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古脑的将自己抛向床铺看着天花板,想着今天上午回房时因为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拿瓶矿泉水,便再折返下楼,却正巧看见她盯着垃圾筒发呆好半晌,几番挣扎后,像是下定决心般的将手上物品往垃圾筒用力一扔转身离开,好像不立刻走开就会后悔似的坚决。
于是在她离开后,他好奇的往那里走去,生平第一次翻了垃圾筒,把那张CD给捡回了房间。
他知道自己很恶劣,刚才见她那般着急,应该立即和她坦承CD是他拿走的。
但他以为那是她不要的了。
更其实,他很想把CD里的内容听完。
下午,他利用了一点空余时间听了CD的开头,非常惊喜。
那全是方诺亚自己录制的歌曲,歌声也是她的。更令他惊讶的是他听了开头的三首歌,全是他爱听的经典老歌。
夜来香、思想起、雨夜花……
那歌声缱绻柔情,低吟着音符里最凄美动人的音调,像是十分认真用心地在对着某个人轻唱着。
他居然有些嫉妒起那个人,即使也许那个人并不存在。
他边听着,忽然很舍不得一下子将它听完,于是按下STOP键顺道沉淀I下心潮澎湃的自己。
但此刻想起了她的眼泪,罪恶感立即涌现。
也许,他不应该自私的想将这张CD占为己有……
隔日一早,看到方诺亚一双哭肿的双眼后,言上邪更是自责不已。
“昨天晚上……你没睡好吗?”问完他几乎要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在问废话吗他!
方诺亚幽幽抬头,见他一脸担忧,只是无力地惨淡一笑。“是有一点,不过睡得还算可以,你昨晚有睡好吗?”
两人的距离经昨日后一下子拉了好远又陌生,这让言上邪莫名地感到惶恐,再见她默然走过他身边没再说一句话,心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腕,问:“你要去哪里?”
她错愕地瞪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眨眨眼看向他写满忧心的神情,瞬间噗哧笑开。“你在紧张什么啊?我只是要去厨房准备早餐啊。”
“喔……”被她这么一笑,他反而不好意思的收回手。
手自由后,她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厨房,但背后始终有一股被人直盯着瞧的怪异感,她拧眉,缓缓回首瞧去,就见他不知何时也跟着走入厨房,此刻就倚在门旁,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呃,有事吗?”被他那双眼认真盯着瞧,着实令她感到口干舌燥,她慌张地为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企图说服自己这一切只是因为昨夜辗转难眠所造成的。
他先是叹了口气,再低沉轻唤,“诺诺……”
手中水杯一滑,好险她够机警连忙接住,双手紧掐着杯身,听见他的轻唤让她气恼起昨晚不中用的自己,口吻便多了几分火气,迁怒了起来,“我们、我们好像还没有那么熟,以后不要再这样叫我了,请你还是叫我诺亚吧。”
他挑眉,“我以为那天你没有说不就是可以了。”
“我……抱歉,我只是还不习惯。”看见他受伤的神情,她心生愧疚,语气也放软许多。
他抿嘴,没再说半句话,下一秒便将CD递还给她,在看见她诧异又惊愕的神情,也只是淡淡解释,“我昨天半夜再下来大厅找的,它掉在旁边的鞋柜缝下。”
“谢谢。”将CD夹放在双手掌心,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我可以问你这片CD是要送给谁的吗?”
她神色复杂的凝视他。“嗯,曾经很喜欢很喜欢的一个朋友。”
“你没送出去?”很喜欢很喜欢?不再是佣懒的斜倚在门边,他不自觉站直了身,专注凝视着她神情上的每个变化。
“送了,但是被退回来。”她苦笑,转身打开冰箱寻找食材,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今天有特别想吃什么早餐吗?我做给你吃。”
“不用了,我没胃口。”见她不想谈,他脸色一沉,转身便要离开。
敏感察觉到他的不悦,她走向他身边说:“人家说早餐要吃得好,怎么可以不吃呢?好歹吃个煎蛋喝杯豆浆?”
“昨天那位先生什么时候回去的?”他不问反答。
“哪位先生?”她纳闷。
“严、老、师。”
“喔,他,在你上楼没多久我就请他回去了。”她斜眼睨他。“我回答你的问题了,你呢?要吃什么早餐?”
“我一点也不想吃。”很坚持己见的他这一次没准备离开,只是若有所思地坐在厨房外的饭厅。
她没跟着出去,半晌过后还是将煎好的荷包蛋加火腿,还有一杯豆浆端到他面前。“没胃口也吃点吧。”
他没说话,埋头将她做好的食物一点一点吃个干净,在她打算要走出饭厅时他又问:“你送CD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叫你诺诺?”
“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他想起来了?
