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暖和打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嘴角弯弯,说话的声嗓不免酿蜜般甜上几分,“二哥,你真的很体贴呢。”
他将车子缓缓驶入车库,随意瞥了她一眼,却因此差点挪不回目光。
她嘴边噙着的笑甜得像沾了蜂蜜般令他耳根瞬间烧红,那让他愈来愈觉得白雪的笑容根本藏着致命的危机。
他下意识踩住煞车,车身止不住前后震晃了下,他忙不迭以掌护住她的后脑杓免得她撞疼,“抱歉,你没事吧?”
“没事……你怎么了?”他突如其来的煞车让白雪起了疑惑。“席特助告诉我,你因为冯小姐的案子忙到没有时间睡觉,最近这两天也是没什么休息,你……精神还好吗?”她蹙眉,仔细察看他的气色。
她一双凤眸黑白分明,夜色罩入车内等同眼前扑上一层薄纱,即便如此,蓝海还是在她专注的凝视下逐渐口干舌燥了起来。
要命!他今天难道真是中邪了吗?怎么老是对这丫头……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手机铃声乍响,两人之间的诡谲氛围瞬间消弭,白雪神情褪去了忧心,因着那手机铃声而笑得比玫瑰还要娇美。
蓝海又瞥了她一眼,小声咕哝了声“笑得也太可爱了”后不理会白雪递来的疑问眸光,以指滑向手机萤幕,接起电话,“什么事?”
“总监……我查到了,今天最后一次和白雪小姐通上电话的人是她的好朋友韩霜小姐。”席大维急促说道:“我请韩小姐先打了通电话告知白雪小姐的家人,说她人在韩小姐那边,请他们先不用担心,但同时韩小姐急死了,说是要上山一起找人,我担心她也出意外,所以现在打算和她一起出发——”
“不用了,告诉韩霜我已经找到白雪,等白雪安顿好,我会再请白雪打通电话向她报个平安。”蓝海打断他的话,将车身打直后熄火,以眼神示意白雪下车。
“找到人了?!”席大维在电话那头惊呼。
“对,你可以安心睡觉了。”蓝海将手机拿离三公分。
“总监,那、那、那白雪小姐人没事吧?”
“她很好,剩下的事我处理就好,先挂了。”
他收起手机,往身边左右一瞥却不见白雪身影,他心一慌,急忙转身寻人,见她正伫立在车库屋檐下抬头看天空,他迈开脚步往她走去,焦急地将她往自己身边拉拢,“雨虽然停了,你站在这里还是会吹到风,不冷吗?”
耳畔传来的轻斥声蕴含暖意熨入心窝,因为完全没防备,白雪整个人被他扯入怀里,她迷迷糊糊地一头撞上他胸膛,低呼一声,抬首便望入他那双栽满桃花的乌瞳里。
“二哥,这里没有光害,星星变得好耀眼。”一时之间,她几乎收不回目光,就这么与他四目相对。
蓝海见她笑得傻气,模样纯真得迷人,他顿时忆及第一次与她见面的情景,当时她也是笑得无忧无虑又傻气的腻在她姊姊身旁,那娇俏可爱的模样令人直想多瞧两眼,今日泛黄记忆忽地冒出,与眼前的她重叠又翻新,蓝海不由得惊讶自己竟对白雪留心至此。
被他看得极不自在,她默默收回与他对视的目光。“二哥,那个……我的手有点痛……”
“手痛?”尚处在惊讶中的他恍然回神。
“那个……对……就是你的手……”她指了指他抓握着自己右臂的大掌,那力道从刚才就有逐渐收紧的趋势,让原本想要等他自己松手的白雪不得不开口请他高抬贵手。
他视线挪到她的右臂,再见自己左掌正死攥着她的手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他像是烫手般立即收回。“抱歉,我只是担心你吹到风……”他清了清嗓,“我们先进屋吧,你需要冲个热水澡,要不然会感冒。”
“好。”她乖巧点头,打出一记冒失的喷嚏。
本已领在前头的蓝海闻声又是忧虑的回眸探视,却见身后的她以指揉搓着鼻尖,神情满是不好意思地嘿嘿嘿直冲着他笑。
蓝海失笑,踏入屋内并低声交代,“快进来吧。”
她跨出步伐,随着他的引领走入了屋内。
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白雪身上穿着蓝晶晶留在这儿的细肩带丝质睡衣与短裤,因睡衣实在过于清凉裸露,在她的要求下,蓝海又另外给了她一件自己的白色短T让她套在外头,但因她身材纤细,他的T恤在她身上显得宽松,T恤下摆长度直达大腿,一双修长美腿在他眼前展露无遗。
沐浴过后的白雪看起来楚楚可怜、清新脱俗,浑身上下散发着女性特有的柔美魅力。
蓝海乍见她走来时的模样,差点没被刚喝下的一口水给呛死。
“嗯……我没事啦……现在这支手机是蓝海借给我的,我的手机淋雨后似乎开不了机了……”白雪一边说着电话,一边好奇地环顾着四周。
“你说什么?喔……没有啦,你不要乱说……”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她目光慌乱,压低声嗓驳斥。“二哥和我才不可能咧,你不要胡思乱想,什么孤男寡女——”意识到自己音量似乎有些提高,白雪轻咳了声,小心翼翼瞅了一眼正半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
