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结彩的北平侯府内,苏薇茵一身精致的凤冠霞帔,跪在苏思贤面前。
茯苓递来一盏茶,她接手后高举过头,再递到苏思贤面前。
苏思贤坐在高位,将茶盏接过,叮嘱她几句,眼底思绪复杂。
这女儿从小与他亲缘就浅,幼时入宫不在身前,十岁失踪,如今再回来不过多久,眼下就要嫁人了。
他见她跪拜,再看着她执扇遮面,在喜娘与丫鬟的搅扶下,转身迈出家门,听着礼乐声声响仍坐着不动,直到身旁的妻子唤了一声才回过神。
「怎么了?」他有些迷茫的看着冯念彤,再看到她身后的亡妻牌位,那是苏薇茵坚持要摆放的。
苏思贤脑中浮现亡妻的模样,心竟微微一痛,或许,他对漫月长公主并非无情……
此时,苏薇茵已坐进喜轿,心中思绪同样复杂。
前一晚,皇太后低调夜访北平侯府,皇太后握着她的手,感叹她娘若仍在世该多好,能亲眼看着她这闺女出嫁,又直言庆宁侯府是个好人家,定会将她宠在心坎,受不了什么委屈,若有,就要她回宫找她或皇帝,他们一定为她作主。
可刚刚苏思贤说的却是要她嫁进夫家后谨守礼法妇德,受了委屈也得忍,家和万事兴。
到底谁才是真的疼爱,高下立判。
这一天的京城万人空巷,高大俊美的朱哲玄一袭华丽的大红喜袍,神情带着喜悦及得意,坐在白色骏马上,在他身后迎亲队伍拖得长长的,锣鼓锁呐声不绝于耳。
庆宁侯府亦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客似云来,朱启原、丁意宁笑得合不拢嘴,而薛弘典、郭蓉也以朱哲玄舅舅、舅母及养父母的身分到来,没有错过养女的成亲。
很快,拜完堂,将新人送人洞房,一切依礼而行,直到新人喝了合卺酒,新郎官不得不步出新房,去应付喜宴的来客。
即使有那几个不再纨裤的友人挡酒,但朱哲玄还是没办法早早回去见新娘子,乱哄哄的喜宴结束后,他总算带着点微醺进到新房。
喜气洋洋的新房里,苏薇茵已经褪去繁琐喜服,先行洗漱,肚里也已垫了些东西。
朱哲玄笑看着苏薇茵,她眼角眉梢都见喜气,衬得那脸如盛开的桃花,美得令人魅惑,不过再细看,她那双一向澄澈明眸有些隐隐的紧张及不安。
苏薇茵是怕皇太后给的那本压箱书,她翻几页就看不下去,赤裸裸的,太臊人了,虽然朱哲玄进度有超前,但总归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朱哲玄握着她微凉的手,露出开心的笑容,「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龙凤喜烛荧荧燃着,朱哲玄先亲了她一下,便到耳房沐浴。
他动作很快,不想浪费任何时间,然而一出耳房,他眉头一皱,本该坐在鸳鸳喜被上的苏薇茵不见了!
他四处找了找,这才注意到半开的窗户勾着一条红丝线,若他没记错,那该是苏薇茵刚刚穿在身上的红色里衣……
他立即掠窗飞出,就见月光下,一名黑衣人肩上扛着一只沉重的麻布袋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疾行。
朱哲玄毫不怀疑麻布袋里的就是苏薇茵,他眸中怒火闪动,身影飘飞,追了过去,只是该名黑衣人武功极好,他久久追不上。
庆宁侯府平日守备森严,然而今日婚宴,全府上下同庆,守备较之前松懈,这黑衣人便是故意挑这时间来掳新娘。
他一路追逐,一度动手想抢麻布袋,但黑衣人极为难缠,上上下下四处逃窜,但肩上的麻布袋就是不丢。
苏薇茵本是被敲了后颈昏厥,但随着麻布袋摇摇晃晃、忽高忽低,她也被晃醒了,她知道自己被掳,但时间过了多久?朱哲玄可发现她不见了?
