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丰国定的学院总共有两所,一所是偏向勋贵的国子监,只要六品以上的勋贵子弟,经过考核后便可以进入国子监念书。
另一所则是太学,太学的学生多半都是清贵书香世家的子弟,也有很多是平民凭实力考上的,现下翰林院中的庶吉士多半都是从太学出来的。
翰林院跟太学是建在一起的,中间有一道门将两者隔开来,而林琳因为是破例进入翰林院,为了方便,林忠便让女儿穿上太学学生的衣服。
“小姐,你穿这样真好看。”束芳细心地将小姐头上的小玉冠束紧,退开一步笑笑地说着。
林琳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很是满意,太学的学生基本上就是三色衣衫,青、白、蓝,颜色不同,但都一样是儒襟长袍,束发多半用冠或木簪,她没挑白色的穿,穿了一袭浅绿素雅的窄袖儒袍,偏艳的容貌以素雅的颜色压制,加上自小跟着林老太爷念书识字,颇有几分儒雅郎君的味道。
“小姐,你怎么不穿月牙色的衣袍,应该会更好看才是。”束意细心地将一块玉佩系在小姐的腰带上,她从不知道小姐穿上男装会是这么好看。
现下虽也有女子穿男装,但多半都是胡袍,很少看到穿学子服的,就连小姐在女学上御、射课时,穿的也是胡袍。
“是好看,但太麻烦了。”穿白色衣服要注意的地方太多,林琳的个性有一些小懒散,她才不想自找麻烦。
想想,万一她穿得一身白,仙里仙气的,但是胸口却有一滩墨渍或菜汁,那多破坏形象啊。
“小姐,老爷派人来接你了。”束雅兴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提醒着。
今天是小姐第一天到太学去,她们这些丫鬟都很开心,太学传说是文曲星下凡念书的地方呢,没想到小姐也能进去。
林琳在现代什么样的学校没见过,自然不像她们那么兴奋,反而还觉得好笑,这几个丫头是不是忘了,她要去的是翰林院,而不是太学,昨儿个一整天就在吱吱喳喳地说着她要去文曲星的地方。
也不想想,只要中了进士就算文曲星的话,那天下有多少个文曲星啊?满天星辰也早给文曲星占满了。
不理会这些兴奋过头的丫鬟,林琳出了门,自个儿上了马车,往翰林院的方向去了。
翰林院中目前有三位大学士,林忠是其中一位,他与另外两位大学士讨论过后,三人同时向皇帝请旨,让林琳也参与翻译手稿这一部分的工作,同时会有另外两位翰林官陪同学习翻译的规律和方法。
到了翰林院门口,林琳跟着父亲早就安排好的人走进去,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顶多偶尔有一、两位穿着绿袍的笔帖士经过。
考虑到女儿是还未出嫁的姑娘,林忠特地为她准备了一间专属的小房间。
“笑笑,你以后就在这小房间里翻译手稿,跟你学翻译的人得过一阵子才会到,这是比较偏远的小院子,你要是累了可以出去走走,中午用膳时爹会来陪你,要真累了,走出外面那道小拱门会有人,让他通知爹爹一声,爹就让人送你回家。”林忠细心交代,怕女儿待在这儿不习惯。
“嗯,爹,你放心去办公吧。”这种单独的小院子林琳并不陌生,之前在女学念书的时候,她也有这样一间类似的,当然,摆设没有这间简单就是了。
林忠也是真的忙,过些日子就是玖王爷的弱冠礼,皇帝所有的诏书都是由翰林院来起草的,光是诏书就够他们忙一阵子了。
林琳坐下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一些小点心跟热茶,她乐孜孜地想着,这待遇也不差嘛。
东摸摸、西摸摸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坐到椅子上,她没急着翻译那些手稿,万国拼音这个东西她已经太久没有接触了,得先仔细回想一下才行。
她拿起纸笔,先写下几个她还记得的子音跟母音,嗯……记得住的没几个,她叹口气,认命地翻开那些用油蜡封过的书稿,开始辨识上面的音标。
也不知道前朝的齐太祖是怕人家破解还是怎样,字迹潦草得让她看得很辛苦,光是第一页,她就想了很久才凑出字句来——
大齐元年四月初三
今天又是烦躁的一天,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好不容易平定天下了,这群死老头却开始迫不及待想要夺权抢势。
×的礼部那死老头,居然要我学习礼仪,要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掯!老子打天下的时候,他还躲在自己的堡垒里屁都不敢放一个咧!