“你真的很有事嗳韩霜!不要一直乱七八糟的说些有的没有的……”白雪被说得双颊烧红。“……什么花心大萝卜,你都误会人家这么深了还敢诋毁,他是好心人欸!整条山路只有他一个人对我见义勇为,这样正直的男人你敢再多说他两句你给我试试看……”
沙发上的男人一听见她的护航言论,嘴角悄悄弯起。
“好啦、好啦,你不要再废话了,我现在很平安……”白雪以手扇了扇脸,试图让脸上的热烫降温几度。“什么时候登门道歉……我会再替你向二哥说说啦……你不要担心,我说了他是好心人……”
蓝海实在忍俊不住,翻了个身面对沙发内,双肩笑得一颤又一颤。
听见沙发起了动静,白雪心惊胆战的压抑下激动,数不清第几遍耐着性子倾听好友叨念,最终在好友愈来愈走偏的话题中,小声恼怒驳斥,“就跟你说不可能,你是要我说几次……什么叫干柴烈火我不懂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心里还有季洋……”
季洋……嘴角的笑意瞬间因这两字的出现而僵冷,蓝海闭眼咬牙,不堪回首的往事彷佛历历在目,本以为自己早已不再被那人轻易的左右情绪,但胸腔闷烧的熊熊怒火教他难受得紧,让他有一股冲动想要起身追问白雪,究竟季洋在她心里有多重要?!
“不说了,我要挂电话了,先这样,Bye。”白雪匆匆挂上电话,免得再听韩霜在电话那头肆无忌惮的言论。
她将手机握在掌心,踮着脚尖探看沙发上的男人,见那身影正一动也不动,似乎进入熟睡状态,白雪暗暗松了一口气后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她轻轻落坐在他身边,折腾了一整晚,直到现在松懈下来才意识到全身疲惫酸痛,白雪打了个呵欠,一双弥漫泪雾的眸看向沙发上的他,本以为他是睡着的,却意外撞上他那双清醒湛亮的眸。
“……二哥,是我吵醒你了吗?”她的呵欠打了一半,嘴还半张,回想方才自己与好友的不正经对话,神色浮现尴尬。
蓝海直勾勾瞪着她,淡淡回道:“我睡眠品质本来就很差,睡不着和你没有关系。”
“喔。”她稍稍挪开视线,暗恼自己刚才为何要和韩霜闲扯淡。
面对她回避又沉默的态度,心中的怒火莫名烧得更旺了,他抿紧唇瓣,问:“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就是……”听出他口吻里的火气,白雪犹豫的目光再度回到他身上。“就是……唉,我是听席特助说你因为冯小姐的案子弄得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所以我很担心你,才会想来看看你好不好……”
他闻言,沉着脸没有半点回应。
见他是这样的反应,她慌张地直说:“我、我知道你很不喜欢有人来你的住所,席特助也是因为拗不过我的纠缠,才松口告诉我你家的地址,你千万不要生气,席特助也不是故意的,你要生气就气我好了!”
蓝海保持缄默,但他坐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白雪。
“……二哥,你很生气吗?”白雪问得小心翼翼。
生气吗……他在心底自问,但脑海里却塞满了她那句很担心他的话,胸口那簇怒火意外被浇熄,有一瞬因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转换而错愕,再看向她那张俏生生的脸蛋,此刻写满了担忧、迟疑与……对他现下心情的在乎,他绷着的嘴角悄悄舒展开来,轻叹口气,勾起了一抹笑。
“我没生气。”
获得了他正面的回应,她松了好大一口气。“二哥,真是不好意思,我做事常常凭着一股冲动,我妈常骂我做事不经大脑,以前我总觉得我妈不懂得什么叫热情,现在我才知道……我妈还真是对的。”
他紧绷的面容添上了一抹笑,瞬间俊逸非常。
“本来是想来你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结果反而给你添麻烦了。”她懊恼地吐了吐舌,垂头丧气。
“你来我这里是想怎么帮忙?”他托腮,侧身瞅着她的侧颜。
“听你说话啊、陪你聊聊天啊……”她说得轻快。“心里摆的事情愈堆愈多,就会沉重到睡眠不好,所以我想也许我可以来你这里,让你倾倒你心里的垃圾。”
“你又知道我心里垃圾多了?”他扬眉。
她叹口气,干脆盘腿坐上沙发正对他。“二哥,韩霜那天赏你一巴掌都不见你有任何辩解,她们模特儿圈里的谣言传得满天飞也看你不痛不痒的,我看你什么事都往心里塞,能不垃圾多吗?”她翻了个白眼,拿他没辙的直摇头。
“我不在乎那些谣言。”他耸肩。
“那你为什么睡不好?”
