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度点开手机萤幕,看着自己传给白雪的讯息——在忙吗?这几日都没能和你说话见面,很想你,记得别累坏了,有空想想我,我等你电话。
已读不回,还是已读不回!
他一脸烦躁,来回踱步,耳边不断反覆回响严薇的那句话——前日凌晨三点,那个合伙人送她回家,两人还在家门口聊了好几分钟……
季洋和她一整日都在花店里处理公务,一天里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几乎黏在一块,究竟还有什么话能够让他们在凌晨三点站在家门口前聊了好几分钟的时间?!
而白雪竟然连一分钟都不肯拨给他,她母亲甚至还不知道他与白雪的关系!
白雪到底有没有重视他?!有没有重视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逼自己必须冷静,但该死的他根本冷静不下来。
只要对象是季洋,他就连冷静半秒都嫌多余!
蓝海在雪季花艺店前的那条马路上开车来回绕了好几圈,从小圈绕到大圈,再从大圈绕回小圈,反反覆覆来来回回,大概花费了他将近两、三个多小时,接着他又开车去把油箱加满,瞥了一眼丢在副驾驶座上的沉默手机,他深深吸了口气,再看了眼时间。
晚上八点。
一天的时光被他消磨殆尽,他挫败地找了地方将车停好,伫立在雪季花艺对街,凝望那扇洁净的透明窗。
偶尔他会看见白雪的身影来回穿梭,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交错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
他看见雪季花艺镶嵌着片片雪花的招牌灯暗,看着一个又一个他不认识的工作人员对着店内仍勤劳埋首的白雪挥手道别。
他看着白雪疲惫地打着呵欠,笑眼弯弯,朝着那些下班离去的人用力挥手握拳,像是在为辛劳一日的伙伴们打气加油。
灯,只剩店里那盏鹅黄,透过最后一位工作人员下班时开启的门缝,他瞧见她正以手背揉着眼皮,那模样娇倦,惹得他一阵心怜又心软,他欲抬步穿过街道走上前,却因再次盯见毫无讯息的手机而停下了步伐。
再抬眼,季洋的身影再次伴在她身旁。
他们肩并着肩,手中互相拿着纸张认真讨论,她的身影刚巧被门掩住,透过那片以鲜花为墙藤叶为衬的玻璃窗,季洋正弯腰为她检视双脚,再将她搀往窗边向外的座位。
那里搁置两张纯白高脚椅与原木打造的长桌,他与她坐在上头,摊开了手中无数纸张彼此交换意见,再拿着笔在对方的资料上圈画。
蓝海再也忍不住,跨步越过了街头,走至那片玻璃窗前。
然而投入在资料中的他们却始终没有发现他。
他曲指,在她面前的那扇窗叩了叩,季洋与她同时困惑地抬起头,当他看见她乍绽的惊喜笑靥,压抑在心里一整日的郁闷、嫉妒奇迹似的消散,僵硬绷紧的嘴角柔软地弯成一道属于温柔的弧度,他静静杵在原地,盯着她雀跃地从高脚椅起身,翩然朝他而来。
叮铃。
店门上的风铃今晚他不知听了几次,这次扬在耳畔却是特别的悦耳动听。
白雪喜孜孜走到他面前,仰起头凝视他,而他一直很喜欢她以这样的角度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她低呼,问完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笑容里添入了歉意。“啊……我忙到忘了回你Line了,你有在等我电话吗?”
蓝海诚实点头。“等了你一整天。”
“对……对不起。”她内疚,“所以特别过来店里找我吗?”
他嗯了一声,“你还在忙?”
