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自然惊动了皇后,她还是亲自来劝,却怎么也无法改变他的心志分毫。
于是,苏福儿又被十万火急地找进了储秀宫。
“福儿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深深一福作礼,她心里塞满了大大的不爽。
为什么又是黑狗偷吃而白狗遭殃?
太子要去住哪里,又跟她有什么屁关系?
只不过这番埋怨也只能在肚子里悄悄打转,不能当着皇后的面说出口。
“免礼。”凤后凝视着她,心里有着不快、着急、心疼与懊悔最终全化成了一声长长地叹息。“本宫真是老了。”
“怎么会呢?皇后娘娘风华正茂,放眼天下,有哪个女子及得上您的万分之一呢?”苏福儿甜甜地道。
“贫嘴。”饶是心虚不快,凤后还是忍不住被她逗笑了,只是愁肠百转,只笑了一下子便又恢复凝重神情。“本宫说自己老了的意思,是着实没有精神去多关照你们俩的事,可你们究竟又怎么了?就不能让本宫有一天的安生日子过吗?”
“福儿惶恐。”她赶紧欠身下拜行仪,脸上浮现一抹惶愧。“娘娘明鉴,福儿从未敢让娘娘有伤神之意。只不过……娘娘烦心,终究是肇因于福儿行事不周全之故,所以福儿确实也难辞其咎,还请娘娘降罚。”
“唉,本宫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凤后又何尝没有试过将所有的过错和麻烦全都归罪咎责于她?
只是到最后,凤后还是没法真心去讨厌这心机巧思、慧黠过人的孩子,相反的,还时常不由自主被她独树一帜的形式风格与非凡气质所吸引,进而激赏不已。
说到底,凤后自己内心也很是挣扎啊。
苏福儿抬起头,水灵灵的眸光直直望着皇后,真心歉然道:“娘娘,是福儿害您头疼了。”
“头疼不疼倒在其次,只是……”凤后摇了摇头,苦恼地道:“本宫现在真是雾里看花,越看越迷糊了。”
先是皇上突然降旨,赐了一名美人给太子,并择定数日后举行大婚,正是立为未来太子妃。然后隔天太子宁可手段激烈,招致众人侧目地迁出太子宫,也不愿与那名未来太子妃有所干系。
可是老实说,以皇上现在的神智,会下这道圣旨的确令人一头雾水,但听说十九皇叔在事前曾去见过皇上,所以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就是他的手笔无疑。
为什么呢?磐硕皇叔为何又去搅乱这一池春水?
凤后再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老了,再也不想耗费心神,就为了要处理这后宫盘根错节、杂七杂八的事。
当年她身陷后宫争斗之中,能够坐上后位,除了凭借着处变不惊、恬淡自处的雍容大度性子之外,也还有着三分的运气,幸好皇上是有情的天子,而且是钟情她多一些,这才没有因为后宫那些争风吃醋的风波而突生变故。
但饶是如此,她也吃过了一些苦,落过几番泪,所以很能明白个中滋味。
“福儿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
“总之,”凤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若你心底真的盼望过,要成为太子的唯一,那么本宫相信以你的聪明,想要让侍秀苑名存实亡,甚至是冰消瓦解,当非难事。”
苏福儿微微一震,美丽清亮的眸子迅速地垂下来,不敢与凤后正视。
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话?
“本宫相信你绝对做得到。可重点是——”凤后一语道破她心底深处最恐惧的那一点。“你真的愿意相信自己可以成为他此生的唯一吗?”
她脸上的微笑一僵,胸口被莫名纠结成团的炽热感堵得慌,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
突然被剥除了保护的盔甲与武器,她有种赤手空拳又赤身裸体的慌乱恐惧感,茫然得像是迷了路。
不,她不想去面对这个可能,更不想要去面对这些事。
她的心已经傻傻地交出去过一次了,可下场却是被狠狠的摔碎在地上,天知道她花了多久的时间才一片一片地捡拾拼凑起,现在,她还能交出去吗?她还敢吗?
