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官人,您尚未歇息吗?”
一阵敲门声,中断了屋内的读书声。
“尚未,门外的是祈老先生吗?”
“是老朽。”
“有事?”
“是这样的,有个城里来的姑娘,说是寻您来的。”
莫一晌,一道磁柔的嗓音,轻声应道:“何人寻我?”
“那姑娘说了,她是柳家庄四千金的贴身ㄚ鬟,名唤兰儿。”
是兰儿姑娘?!
这时,徐子谦停下手中笔墨,眸光中有着一丝讶然,呆了很久,才又问道,“她寻我何事?”
“说是想见徐官人一面。”老庄稼汉接续着又说了,“我见那姑娘样子看上去还挺着急的,听说一整日下来,公主府的门坎都要教她给踏烂了!”
“她还去了公主府寻我?”徐子谦像是被毒针刺中了一样,震了一震,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些。
“是啊,都找过好几回了,府里的人跟她说实话,说您已经离开了公主府,她还偏不信,硬闯着要进公主府,若不是恰巧让老朽给遇上了,还不知道那小姑娘会惹上啥祸端呢!”
原来,老庄稼汉本为贵阳公主府的三千户食邑之一,这天他原本挑了两大担的新鲜蔬果正要赶着送往公主府内,正好遇上被拒于府门外的兰儿ㄚ头,一问之下,才得知她急欲寻找不久之前,才刚从公主府离开的徐官人。
“那么,兰儿姑娘现在何处?”
“就在屋外。”
“我去见她吧。”
微藏着一丝疑惑,徐子谦随着老庄稼汉来到屋外,才刚踏出门,果然见到一脸焦心的兰儿ㄚ头,但见那ㄚ头一见着他,便将神情一舒,一对水灵灵的眼珠子欣喜地眨了眨,颊边一对梨涡浅现。
“徐公子,兰儿可终于找着您了!”见着来人,她连忙提裙奔上前去,话匣子一开,便是一连串又臭又长的埋怨:“我说您呀,怎么一个人闷声不响地住到这一处荒宅里来了?害得兰儿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不断直往公主府里钻,只差一点没让人给轰出来!”
但见徐子谦仍旧是用着一贯儒雅的语气,和颜悦色地回道。
“但兰儿姑娘劳心了,但这儿虽比不上旅店舒适,倒也是个可以遮风蔽雨的地方,对徐某而言,已是居得其所,快哉快哉!”
都快成了穷叫化子了,还快哉?
皱了皱鼻尖,兰儿不以为然的道:“这天底下,也只有徐公子有这胆量,敢一人独居荒宅。”
“贫穷不必枉思量,况且能有个容身之处,徐某已经十分知足。”最重要的是,“兰儿姑娘今日前来拜访,该不会仅是与徐某讨论居所的问题吧?”
对喔!她差一点就忘了,她还有任务在身呢!
“我家小姐病了,嘴里直叨念着公子,说是想见公子一面!”向来不懂得拐弯抹角的兰儿,当着徐子谦的面,便说明了来意。
“想见我?”没料想兰儿会蹦出这一句话来,徐子谦反应不及,一张俊脸蓦然泛红,心忖道:那个小女人还叨念他做什么?
难道,是心疼自个儿少了个生财工具,正扼腕着?
“是啊,我家小姐前天夜里就病了,听大夫说了,她所患的病症,是、是……心郁之症!”兰儿添油加醋的谎称道:“可怜我家小姐已经看遍长安城里内外的名医,至今却仍不见起色。直到这几日,她嘴里开始叨念起徐公子,直嚷着想再见您一面。”
见徐子谦沉思不语,身负重任的兰儿,不禁试探一问:“事不宜迟,徐公子是不是随兰儿回一趟柳家庄?”
原以为一向善良心软的徐子谦,在听闻之后,必定会心急如焚,二话不说随她赶回府中探望小姐,结果--他却以无情的目光拒绝了她。
“既然病了,就该找大夫治病才是正经,徐某不过是一介书生,就是将我寻了去,又能如何?”
听完,兰儿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不敢相信那个一向温和良善的酸秀才,竟会说出这般冷漠如冰的话来……
“可、可是?”糗了,她与小姐这一招苦肉计,不会弄巧成拙了吧?