“是啊,还有很多事……”她无奈苦笑,身后又传来门开的风铃声,回首一瞧,就见季洋正走了过来,想起自身的责任,她连忙交代,“季洋,我和蓝海说一下话,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蓝海嘴角笑容隐去,双手叉入裤袋,强忍着想将她带走的冲动,他双眸直视着同样一脸疲惫的季洋。
“白雪,这几天也够累了,今天早点回家吧,剩下的资料我来整理就好。”季洋朝蓝海点了点头,以眼神示意蓝海他的明白。
“可是——”想起那些尚未整理完的客户资料,白雪根本无法放心下班,但季洋却像是打定了主意,甚至还将他为她整理好的包包递到她手里。“那些工作——”
“人的身体不是铁打的,先休息吧。”季洋温煦一笑。“睡饱了明天再来上班,不要逞强,赶快回去,晚安再见。”一口气叮咛完毕,他看向目光深深的蓝海,没打算再招呼他便转身离去。
“季洋——”白雪欲抬步追上,手却被身后的蓝海钳住。
“我送你。”他刻意阻止了她要追上的步伐,更阻止自己沉陷在恐惧不安的情绪里,他不要她再接近季洋,至少在他面前,他不允许。
“蓝海,你不知道,我们年底的案子真的——”心思全悬在年底工作的白雪话说到一半,忽觉手腕一阵痛,他攥握的力道愈收愈紧,她不解地停下解释盯着他。
街灯斜照,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而他俊逸沉郁的半张脸庞深陷阴影之中,更彰显了他内心隐隐压抑的怒气。
“你可不可以看看我?”
“蓝海?”她讶异,感受到他的脾气,眼前的男人刚才还对着她笑得一脸温柔,怎么转眼间就变脸了?
蓝海看见她眼底藏不住的惊疑,心揪了下,他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既幼稚又无知,但今日下午她母亲的话却像条缠来缠去最后打成死结的棉绳,将他的心捆得窒疼。
察觉她的挣扎,他颓然松手,黯然道:“你先去忙吧。”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去。
他必须沉淀一下纷乱的情绪。
“蓝海!”白雪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奔上前握住他的掌。“你怎么了?”她走过他身侧,想要透过街灯看清他的神色。
“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先别管我了。”蓝海长叹。
一时之间,白雪左右为难,他一副“你要是真的不管我,我就会怎样又怎样”的模样,要她怎么可能真按照他的话去做?!
“你可以先把心里面憋住的话跟我说吗?你这个样子要我回去工作,我也不会安心的。”
“我才没有憋住什么话!”他被她无可奈何的语气激怒。“你想去工作就工作!你想和季洋一起就一起!你让季洋送你回家就送你回家!连你妈都觉得季洋就是你喜欢的人我也都随便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她惊得嘴一张又一张。
见她没有任何一句要反驳的话,发泄完的蓝海懊恼地啧了声,想要挣脱她的手离开,却又被她扯住了步伐。
“做什么?!”他挫败地低吼。
“你怎么知道季洋送我回家?”这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问题。
“你妈说的。”
“我妈?你今天有碰到我妈呀?”
“对!”他回得气恼。
白雪沉默,静静凝视着焦虑又烦躁的他,两人五日未见,而五日来,她为了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根本分不出心思与他联系,偶尔手机传来他关切的讯息,她抽空觑了眼觉得心暖,后来还是因为工作而分神。
眼前的他,像是被思念逼急的困兽,无法自我安抚,就只能冲着她这个恼得他神经紧绷的罪魁祸首发泄。
厘清了他今晚的行为,她双手像藤蔓般攀缠他的臂,低问:“那今天晚上换你送我回家?”
蓝海却拗起了脾气。“不要!”
