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那么痛了,你不用担心。”
听见他的话,纪丝儿讶然地抬眸觑向他。他知道她在心疼他?
“真的没那么痛了吗?”她忍不住问。
“嗯,已经好多了,你瞧,不是已经有些伤在收口了?”说着,他黑瞳倏地眯起,抓住她的手,“你的手怎么干裂成这样?”
纪丝儿窘迫地抽回手,低声回答,“因为以前要忙着种菜、卖菜,还要上山捡柴、帮人洗衣,所以才弄成这样。”
“伸过来我瞧瞧。”
“我的手很粗,会刮人,庄主还是不要看了。”她自卑地把手缩在背后。
“把手伸过来。”路靖麟不容置疑地沉声道。
咬着唇瓣,纪丝儿慢慢地将手伸过去。她这双干裂的手,比男人还粗糙,怕瞧见他嫌弃的眼神,她目光始终低垂着不敢看向他。
握住她的手,看见她的手不仅龟裂粗糙,还有不少伤疤,路靖麟胸口突地窜起一股怒气。
“你爹竟然活生生让你把两只手折腾成这样……简直该死!”就算是连云庄的男仆,也没有一个人的手像她这般粗糙,整个手掌结满了厚茧,皮肤干裂得刮人。
“这没什么。”她想缩回手,但他不放。
握着她的手轻抚着,他玄色瞳仁里隐隐掠过一抹心疼。“你之前到底吃了多少苦?”
“没有……”被他突然这么一问,她扬起头轻轻摇了摇,“都过去了,现在不苦了,真的!只要庄主快点好起来,丝儿就会觉得很快活。”
她的心意此刻他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以后你就安心留在连云庄,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有他在,他不会再让她爹凌虐她!这么好的女儿,她爹怎么狠得下心那么残忍地对待她,若是再让他见到,他绝不轻饶!
“嗯。”这一生能遇到他,是她最幸运的事,所以她真的不怨爹了。
“靖麟。”走进寝房的路老夫人,刚巧瞧见儿子抬手轻揉着她的发丝,脸上的神色透着一抹罕见的疼惜,她不由得皱起了黛眉。
“老夫人。”看见她进来,纪丝儿连忙福了个身。
路老夫人横她一眼,看向儿子,“靖麟,今儿个觉得怎么样,可有好些?”
“好多了。”
她仔细端详儿子几眼,“嗯,气色是好点了,不过还是不要太劳累了,大夫吩咐过,你除了外伤,还受了严重的内伤,要多休息。”
“我知道。”
“你知道?那昨儿个那些人来庄里闹事,你还跑过去,万一他们伤了你,该如何是好?你这副身子禁不起再度受伤了。”她是事后才知晓这件事,昨日便已恼得过来训斥儿子不知爱惜身子。
明白母亲是挂心他的身子,路靖麟安抚她,“有李叔与那些护院武师在,他们伤不了我的。”
“娘想过了,你这儿不能只有丝儿这丫头,还是让小倩和玉梅回来照顾你,我才能安心。”方才见到儿子望着纪丝儿的眼神,让她不得不提防。她可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千金,再说凭他们路家,纪丝儿那样的出身,完全配不上她儿子。
“没有这个必要。”路靖麟一口否快母亲的提议。
跟在路老夫人身旁的黄大娘出声说:“庄主,您这会儿受伤,丝儿这丫头一个人哪照顾得来,况且小倩和玉梅以往服侍您这么久,比较了解庄主的习性,还是让她们俩回来,才能把庄主照顾得更周全一点,免得老夫人挂心。”
“是啊,庄主,让我们回来照顾庄主吧,打您受伤以来,我担忧得都吃不下、睡不好呢。”小倩连忙道。
玉梅也跟着附和,“对呀,庄主,您昏迷的那四天里,我没有一晚能阖眼,每天都祈求上苍能早日保佑庄主痊愈。”