“你回去仔细想想本宫的话吧。”凤后敛起端凝的气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福儿。”
凤后的这一声轻唤,一记轻抚,险险击溃了苏福儿所有的意志,几乎忘形地要落泪了。
但她还是死命忍住,点点头,行礼后方才离去。
皇后娘娘要她回去想一想……她是真的想了,而且想了很久很久。
把许多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勾想上了心头来,却是越想越生气。
真是够了!再怎么想,这事还是一团死结,因为她不可能弃守坚持,他也不可能抛弃身份,所以还有什么好想?
现在她只会再想一次多恨一次,恨不得干脆将凤尔善大卸八块,切一切丢到侍秀苑里给那群秀女,一人一块,看还有什么好抢的!
“凤尔善,你最好不要再惹毛我,否则届时我殃及无辜,害死了你的宁妹妹,就别在那儿哭爹喊娘怪苍生!”她微微咬牙,冷笑连连。
话说回来,进宫这么些天了,她还没有去找司徒宁静叙叙旧呢!
“啊,司徒宁静当年被召幸了,为什么没有立刻做上凤位当太子妃?”苏福儿自言自语,心下不无疑惑。“难不成因为没有怀上皇家血脉,所以也就暂且先搁一边纳凉了吗?”
有点不对劲。
凤尔善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王八蛋没错,但他并不是个冷血无情吃了就跑的小瘪三——她是例外,不过她是自己要走的——那为什么他迟迟没有给司徒宁静一个名分?
难道司徒宁静事后给他戴绿帽?
“罢了罢了,苏福儿,”她喃喃自语,“再想下去,你就要变成自己平日最看不起的那种龌龊泼妇了。”
总之,是怎么样都行,就是和她再无干系。
她呀,已经快可以甩难去也了。
三日后,就要迎娶太子妃了。
未来宫里应该要开始张灯结彩,尤其是太子宫,更该办置得喜气洋洋。
但是太子破天荒大发雷霆,说是不许任何人张罗大婚的事,就连那名未来太子妃,更是连瞧都没瞧见太子一眼,就被搁在太子宫里纳凉了。
怡福轩那儿更是被封锁消息,连一丁点风声都不能走漏。
但苏福儿老觉得这几日凤尔善的神情有异,不是抑郁忧伤的望着她发呆,就是对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终于,这天午后,她再也受不了了,将手上的茶碗放在桌上,似笑非笑,眉儿挑得高高的。
“殿下,您是专程到怡福轩来摆臭脸给我瞧的吧?”
“不是的。”凤尔善一怔,随即露出她熟悉的悲伤微笑,摇了摇头。“你别多心,没什么事。”
“那你一直盯着我发呆老半天了,该不会单纯只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她嘴角微微往上一勾。
饶是心情沉重,凤尔善还是不禁被她逗笑了,但是那一抹令人怦然心动的温柔笑意,很快又消逝无踪。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终于发觉不对劲,询问地望着他。
“没什么。”
她小脸一沉。“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
凤尔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若让福儿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立刻收拾包袱走人,而且从此以后,再也不可能给他任何挽回的机会。
好不容易她的心已经有松动的迹象,他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或任何事来伤害、摧毁他们之间这份珍贵的感情,所以现在他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他会试着去解开这份僵局,就算连哄带骗也要令父皇收回那道荒谬的圣旨,取消他三日之后的大婚。
可恨的是,他奔走这数日,竟连单独面见父皇一面也不能!
父皇不是被十九皇叔给拐去哪里游玩,便是十九皇叔也在场,带着满脸邪佞魔魅笑容,守得滴水不漏。
天杀的!
他颓然又气恼地低咒一声,开始寻思起,也许该是从小满妹妹那方面下手,来个“敲山震虎”的时候了。
可以想见十九皇叔会不高兴的。
但,他现在一样非常、非——常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