她被困在麻布袋里,什么都看不见,但这番颠簸让她胃部翻腾得都要吐了,下一瞬,她被丢到一辆行进的马车内,她能感觉到马车正在快速疾驰,头晕目眩之余,突然有光线打下来,原来是麻布袋被打开了。
马车内有灯火,她看到黑衣人拉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年轻俊秀但十分邪恶的脸,「曦月郡主这么漂亮,直接弄死岂不是暴殄天物,小爷我怎么舍得?」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苏薇茵忍着不适问。
「做什么?郡主大婚,当然是做洞房花烛夜该做的事。」他邪笑一声,低头就要吻过来。
苏薇茵想也没想就甩了他一记耳光。
「没想到郡主喜欢这种的,来啊!」黑衣人竟然还笑得出来,他拉住她的右手向自己的脸上拍打,「太小力了,大力点,郡主今日肯定没吃多少东西吧,当新娘子的好像都是如此,我今天也没吃什么,就先尝尝你这樱桃小嘴——」
黑衣人用力一扯,苏薇茵被迫贴近他,在他的唇就要吻上时,她连忙别开脸,他的唇落在她脸上。
男人呵呵一笑,「先亲这里也可以。」
此时,苏薇茵突然主动将左手绕过他的脖颈,就像是要搂住他。
他邪淫一笑,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素颜,「郡主原来也喜欢我,也是,我长得可不输朱世子——啊!」
男人突然痛呼一声,扯掉她环住他脖颈的左手,坐起身来捣着后颈处,一束银针就插在那里,他这一碰,马车刚好来一个颠簸,他的手重压下去,脖颈一痛,他又刺了一手血,顿时怒不可遏,「该死的,你做了什么!」
此时苏薇茵已踢开麻布袋,缩到马车一角,一手紧紧抓着右手的手镯,又一连按了好几下花瓣,手里瞬间就多了好根银针。
「我在银针上涂了毒药,你会觉得头晕想吐,再过半炷香就等死吧。」她捏着那小束根针,冷冷的看着他。
被这么一说,黑衣人还真的感觉到头晕想吐,他黑眸半眯,咬牙怒吼,「小爷先杀了你!」
「我要是你就会先去济世堂,那里有解药。」苏薇茵逼自己冷静,她得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就在这时,奔驰的马儿冷不防发出长声嘶鸣,马车急停,同时车帘被打飞,朱哲玄窜了进来,他手上一柄沾血的刀飞快划过黑衣人脖颈,再一脚将死不瞑目的黑衣人给踹出马车外。
他立刻坐下,一把将苏薇茵紧紧的拥在怀里,「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
「没有,我没事,真的。」她能感觉到他在颤抖。
「曦儿,我没有保护好你,你吓到了吧?」朱哲玄脸色都白了。
她看着他,觉得他被吓得比较严重,「我没事,但这里是哪里,又是谁绑了我?」
「我不知道,但外面留了一个活口,你先告诉我,你真的没事?」
她摸摸他的脸,「真的没事,你看,是你设计的手镯救了我,我骗黑衣人上面涂了毒药,扎了他,说他会头晕想吐,其实我只是扎了他的穴道而已。」
见他眼眸泛上泪光,她温柔的看着他,「我真的没事,等回——」
「可是我有事。」
「你有事?」她有点懵。
「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就快要没了。」他真心想哭。
苏薇茵眨眨眼,看向车窗外,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没关系,我们再补过。」
「不一样,绝对不会一样的,坏人洞房花烛夜,跟杀父之仇一样不共戴天,我这就去撬开那家伙的嘴,看看是谁叫他们来坏我的好事!」朱哲玄怒气冲冲的放开娇妻,又跳下马车了。
等小俩口像小偷似的潜回新房时,太阳公公都出来打招呼了。
新婚夜,新娘被劫,新郎英勇救回,这件事成了苏薇茵跟朱哲玄第三个不能被外人知的秘密。
新婚夜没能好好过,两人都要累瘫了,先对外要了水沐浴。
宋安送水进来时,眼睛都不敢往床上看。
昨晚主子大婚,要他们哪边凉快哪边去,不必守夜,更不可以听壁脚,但要他们先备两大桶热水扛进耳房,显然是打算上演一夜七次郎。
但这会儿天才亮多久,早膳都还没用,又要水了,再加上昨天两大桶热水——不敢想,再想他会怕。
接着,半夏跟茯苓送早膳过来,就见两个主子脸上都有黑眼圈,气色欠佳,半夏就不开心了,茯苓也有小怨气。
半夏忍着脸热,咳了一声,「世子爷,节制点啊。」
冤啊!太冤了!朱哲玄气呼呼的看着半夏,眼眶都红了。
要真有他也就认了,偏偏他根本就没有!
「你们都下去。」苏薇茵连忙说。
「小姐,不是,世子夫人,您真的不能纵着世子爷啊,不管是皇太后、侯爷夫人还是薛夫人,她们都说了不能放任男人在床上——」
「好了,我知道,你们下去吧。」她知道再不将半夏喊下去,朱哲玄就要暴怒了。
只是这还没完,认亲时朱启原一见花骨朵般的媳妇儿顶着两个黑眼圈,朱哲玄也有两个后,他不悦的目光就落在儿子身上,一副他也太饥渴了,也不怕撑死的神情。
丁意宁看着媳妇儿,眼中也尽是怜惜,不满的看了大儿子一眼。
苏薇茵粉脸通红,头是低得不能再低,知道大家都误会了。
朱哲霖半懂不懂,只觉得气氛很奇怪。
认完亲,小夫妻还得去一趟皇宫,不意外的,皇太后、皇帝、皇后、大皇子等人,每个人都给朱哲玄脸色看,话里话外都是要他节制、节制、再节制。
朱哲玄有苦难言,委屈到都要喷泪了,而苏薇茵从一开始的羞怯低头到后来的憋笑,她真的同情刚出炉的丈夫被这么多人架在火上烤。
好不容易回到庆宁侯府,两人都快累趴了,什么也没做,只想要补眠,免得三朝回门又被误会!