路靖麟看她们一眼,两人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丝毫不像她们说得那样忧心焦急,他再睇向站在一旁的纪丝儿。原本已经够瘦的她,才几天,那张脸儿已明显消瘦了好几分,究竟谁真正在担心,他一眼就可分辨得出来。
“娘,我昏迷这四天,多亏了丝儿不眠不休地照顾我,我才能这么快醒来,她把我照顾得很好,娘不用担心。”
见他无意让两个侄女留下,黄大娘连忙再道:“夫人,庄主正养着伤呢,光凭丝儿一个丫头哪能应付得来,您瞧她昨天不是没拦住庄主,听说她那时正在屋里睡大觉呢,所以才让庄主到了大厅去。”
“丝儿,可有此事?”听黄大娘说她竟撇下儿子,自个儿去睡觉,路老夫人神色一沉。
纪丝儿被她的怒容吓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腔,路靖麟替她回答。
“娘,她照顾了我四天四夜都没阖眼,是我让她去睡的。况且当时就算是小倩和玉梅在,我想去大厅,她们也拦不了我。”他正色地看向母亲,“娘,我心里很清楚谁照顾我最适合,就不劳娘费心了。”
“夫人,您瞧,我是不是没说错?这丝儿才进来没几天,庄主便一意护着这丫头,很不对劲呢。”黄大娘低声地在老夫人耳畔说。
闻言,路老夫人脸色微凝,“靖麟,你要让丝儿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答应让小倩跟玉梅回来服侍你才成。”
“娘,我这儿有丝儿一个人就够了,她把我照顾得很好。”
见儿子坚持,路老夫人不想与他硬碰硬,缓下语气道:“靖麟,娘这也是担心你的身子,多两人一起照顾你,娘才能放心,要不,娘留下来亲自照顾你好了。”
见母亲拿自己来逼他,路靖麟不得不退让,“罢了,娘想让她们留在栖云阁就让她们留下吧。”
***
诊完脉,仔细检查完路靖麟的伤势,大夫微笑地点点头,“庄主的伤势恢复得很好。”
他瞟了眼站在不远处的纪丝儿,刻意低着嗓问:“大夫,你有没有那种涂了之后可以让粗糙干裂的手变得细嫩的药?”
大夫见他刻意压低音量,也下意识地跟着低声回答,“庄主要的那种药,我药箱子里刚好有,原是打算等庄主伤口结疤时让庄主擦的,可以消减些疤痕。”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一只白色的盒子递给他。
路靖麟接过,仔细问了用法后,才让大夫离开。
玉梅抢先纪丝儿一步走过去,想替他将解开的衣襟穿妥,他却挥了挥手,自个儿将衣衫整理好,步出了内室,坐到小厅的桌案前,低头看着不久前总管送来的名册。
纪丝儿沏了杯茶想送过去,立刻被小倩一把给抢了。“我来。”
她端着茶,笑盈盈走向坐在桌案前的路靖麟,软语开口,“庄主请喝茶。”
他眸也不抬地应了声,“放下吧。”
“庄主,这茶要趁热喝才好,凉了滋味就没那么好了。”
他不耐地抬眸瞟她一眼,“搁下,我想喝的时候自然会喝。”
“是。”见他眼色沉峻,不敢再说什么,小倩赶紧把茶搁在案头。若是纪丝儿那贱丫头端来,他就和颜悦色,看见她,就板起脸孔,可恶,太可恶了!那纪丝儿究竟是对庄主灌了什么迷汤,让庄主对她这么千依百顺?
受了气,她回头狠狠嗔瞪了纪丝儿一眼。
一直悄悄注视着路靖麟的纪丝儿,发现小倩投来的凶狠眼神,连忙垂下眸。
打她们昨天过来,举凡服侍他喝药、用膳、倒茶水这类的事,她们两姐妹就抢着做,倒是清理、打扫的事,两人一件也不碰。
“丝儿,你过来。”看完名册,路靖麟出声唤道。
“是。”听见他召唤,她快步走过去。
他接着觑向小倩与玉梅吩咐,“你们两个出去把院子扫一扫。”
“什么?”两人愕然。他居然叫她们去扫院子?!
