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儿吓得连忙站起,骆晓风倒是老神在在的坐着,因为他知道发出声音的是他爹——骆聪。
骆聪走进小院,神情严肃,双眼冷冷的看着水儿。
水儿一迎上他的目光,立刻低下头,“大镖头,水儿这就告退了。”她迈开步子,急急忙忙的走出小院。
骆聪冷眼睇着骆晓风,“你最好警醒点,别在这节骨眼上给我添乱。”
“爹,您放心,没事的。”骆晓风一派轻松,“我要是不好好安抚水儿,她一个不舒心到师父那儿告我一状,岂不更糟?”
骆聪虽觉得他言之有理,却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叨念着,“早提醒过你,你不听,偏要惹上水儿那丫头。”
“爹,水儿可是我安在师父跟师妹那边的耳目,许多事都是她告诉我的。”骆晓风有几分得意。
骆聪正想再念他两句,忽而想起一事,露出赞赏的表情,“你这小子倒是机灵,还知道要找人送信回来安抚总镖头。”
骆晓风微怔,不知道他爹在说什么。
骆聪疑惑地说:“难道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什么信?”骆晓风满脸疑问。
骆聪解释道:“稍早有人送来一封信,是小姐写的,说她要去远游一趟。”
“咦?”骆晓风有点惊讶,“是吗?是师妹的字迹?”
“总镖头信了,肯定是她的字迹无误。”
骆晓风皱着眉,摩挲着下巴,“该不是火狐让她写的吧?这人也挺狡诈的。”
骆聪沉吟着,“所以火狐真的把小姐给……”
“不会有错,是他离开前亲口告诉我的。”
骆聪又沉默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说:“唔……说来也遗憾,不过谁让她撞见了不该撞见的。”
“爹,”骆晓风不以为意的一笑,“师妹不是个乖顺的姑娘,她不在更好。”
“这倒不假。”骆聪颇为认同,但还是对儿子耳提面命,“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别再出纰漏了。”
骆晓风挑眉笑笑,气定神闲地点头,“知道了,爹。”
另一头,水儿回到下人房,还没进房,便被李妈唤住。
“水儿。”
“娘。”水儿停下步子,看着她,“还没睡下?”
“在等你。”
看母亲表情严肃,水儿心头一震,“等我?”
李妈一手抓着她,走进了房里,然后慎重其事的将房门关上。
“娘,到底怎么了?”
“水儿,你知道晓风跟小姐要成亲了吗?”李妈沉声问道。
水儿先是惊讶,然后情绪是不可思议的平静及无惧,“娘,我喜欢晓风。”
听见她这么说,李妈惊怒交加,“你在胡说什么?他是小姐的——”
“我已经是晓风的人了。”她打断母亲的话。
李妈看着她,沉默了一下,眼底有着满满的无奈及苦楚,“为娘的知道。”
闻言,水儿一怔,“娘,您知道?”
李妈闭了闭微微湿润的眸子望着她,“怎会不知道?娘只是不说。”
水儿惊愕不已,原来她跟骆晓风的事,娘都看在眼里。
李妈抓着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手里,“可是水儿,晓风是老爷的准女婿,是小姐的未婚夫,不管你有多喜欢,都不能想啊!”
水儿一听,泪水瞬间落下,眼底却是一抹深浓强烈的不甘心及恼恨。
“为什么不能?我喜欢晓风,晓风喜欢的也是我,他说他只当小姐是妹妹,不是——”
“傻孩子。”李妈打断了她,轻抚着她的脸颊,心疼地说:“男人在那当下都是这么说的,你爹也说过同样的话,可他还不是抛下了当时怀着你的我?”
“娘,晓风跟爹不同。”水儿摇摇头。
“小姐是老爷的独生女,将来谁娶了她,谁就是这万达镖局的当家,你说,晓风会放弃小姐选择你吗?”李妈所言残酷,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水儿不是不懂,更不是没想过,她只是选择自欺欺人,因为她实在太喜欢骆晓风了。
“娘,晓风说他会跟小姐商量,纳我为妾。”水儿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
李妈看着爱得痴狂发傻的她,更觉不舍。
“女儿啊,”她长叹了一口气,“小姐的脾气你还不明白吗?她哪里肯跟另一个女人共事一夫?再说,当年我受尽羞辱,无处可去,几乎要抱着你跳河自尽时,是老爷救了我们母女俩一命并收留我们,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呀!”
“这些我都知道!”水儿噙着泪,悲愤地大喊,“就因为知道,我一直很认分呀!我长得比小姐漂亮,手比她巧,个性脾气也比她好,可就因为她是小姐,我什么都不能争……”
“小姐一直把你当亲姊妹。”李妈说。
“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赵家小姐,若我们身分互换,看她还会不会那么想。”水儿既气愤又不满,“娘,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如果没有小姐就好了,如果没有她就好了……”她掩面痛哭。
李妈见着心疼不已,伸手将她抱进怀中,也跟着流下无奈的泪水。
“女儿啊,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龙门山在沂阳前往开阳府的必经之路上,从沂阳抵达龙门山约莫十天的时间。
龙门山以险峻著称,林相复杂,森林深处还有不少毒蛇猛兽,以及深不见底的沼泽,也就因为这易守难攻的地势,提供了黑龙寨长久以来的保护,教那些想上山剿匪的官兵总是铩羽而归,无功而返。
到了山脚,赵灵秀先蒙住眼睛才被带上山,沿途她虽然非常努力的想记住走过的路线,可山径蜿蜒曲折,别说她看不见,就算看见了,她都未必能熟记。
所以,她很快便放弃了。
抵达黑龙寨后,樊刚取下蒙着她眼睛的黑布。
眼前黑了好久,突然见着光亮,教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再睁开时,看见的是樊刚那张带笑的脸。
“寒舍到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赵灵秀愣了愣。
与其说这是个土匪窝,倒不如说是个遗世独立的山村,一间间的木造矮房子错落在山腰的一处平坦腹地上,那些房子前面不只种菜,还养着家禽,妇女忙着家事,孩子们跑来跑去的嬉闹,老人家坐在屋前休憩……这一切彷佛一幅山村幽居的风景画。
她还没回过神,已经有几个孩子冲了过来。
“当家的回来了!”孩子们抱住樊刚的大腿,将他团团围住。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乖吗?”樊刚虽故意板起脸,眼底却充满温柔的笑意,“有没有好好听话?”