第三日回门,小俩口备了礼物,先回北平侯府,但只稍微坐坐就走,苏薇茵心中真正认定的娘家是薛弘典跟郭蓉。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冯念彤跟苏荷茵没理会心情欠佳的苏思贤及一堆长辈亲友,母女俩匆匆寻了处偏僻的地方说话。
冯念彤抓着女儿的事,紧张的问:「苏薇茵怎么可能没事?我们花了那么多银子买的杀手,不是从未失手过吗?」
前日迎亲时,她们就将重金买来的杀手混进送嫁的家仆中,一到庆宁侯府,杀手会等到宴席散了才会潜入新房,一刀解决苏薇茵。
但如今一对新人都好好的,到底是来不及下手还是失败被杀了?
「肯定是失败了,不过杀手应该没有供出我们,不然朱世子跟苏薇茵刚刚看到我们,不可能还能笑着说话。」苏荷茵判断。
「也是,那就得再从长计议了。」她倒是松了口气。
但苏荷茵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好像要出什么事,才这么想着,后颈突然一痛,她眼前一黑,昏厥过去前,最后看到的是已经昏迷的母亲倒向自己。
京城大街上,一辆达达前行的马车里,朱哲玄拥着苏薇茵,时不时啄一下她的红唇,解解馋。
「你都安排好了?」苏薇茵问。
「当然。」他顿了一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后悔了?」
她摇摇头,对某些不懂得感恩的人而言,有时仁慈不只会伤到自己,还会祸及亲人或旁人,她在杜圣文身上受到教训了,再也不会心慈手软。
马车来到薛家别院,薛弘典夫妻看着新婚的小俩口,脸上都是欢喜。
好酒好菜已经备好,四人围桌,有说有笑,彷佛回到知庾县的日子。
午膳后,小俩口返回庆宁侯府。
傍晚时分,天空飘下雪花,一个消息也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了开来——冯念彤、苏荷茵母女失踪了。
北平侯府很快出面驳斥,说是无稽之谈。
再过两天,有好事者又开始传这件事,还说是北平侯府里传出来的,千真万确。北平侯府又出面驳斥,说母女俩只是去寺庙上香。
但时间一日日过去,始终都没人再见过冯念彤和苏荷茵,问北平侯府的人是去哪间寺庙上香,一去就是几个月,府里的人都支吾其词。
过了一个月,北平侯府对外说冯念彤母女跟佛祖有缘,说要吃斋念佛一年再回来,但一年过去,北平侯府又说母女俩看破红尘,已削发为尼。
但这些日子,其实一直都有另一个版本的流言广为流传,那就是冯念彤母女是真的失踪了,北平侯府私下派了很多人去找都找不到人。
人是不会自己不见的,那到底是谁抓了她们?为何从未做过任何要求?
有鉴于这点,又有另一则流言,说是冯念彤让苏思贤头上长草,红杏出墙了。
那为何连苏荷茵都要带走?
又有另一个小道消息传了,苏思贤寻找妻女时,将母女俩的房间仔仔细细翻查,结果捜到一包让男人绝育的药。
这药是在苏荷茵的房间找到的,但她还没成亲,所以只能是当母亲的冯念彤放在她房里,怕被丈夫发现。
若是如此,也难怪苏思贤纳那么多房妾又置两名外室,却连颗蛋都没生出来,苏思贤大怒,从此再也不曾找过她们。
然而事实的真相是,在苏薇茵回门那一天,冯念彤和苏荷茵就去向阎王报到了,也已经毁尸灭迹,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
皇帝年届五十时,立了大皇子萧麟为太子,三年后,皇帝决意退位,去找仍是七品县官的薛弘典,亲眼看看他的大好江山。
萧麟上位后,改年号嘉兴。
嘉兴六年,鞑靼发生夺嫡内乱,隔年的夏末初秋,鞑靼突然大举侵扰边境。
彼时,由朱哲玄主导研制的大批新武器已在边关操演一年,犍靶兵来袭正好验证这些新武器的攻防能力。
两方交战数日,战报飞快的传至京城,大夏军连续攻破鞑靼大军,直捣驻军处,活捉将领并焚烧对方的粮草,让鞑靼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
嘉兴帝大赞朱哲玄为大夏立下大功,封爵赏千户食邑,任了军事处,其相关友人也各有封赏。
朱哲玄发明及改良的新兵器,嘉兴帝命专人撰书写成器械兵书。
朱哲玄封爵,官任三品,嘉兴帝还将前朝一处旧王府赐给他,并着内务府与工部即日动工修缮,预订两个月后完工。
朱哲玄夫妻搬进新家那一日,除了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等,也有更多平民百姓送上贺礼,但其中有一个最受腐目,那是一块大大的匾额,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大夏福星。
在老百姓间是这么传的,一代混世魔王遇到曦月郡主,为得其芳心而改头换面,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巧匠,发明武器护我大夏士兵、震慑外敌,老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所以曦月郡主是朱哲玄的福星,更是大夏老百姓们的福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