“怎么,我的话你们没听到吗?”他嗓音微沉。
“听、听到了。”恨恨地瞪了纪丝儿一眼,两人不甘愿地走出去。
她们出去后,路靖麟徐缓地开口,“等过两天我会把小倩跟玉梅调走,你再忍忍。”
她诧异地望住他。
他轻描淡写的解释,“我看得出她们跟你处不来。”才短短一两天,他已瞧出小倩跟玉梅暗地里在排挤、欺负她,可碍于母亲,他不好马上将两人遣走,打算缓个两天,再想其他的名目调走她们。
原来这些他都知道。她动容地轻抿着唇,“她们原本是在这儿服侍庄主的,突然被我取而代之,会生我的气也是难免的。”
对她的善体人意,路靖麟眸里流露出赞许的神色,“你能这样想就好,这个你拿去。”他从怀里取出适才从大夫那儿拿的药膏递给她。
“这是什么?”
“我从大夫那儿拿的药膏,早晚擦,尤其就寝前记得先把药膏涂满两手,用布缠起来再睡。”
纪丝儿紧紧握住那盒药膏,眼里浮起一股热气,“谢谢庄主。”她没有想到他竟还惦记着她的手。
“别净拿着呀。”他索性扳开她的手指,取过药膏,挖了些散发出淡淡香味的白色药膏,替她仔细地涂满两手。“以后粗活就不要做了,我会吩咐李叔再多派些人来,要做什么你吩咐他们就是。”
她受宠若惊地看着他,“那我要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好好把手养好。”
这份疼宠来得太突然,她一时傻住了。
见她怔怔地注视他,路靖麟刚毅的脸上微微一笑,“你不是得了那条丝绢吗?这也许是上天的意思,特地把你送到我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纪丝儿还不及追问,突然一道兴高采烈的嗓音传了进来——
“大哥,全抓到了。”路靖飞一进屋,就大步朝大哥走过来,“我把那些人全逮到了!”
“你是说,你抓到那些私自盗矿去卖的人了?”他抬眼觑向弟弟。
“没错,大哥,你知道是谁带头盗矿私卖的吗?”路靖飞两手撑在桌案上,粗犷俊朗的脸有些激动。
略一沉吟,路靖麟开口,“是涂管事吧。”
“咦,大哥,他当时可是跟你一块困在矿坑里,你怎么会怀疑到他头上?”没料到他一说就猜中,路靖飞有些意外。
他早已怀疑涂管事。“他们能够盗矿私卖,必然是有人在掩护他们,而整个矿场有这个能力的没几个人,老杨个性直爽敦厚,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另一个管事则死在这次的灾变中,只有他最有可能,而且当时看见坑道塌下来时,他曾经惊恐地脱口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路靖飞好奇地问。
“他说:‘他们竟然连我也想杀。’”当时他受了伤,为免节外生枝,没再追问涂管事那句话的意思,拖着受伤的身子带领大家逃向附近的避难处后,便昏了过去。他接着问:“你从他那里问出了什么?”
路靖飞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说出自个儿审问的结果,“涂管事侥幸逃过一死,怕破日堡会再派人杀他灭口,两天前他收拾行李,准备逃走,幸好我之前就安排人暗中监视他,知道他逃走后,我亲自带人去把他逮回来,盘问之下,他终于招认。
“在一个多月前,破日堡拿了一大笔银子买通他,要他将挖得的矿运出来私下卖给破日堡,他一时财迷心窍,接受了那些银子,开始勾结一些工人盗矿私卖。”
南山这座矿产的是铜矿,质地精纯,属最上等,不少人竞相出高价购买犹不可得,所以破日堡才会打起这座铜矿的主意。
见两人在谈话,纪丝儿安静地沏了杯茶,将茶放在二爷手边。
刚好渴了,路靖飞顺手端起茶,咕噜咕噜一口喝完,赞了声,“喝来喝去还是丝儿泡的茶好喝。”
“二爷过奖了。”没想到会被他这么称赞,她有些羞怯。
睇向她,路靖飞满脸笑容地说道:“我说真的,丝儿泡的茶尝起来格外甘醇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