把这一页翻译出来之后,林琳有点傻眼地眨着眼睛,红嫩的小嘴抿成一条线,这种内容翻译出来,真的没关系吗?
继续翻开第二页,有些字已经模糊不清了,勉强凑起来,这一篇也是在碎念,这次抱怨的不是礼部尚书,而是当初帮前朝太祖打天下的一个将军,说他死抓着兵权不放,让他想改革兵制都动不了,然后就是一大段不雅的词汇。
林琳拿起那手稿翻了翻,这些所谓的前朝齐太祖的手稿,该不会都是这样的内容吧?
这是要怎么交出去?她爹会不会以为她在开玩笑?
林琳苦恼了,她觉得她还是把音标教给别人,让别人去翻译或许会好点,不过在教导别人之前,她得先确定一下前朝太祖有没有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除了前面两页翻译得还算顺利,剩下的都有些问题,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就算这些纸已经抹上了防潮、防腐的特殊液体,很多字仍旧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识。
认真地翻译了约莫两个时辰,林琳有些累了,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到外面走一走,看看这小小的独院景色。
走到院子里,她才发现其实这院子没有她想像的简陋,虽然比不上家里的庭院,但也是小巧玲珑自有景致。
而且这院子的角落还有一大簇的凌霄花攀附在墙上,甚至越过了院子的矮墙,开到另一边的院子去,旁边还有一张竹桌与两张竹椅,很有秘密基地的感觉。
林琳心喜,跑回屋子里拿出小点心跟茶杯,竹桌椅也许是有人打扫过了,并不肮脏,她很开心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享用软绵的糕点。
她没发现杂攀的藤蔓间,有一个八角的绿色小窗,能看到这面墙内的景色。
矮墙的另一端,岳翡半坐卧在一张小巧精致的竹椅上,一双长腿伸直靠在另一个小椅上,一本书覆盖在他脸上,听到矮墙后的动静,他伸手取下脸上的书,缓缓睁开眼睛。
他记得后面那个院子是翰林院里很久没有使用的小院,是哪个可怜虫被发配这个边疆小院来了?
透过错落的藤蔓缝隙看去,隐约只能见到一抹绿色的身影,这是太学学子的衣服?怎么会到翰林院来?
这念头只是在岳翡脑中闪过,下一刻,他又将书覆回脸上,继续闭上眼睛休息,是谁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只是闭上眼,耳朵还是听得到声音,对方喝着茶、嚼着茶点的细碎声响都传入他耳中,然后是多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爹,你怎么来了?”林琳见父亲的身影出现在拱门那儿,怕他找不到人,从角落冒出来,这才看到父亲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大大木盒的小厮。
“都到午时了,爹可是托了你的福,难得能嚐上一口家里热呼呼的饭。”他打趣道,不过心里还真有点酸,他在翰林院待了那么久,妻子从未特意为他准备饭菜,热汤、热水是有,但跟闺女一比,这待遇可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林琳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等小厮把木盒里的三菜一汤摆到竹桌上后,她对着她爹招手,俏皮地眨眨眼道:“爹,你不用太感激我,快点吃饭就好了。”
林忠好气又好笑,这臭丫头说话真是噎人,他坐到竹椅上,幸好女儿还挺有眼色的,主动帮他添饭摆筷。
父女俩吃饭的动作都是一致的,优雅自然。
没一会儿吃完饭后,两名小厮便上前把东西收起来,接着送上两杯温热的蜂蜜水,这是林家的习惯,用餐后不饮茶,只饮白水或蜂蜜水。
喝了蜂蜜水,静坐了好一会儿之后,林忠才问道:“你今天翻译得如何?”
林琳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了,她原以为父亲会说她乱来一通,没想到父亲却是哈哈大笑。
见女儿一脸不解,林忠的嘴角咧得更开,“真不愧是齐太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