“当家的,我们都很乖的读书写字喔!”
“对啊,我还帮我爹捡柴。”
“我帮我娘洗碗!”
“我有帮忙给小六洗澡!”一个理着大光头的男孩得意洋洋地说。
“当家的,阿满差点把小六溺死了。”另一个孩子嘲笑那名光头男孩。
“哪有!”阿满反驳,“在盆里怎么溺死呀。”
“明明就有!”
“你胡说!”
两个孩子吵着吵着,竟抡起拳头想干架。见状,樊刚一手抓着一个,将他们分开。
“行了,居然想当着我的面打架?真是反了。”樊刚语带训斥,脸上仍带着笑。
看着这一幕,赵灵秀呆住了。那个恶名昭彰,人人闻之色变的黑龙寨寨主,居然是个受到孩子欢迎的好人?
“当家的,你可回来了。”这时一名妇人走了过来,打发着一干孩子,“当家的才回来,乏了,你们这些小鬼别烦着他。”
孩子们一下子便作鸟兽散,跑得无影无踪。
妇人看着站在一旁的赵灵秀,微怔,“当家的,这位姑娘是?”
樊刚一笑,“她是万达镖局总镖头的千金,赵灵秀。”
闻言,妇人惊疑的瞪大眼,“万达镖局的千金?当家的怎么——”
“她会在黑龙寨待上一阵子,待事情结束才下山。”樊刚打断她。
待事情结束?是什么事情?跟万达镖局有关吗?忖着,她忍不住斜瞪樊刚一眼。
妇人看见了赵灵秀的表情,若有所思,然后温柔的笑视着她,“赵姑娘,我是乔大娘。”
乔大娘浑身散发着一种温暖又温柔的感觉,让赵灵秀莫名觉得安心。
“在寨子里暂待的这段时间,你就听乔大娘的吧。”交代完赵灵秀,他转而看着乔大娘,“乔大娘,这位姑娘撒泼得很,你可得留心着点。”
闻言,赵灵秀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哪儿撒泼了?初来乍到就这样诋毁她,教她往后怎么在这儿待下?
不,不对,她才不想在这儿待下,待她探清他及黑龙寨的虚实,就会想办法逃下山,跟她爹及官府通风报信,教他的诡计无法得逞!
“琉香呢?怎不见她?”
“她跟我家老头子还有云儿到后山采药了。”乔大娘说。
“喔。”樊刚淡淡的回了一声,不知思索着什么。
赵灵秀好奇地想,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姑娘,难道……是樊刚的女人?
她忍不住又睇了他一眼。是什么样的女人会待在他身边?他又中意什么样的女人呢?
怪了,这又不关她的事,值得她花心思去想吗?
“当家的,赵姑娘要住在哪儿?”乔大娘问。
樊刚想了一下,“让她住琉香隔壁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乔大娘说完,伸手拉了赵灵秀一把。
赵灵秀一转身,只见一条黑狗突然冲了过来,先是绕着樊刚跑了两圈,然后便扑向了她。
“啊!”赵灵秀娇呼一声。
“弟宝!”樊刚轻喝。
下一刻,赵灵秀蹲下去,一把抱住那只名叫弟宝的黑狗,弟宝朝着她的脸又蹭又舔,逗得她乐不可支。
樊刚愣了一下,乔大娘也是。
“赵姑娘,你不怕?”
赵灵秀一笑,“不怕,我特别喜欢狗。”说着,她捧着弟宝的两颊揉了揉。
乔大娘笑视着樊刚,“看来弟宝很喜欢这位姑娘。”
“可能是物以类聚吧。”樊刚挑眉。
“咦?”赵灵秀一怔,然后有点恼地看着他,“你干么拐着弯骂人?”
“我哪里骂人了?”
“你说我跟弟宝物以类聚,那不是暗骂我是狗吗?”
“不,你误会了。我说你们物以类聚,是因为你跟它都特别难搞。”说罢,他吹了一声口哨,唤走了弟宝。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她双颊微鼓,消不了气。
乔大娘笑着拉了拉她的手,“赵姑娘,咱们走吧。”
赵灵秀被带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小院里有五间房,乔大娘领着她进到最边上的房间。
推开房门,只见房里有张干净舒适的单人床榻,一张木头圆桌,两张木椅,靠窗的位置还放了一张书案,依着墙边有两座置物的木柜子,作工朴拙,未经雕饰。
“以后你就在这儿住下吧。”乔大娘笑说。
以后?赵灵秀神情一凝,“我不会在这儿待一辈子的。”
乔大娘一脸温柔,“突然被带到寨子里来,你很惶恐吧?”
“我不怕,只是气。”她摇摇头。
“你真是位有趣的姑娘,”乔大娘掩嘴轻笑,“当家的把你扣在寨子必然有他的道理,但你放心,他绝不会伤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