为什么……
“知花……是个很好的女孩,我本来可以阻止她走上绝路,本来可以的……”
被蓝海全心全意喜欢上的人真的非常幸福,因为他会尽其所能的护全对方,当初我们友情还没破裂的时候,他对我照顾至极,十分重情重义,而对于水茉,他更是倾其所有,他重视水茉的程度与心意,只差没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了。
盯着蓝海懊悔的神情,白雪有些出神,刹那间,心底响起了季洋的那段话,关于蓝海的爱情与友情,关于他对情感的用心付出。
也是因为季洋这段话,让她能够感同身受,体会到蓝海救不了冯知花的痛苦。
“是我自己出主意每天送她一束花,激起那男人的好胜心又再度与知花重修旧好,只是我没料到那男人的心早已不在知花身上,和知花好上没几天又开始故态复萌,我劝过知花要她放弃,可是她说她办不到,她自杀那天,我还和她通过电话,告诉她要好好睡觉,我手边忙完就去找她,带着她去旅行转换心情……我从来没想过,那个从小在我身边跟前跟后的小女孩,竟然在转眼间说走就走,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当他由沉痛记忆中抽离后,惊觉耳边传来啜泣声,蓝海错愕抬首,瞪着白雪在他眼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二哥……呜……”白雪哭得抽抽噎噎,想像着他那段时间为了冯知花劳心又费神,最后竟是换来这样悲伤的结果。“二哥……知花如果知道你这样为她伤透了心……一定会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有勇气自杀,却没有勇气活下来了……呜……呜呜呜呜呜……”
蓝海哭笑不得地看着白雪将眼泪胡乱抹去,说得激动又难受,那模样像是她才是当事者一样。
“白雪,你哭得太夸张了。”他伸手取来一包卫生纸,只见她整包都抱住,一张又一张地抽起来物尽其用。
“我才没有,我听了心里难过,所以才把这些难过通通都哭出来啊,哭出来才不会内伤嘛。”她大剌剌擤了擤鼻涕,“二哥,如果你觉得哭出来很难为情,我帮你哭好不好?”
他闻言,愣了好半晌后嘴角失守,笑声更由他喉间逸出,由最初的低笑到放肆地大笑,尔后他笑到不可自抑,索性掩面,渐渐地,充塞满腔的悲伤似乎获得了宣泄,他眼角湿润,而压抑不下的笑声缓缓成了悲泣。
蓝海的眼泪来自心灵深处的颤栗,一滴滴代表着对于冯知花逝去的悲恸与缅怀。
多少夜里他无数次悔恨自己没能早一步明白冯知花的绝望、没能早一步洞悉那女孩走入爱情的死胡同,再也提不起勇气踏出步伐迈向崭新的人生……他总以为是他、绝对因为是他眼睁睁见死不救,才会促成冯知花的死。
“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白雪为他递上了一张卫生纸,浓浓的鼻音里有着对他的满满疼惜。
他抬首,泪眼朦胧间,看着眼前的女孩为了他的自责、他的懊悔,哭肿了一双眼。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她轻轻吟唱着这首诗。“至少知花……还活在你的记忆里……”
蓝海坐直了身,盯着白雪为他脆弱又为他坚韧的模样,升起了一股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这是第二次了,他记得。
与她的第一次拥抱,是在夏日早晨的阳光中,她的体温在当时烙进他的心底,温暖的抚慰了他所有的伤痛与狼狈。
而今,她以眼泪拥抱了他的悔恨,他双臂迟疑着,始终无法展开这第二次与她的接触。
但她却在下一瞬展开双臂,狠狠地将他圈拥。
《之二:空气》
一开始他无所觉察,如同呼吸空气般自然,丝毫不在意她带给自己的影响力。直到某日他的心呈现了真空状态,缺氧的发疼症状令他几近崩溃后,他开始祈祷自己别走向生命的尽头。
然而,就在祈祷完的刹那,她出现了。
原来,她是他视为理所当然的空气,在濒死的那刻,他才明白,她早已渗入心肺,全面主宰他的自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