视着她,没有闪躲。
夜灵露齿笑了出声。“是吗?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什么意思?”耿千寒轻皱着眉。
“相思扣,扣相思。如今毁了一只,另外一只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你也替我震碎它吧。”夜灵举起被铐住韵双手,晃着右腕。
耿千寒率性地握住她的右腕,一个使力,相思扣立即断成好几块,一一落在地上……
夜灵眼睁睁看着碎块落下,眼眸竟然被水气糊成一片。回想起他第一次被扣上这如玉的矿石,是何等的不甘心……当时她擅自替他们系上了相守的信物,现在由他亲自砸碎,正好把她不正常的期望一并摔成粉尘,自是再好不过了。
“别怨我,与其让你活着恨我,不如让你死了。”耿千寒将碗放在她嘴边,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强迫她喝下整碗毒酒。
夜灵的眼泪一滴、两滴、三滴……串串流下,她没有反抗,喉咙不断吞下辛辣的毒酒,只希望这一刻痛苦的折磨不会太漫长。
能死在他手里也不算坏事……她甚至觉得很公平。
只是……为什么心中的酸楚会这么强烈……明明早就告诉自己一万遍,他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可是面对这一刻,她却仍然无法完全释然,好沉好重的撞击不断敲着她的心口……疼得她难以呼吸。
一阵血腥味涌上味蕾……她感觉自己的气血正在逆转而行她就要解脱了,可是她好想再看一眼夜家村,再看看那灯火,再看看她唯一执着存活的理由;她不能再保护夜家人,好歹要说声再见……这些年她已经尽力了……
卓日霄弯着嘴唇,十分欣赏这一幕。屈敬远则不屑地盯着耿千寒,认定耿千寒用这么激烈的手段,不外乎是不想被夜灵活着憎恨,也算是爱到偏激极至的表现。
耿千寒灌完毒酒后,放开夜灵,夜灵退了一步,咳了好几口,接着腹痛难当,蜷曲在地,冷汗直流。
卓日霄喊了一声:“把她拖去地牢,省得她的尖叫声持续一天一夜,吵得教中不得安宁。”
几个大汉准备架走夜灵,夜灵忍住痛苦,忽地一个运气,强行冲破自己几个大穴,使功力运转至极限,刹那间,她的强力气场震飞了毫无防备的大汉们,接连震断了镰铐。
她全身冒着白色雾气,长发飞散,俨然是体息大乱,心脉气血逆转,运功不当,走火入魔。
“夜灵!别!”耿千寒大喊。
夜灵根本不觉得痛苦,她头也不回地纵身飞出大殿,直奔外头,抽出腰身的配剑,沿途杀了好几个阻拦她的人。
耿千寒本欲追出去,却被屈敬远扣住肩膀。
“随她去吧,她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你现在只要好好当我的右护使就行了。”屈敬远虚与委蛇地说。他心里清楚,耿千寒连夜灵都出卖了,自然不会放过他,所以等到教主与众人离开后,他就会想办法先下手为强。
“屈敬远,你以为我这么大费周章地伤害她是为了什么?”
耿千寒失控地咆啸。“就是为了博取你的信任,在你起疑之前除掉她身上的蛊虫,然后杀了你!”
屈敬远瞬间感觉到危机袭来,连忙向后退去。耿千寒因为情绪激动,太快暴露自己的杀意,导致手中的匕首虽然穿透了屈敬远的衣服、肌肤、筋肉,却没有命中要害。
两人立刻刀剑相向,耿千寒近乎疯狂,剑剑要命。
所有的事情大大出乎卓日霄的意料之外,他沉思了一会儿,不打算插手,也阻止了其他上前的属下。
屈敬远本来就该死,近日来,他开始对教中的人下蛊,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想逐步控制圣月教,进而登上教主的宝位。殊不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只是多加利用了耿千寒的情感去对付屈敬远,一举数得罢了。
左派的人看着右派内斗,自然是隔岸观火,喜不自胜。右派的人则是一头雾水,内心干著急又苦无对策。
卓日霄对一旁笑裂嘴的赵问兴勾了勾手,赵问兴连忙上前附耳在卓日霄身旁,听了几句之后,带了几个人手自大殿侧翼离去。
“耿千寒,你根本不了解蛊虫,你要是杀了我,夜灵就没救了!”屈敬远因为被偷袭了一刀,负伤之下动作较缓慢,加上耿千寒的武艺早已经不是他所能及,他只好以喊话来削弱耿千寒的心防,等待可乘之机。
“我是不了解,但教主可是高手。”耿千寒眯起眼,手中剑气纵横。
“解蛊最重要的引材,也就是下蛊之人的鲜血,所以才会叫你立血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