正担忧的当儿,只见徐子谦从袖内取出一包锦囊,锦囊内躺着一对玉吊坠,左为凤、右为凰,恰巧是一双。
最令人诡异的是,那右边象征雌性的凰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咦?这一只玉坠好眼熟呀!”猛地,她赫然想起!“对了,这一块玉坠小姐也有一只,而且还长得一模一样的!”
“这是她的。”他解释道:“它们曾经是一对,现在……我将它完壁归赵了。”
完壁归赵?“这、这是什么意思呀?”
徐子谦不多作解释,仅是淡淡一道:“你将这一对吊坠带回给柳四小姐,她见了之后,自当会明白一切。”
明白个头啦!
拎着一对吊坠,一头雾水兼无功而返的兰儿,就算搔破了头皮,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徐子谦为何像变了个人似的,坚持不来探望小姐也就罢了,整个人就像一块千年寒冰似的,又冰又冷,丢给她一对吊坠,便再也不见她了。
嘟着一张翘得半天高的小嘴,走向房中还假装赖在床榻上装病的主子,兰儿没好气地摇了摇被窝中,那个在一听见脚步声走近之后,随即十分‘尽责’地连忙装咳的宝贝主子。
“小姐,别装了,您可以起来了。”兰儿口吻中满是沮丧。
“咳咳……呃?”装到一半,猛被摇得七昏八素的柳绫儿,猛地坐起身来,望瞭望兰儿一片空荡荡的身后,讷讷一问:“咦,他没来呀?”
“嗯,就只让兰儿带回一对玉吊坠。”
“什么玉吊坠?”
“喏,就这一对玉吊坠。”将手中吊坠递给主子,兰儿一字不漏地转述道:“徐公子说了,只消小姐看了这一对玉坠,自然而然就会明白,今日他为何不再踏进柳家庄的原因了。”
愣愣接过玉吊坠,柳绫儿很快认出其中一只,那正是她不久之前,不小心才遗失的贴身玉坠。
只见手中所执的两块玉坠,恰巧是一对凤凰鸟,且各自有一个缺口,当合并之时,两处缺口也恰恰密合,从玉纹走向看去,这两枚玉坠俨然是由同一块和阗玉所切割雕琢而成。
属于她的那一枚玉坠,是过逝多年的娘亲所赠,而这一枚玉坠的背后,曾经代表了一桩婚约。
教人喟叹的是,这一份婚约却在几年以前,因男方家稍来一封书信,信中清楚载明,欲与柳家婚配的爱子已不幸病故,当初与柳家之间的婚约,也只能就此作罢!
还记得,当年爹爹向她宣布了这件恶耗时,当时年幼的她,还为了那个不曾蒙面的无缘未婚夫,而掬了一把伤心泪!
可如今,另外一半玉坠再度出现眼前,却教她深深陷入五里迷雾之中……
“你说这玉坠……确实是徐子谦亲手交给你的?”她顿感不安地问。
“是啊,他还说了,要完壁归赵呢!”也不晓得那是啥意思?
很快的,她突然顿悟了一些谜团,心中不禁一寒,感觉一阵诡谲的冷意窜下了脊柱,像是被人丢入冰川之中,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
她知道,有些事很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她强烈的感觉到,有些事情正在发生,自己却始终被蒙在鼓底,对于周身所有发生的一切,完全一无所知。
更糟的是,某些伤害却在这些年来,仍不断发酵、蔓延着……
“小姐,您在发什么呆呀?”但见小姐陡然半张着小嘴,呆瞪着手中一对玉坠,一动也不动的,彷佛让人给点了穴道似的。
脑海中火烧般的思绪不断加温,望着手中一对玉坠,她越看越觉得事有蹊跷,深怕自己再多待一刻,就会改变心意。
“兰儿,我爹爹呢?”她突地一问。
“都这时候,老爷早歇下了,怎么了呢?”
她要去见爹爹,因为眼下所有关键都指向了那只老狐狸,若要解开所有迷团,除了爹爹,没有人会更了解这一桩婚约的来龙去脉。
最教人可疑的是,六年前爹爹突然向她宣布婚约已经取消之时,恰巧也是徐子谦家道中落的那一年。
事到如今,当年究竟是谁在说谎,已是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