她扁嘴,问:“真的不要?”她放松攀抱他的力气,试探道:“那我回去继续加班了喔……真的回去了喔……我真的要回去加班了……”边说,她再松了松手,下一瞬,他立即伸臂揽紧她的腰,她憋住笑,抬眼睨他。
“我才不要送你回家。”他撇嘴。“五天没见,今天还特别空了一整天等你要约会,结果见没多久又要送你回家……”
“那你想去哪里?”她直接问。
“看电影。”他闷声回道。
“好啊!午夜场吗?”她爽快答应,见他颔首,但神情依旧不畅快,再想起他刚才提及今日有遇见妈妈的事,思绪一转,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直到彼端响起回应,她瞅着他,一边说着电话。
“喂,妈……我今天晚上晚点回家……不是加班……是和男朋友去看电影……不是,不是和季洋……和谁?我男朋友……姓蓝……嗯,改天找机会把他带回家让你瞧瞧,好……你不要等门了,先去睡吧……哎呀,才刚交往而已,正在热恋啦……嗯,我会好好休息,晚安,妈,Bye。”
他仔细聆听她吐出的每一个字,嘴角愈弯愈高,双眼愈来愈眯,见她递来的调侃眼神,他不自在轻咳,将脸撇开,那颗名叫快乐的小石头毫无预警投入心湖,涟漪一圈圈似地荡漾圆圆满满的幸福感。
“我讲完电话了,带我去看电影吧!”她将头依在他臂上,像只无尾熊勾抱他健壮的手臂往前走。
“你想看什么电影?”他嗓音像是浮在摩卡上层的鲜奶油,泛着巧克力的诱人香甜,令她忍不住侧目看直了眼。
她只不过是打了通电话和妈妈报备而已,就能让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看样子她这几日的确是将他冷落了。
“嗯……最近有一部很感人的电影叫什么……”她思索着,看见背后探照而来的街灯将两人相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抿嘴笑开,“嗳,不管啦我想不起来,到电影院再讨论好了。”
蓝海情不自禁俯首窃吻,喜欢她的笑,更喜欢她慵懒撒娇的神情,也是,无论是什么电影,只要有她相伴,都好看。
白雪打了一记呵欠,在坐上他的车往电影院出发的路途上,抵不过沉重的疲累感,沉入黑甜梦乡。
大自然的虫鸣声,夏夜晚风轻捎过窗棂的温柔,朦胧月色莹莹洒落,白雪伸了记懒腰,意识迷糊地眨了眨眼,感觉手被包覆在那双熟悉的大掌之中,她嗓音困哑道:“电影院怎么这么安静?”
“你睡太熟了,我把你带回家睡。”他话中带着笑意,与她一同躺在床铺上,看着她勉强撑起精神、睁开了惺忪睡眼。“累了就继续睡,抱歉,我不小心把你吵醒了。”他懊恼自己动作太大,只是将她放上床铺为她稍微调整舒适一点的睡姿而已,却没想到会将她扰醒。
“不是你的关系,是我有洁癖,没有刷牙洗脸和洗澡,就算是再累,只要一躺上床还是会自动醒来……”她双眸仍是半眯的状态,却坚持起身。“我去洗个澡,等等睡觉才可以睡得好。”
蓝海看着她困极了却又硬是强撑精神的模样实在娇憨得惹人怜爱,伸手为她开了灯,领着她走入浴室,再拿出一件自己的衣物递给她。“需要帮忙的时候叫我。”
她脸红了一下,意识总算是清醒了些,想到上回厚着脸皮请他帮忙梳洗的画面,嗔了他一眼。“我手伤好了,可以自己洗。”
他斜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我要关门了。”被他盯得浑身燥热,白雪脸红心跳关上门,暗自调整呼吸,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上次来到他家时与韩霜的通话内容——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什么的……
白雪捧着发烫的双颊,头摇得像波浪鼓似地,阻止自己脑海生出任何绮思,等到她洗完发冲完澡,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后,拿起蓝海的T恤往身上一套,才领悟到蓝海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的原因。
啊!他根本是故意的。
她将T恤下摆往下扯,依然觉得赤裸双腿一阵凉意,鸡皮疙瘩顿时起了满身,她小心翼翼的低唤,“蓝海?”
外头没有任何动静,白雪谨慎的再次扬声喊,“蓝海?”
一秒、两秒、三秒……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她预估着浴室到床铺的距离,在内心默数一、二、三,做足心理准备便要开门往床铺冲刺,计算如何以最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被单将自己包裹得密密实实。
结果,门一开,她便落入了他的拥抱里。
“噢。”冲刺的速度之快,撞得她鼻子一阵疼。
“你做什么跑这么快?不怕滑倒吗?!”他轻斥。
“我……”她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无法老实说出自己内心的矜持演练,鼻间嗅闻到他同样也是沐浴过后的清新,便转开话题问:“你也去洗澡了?”
他嗯了一声,同时将刚才抽空去前院摘来的花插在她右耳上。
“这什么?”她莫名。
“扶桑花。”他低声说:“明天你就插着这朵扶桑花去上班。”戏谑中有着认真的意味。
白雪却被他逗笑,原本所有的羞怯、矜持或是不自在,这一瞬间全数消失无踪。“你是认真的吗?”
“嗯,当夏威夷的土着女郎把扶桑花戴在右耳上,就是代表着我已经有爱人了。”他在她耳畔深情呢喃,同时也在宣示,他对她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