“直觉。”从她的反应就可得知答案,他闷闷不乐的以指滑着杯缘。“他为什么把CD退回来?”那般动听的歌声,怎舍得……
他垂眸敛睫,她压根瞧不清他的神情,只是话题又绕回她不想多谈的点上,让她十分挫败,直想逃避。“我们可以不要谈这个话题吗?对我来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对我这个连过去都不记得的人而言,我向来会对过去的事情感到特别好奇,如果冒犯到你,我很抱歉。”他托腮,专注的凝视着她。
搞不清楚自己的心在纠结些什么,但他很明白自己从听见她的歌声后开始有了不I样的转变,他变得有点在乎这个女人、想要深入了解这个女人,甚至想更进一步探索她过去的一切。
这是自车祸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她的歌声像一把钥匙,开启了他尘封许久的某种情愫,而这份情愫令他坐立不安,甚至不知所措。
方诺亚见他缄默,神情高深莫测,眼神与他的胶着在一块无法挪开,想逃离更感觉呼吸困难,僵硬的身体像是被下咒般动弹不得。
不知彼此四目相对了多久时间一直到大厅外头闹哄哄的吵嘈起来,他才愿意收回视线,从容不迫地拿起马克杯啜饮豆浆。“外面好像有客人来了,你不去看一看?”
“喔!”她整个人用力弹了一下,好不容易移开的眼神再也无法鼓起勇气与他对上,匆匆忙忙便要窜出饭厅。
“诺诺!”他唤,却见她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愿,就那般僵立在门边,不免感觉好笑。“明天是败败学校的歌唱比赛,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嗯,好啊,还有事吗?”她脚尖轻点着地,浑身不自在。
“没事,你快出去吧,外面好热闹。”他话尾刚落,她便立刻走出饭厅,像是待在这里会被他吃掉”般恐惧。
他失笑,还来不及消化自己紊乱的心绪,见她又探头进来,一脸困惑与困扰,“请问一下,你妈妈有Facebook的粉丝团吗?”
“有啊,怎么了?”
“她是不是在Facebook上宣传了我这里?”她眉头微皱,又分神瞧了一眼外头的大厅。
将她的问话与动作连接在一起,言上邪会意过来,立刻拿起手机开始低头滑动,须臾,他嘴角拉开弧度,起身将点开的页面给她瞧清楚。“你看,我妈真的很喜欢你的民宿呢。”
方诺亚一看,拍额兴叹。
在粉丝专页上,有好几张方舟民宿的特写照片,以及言厉风与唐明明两人肩并肩携手坐在民宿各个角落的浪漫相片,唐明明以文字这般形容着:“世界末日来临前,我们已在方舟上等待崭新的明日黎明。”
她本来以为,这段属于言上邪的假期,正好也将会是她的。
“看来我妈帮你招揽到不少人气。”他盯着她落寞的神情,主动开口问:“需要帮忙吗?
今天你一个人可能会忙不过来喔。”
“我打电话找我爸妈过来,现在可以请你先帮我一下吗?”她万分感谢,见他点头走出饭厅,她拿出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正要拨电话时,大厅里突然响起一阵惊呼。
“糟!”她竟然一时胡涂忘了一一等她再走出大厅时,言上邪已经被前来投宿的房客们团团围住了。
唉……她都忘了他现在是知名的作词作曲家,又是言家的宝贝儿子,该是众所瞩目的焦点。
懊恼又愧歉地看着被围在人群中心的他,奇妙的是他竟投来一记没关系的眼神,彷佛与她心有灵犀的心意相通。
这刹那,让她想起了以前的他们。
曾经他们也无须言语,就能够以眼神交会来明白对方的心意,那般直达灵魂深处的默契至八~7仍教她眷恋。
所以她和他都舍不得这一段难舍的友谊,自相识以来始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唯恐它变质后便再也难以长存。
当初分开的那年,他正要与父母一同前往美国,听说是要拜访一位非常重要的友人,当时她并不知道何时他会回国,只是在机场里,第一次分开的两人只觉难分难舍,平常见面话题不断的他与她,显得异常沉默。
虽然她知道两人缘分不是就此断了,但心情却格外沉重,那天的天空特别湛蓝无云,阳光剌眼分外骄艳,他记得她出门总会忘了防晒,便细心地取下了自己的鸭舌帽为她戴上。
她记得他说:“到那边我会给你电话。”
“嗯。”心里酸酸涩涩的,耳畔响起的机场广播彻底拉开了他与她的距离。
“喂,不要一脸我不会回来的样子好吗?”
“我才没有!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一定要疯狂的玩、疯狂的吃、疯狂的睡,然后找一份工作,疯狂的工作!”赌气的话说到最后几乎语无伦次,她焦虑地看向前方在等待他的父母,却舍不得松开与他交握的手。
“诺诺,你在说什么呀你!你可别太疯狂到不接我的电话,我什么时候回来你可是要来接机的。”
“……我会来接机,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般在乎他,在乎到根本无法接受他要离开身边。
“诺诺,你要哭了吗?”
“我没有要哭,你爸妈在等你呢,快去。”下定决心的将手松开,但是又像突然想起什么,她从背包里匆匆拿出一张CD递给他。“喏,在美国想我的时候把它拿出来听听。”
“这CD是什么?都是你唱的歌吗?”
“嗯……”机场广播再度响起,她真的不能再与他像过去一样挥霍时间谈天说地,她颤抖着双手,将CD郑重交到他掌心上,并给他一记深深的拥抱。一”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不是吗?希望我的歌声能在异国陪伴你,你不会孤单。”
分离在即,孤单却猛然袭身,她鼻子一酸,眼泪凝在眼眶内打转。
“诺诺,谢谢你。”
“小上,祝你一路顺风。”她踮起脚尖,在他耳畔低声道:“祝我们,友谊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