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发那日,顾晨希依然没有出现。
骑在马上,准备出发,于咏贤的目光不时的打量着四周,没见到的时候,想他;见到的时候,她又生气,这样的心情,令人心烦。
最终死了心,下令起程。
不过才出城门,就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于咏贤看过去就见到顾晨希骑着迎雪而来,她的心没来由的雀跃了下,但一想到如今两人的处境,脸上的神情又黯了下来。
原来绷着身子的众镖师一见来人是顾晨希,纷纷笑了笑,他们自然不知道于咏贤与顾晨希之间出了事,印象中都是于咏贤护着顾晨希,甜甜蜜蜜的样子。
原本也疑惑,于咏贤远行顾晨希没出面相送,如今看来只是有事误了时辰,眼下这才赶了过来。
“有事?”马一停到身旁,于咏贤就冷冷的问。
顾晨希伸手直接将她捞过来。
“做什么?”于咏贤脸上的冷漠立刻崩坏,气急败坏的问。
“我与堂主先行一步。”顾晨希交代下去,也不管众人回应,迳自带着于咏贤共乘一骑,往前奔驰了一段。
“混蛋,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忍不住吼道。
他分心看了她一眼,将马匹的速度给慢下来,直至停住,“原来这就是南陵母夜叉应当有的样子。”
于咏贤的身子一僵,“是啊!我是母夜叉,以前为了讨好你,才会在你面前当个小绵羊,你呢?你又是什么?骗子、大骗子!”
她几乎是在他的耳朵边大吼,他不由在心中一叹,她一去至少三个月,他不想最后留下的记忆是两人彼此争辩。
“一路小心。我会派人护着你。”
她嘲弄的看着他,“这样的关心多余,我不需要。”
“别把我的善意视为嘲讽,我是真心希望你平安。”
“现在说这个,迟了。”她闪躲他的目光,不再看他,就不会再被他迷惑了吧?人蠢一次已经太多,别再来第二次。“这次去,我会替你寻找你的红颜美人。”
他转过她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什么意思?”
“易琴。怎么你忘了?你当初可是用一个易琴来让我上钩,把人家利用完了,就忘得一干二净?”
“易琴没事,你不用费心寻找。”
她愣了下,心冷了下来。“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易琴和土狼、太极一样,都是你的人?
什么护镖、什么劫镖的马贼都是假的?”
他轻点了下头。“马帮已灭,北域已在朝廷的掌握之中。”
想起一夜被灭了老巢的马帮,她语带讶异地问:“该不会你也参与此事吧?”
“太子亲卫。”
简单的几个字给了答案,她闭了下眼,“成亲之时,太子亲卫前来,如今他们何在?”
“京城一路河口、渡口与京口。”
她今天才体会到原来生气到最后是种无力,一种说不出口由内而外的无力。“你到底还有什么事隐瞒着我?”
他没说话,只是摸了下她的脸。
但她一个转头,闪过他的手。
“最近与漕帮勾结的官员的证据已渐渐齐全。”他也没逼她,只是淡淡的说:“到时便可一网打尽,等你回南陵,我们再谈。”
她没有回答,远处已见震天镖局一行人的身影,突然,她像是失心疯似的抬头问道:“那天也是假的吗?”
他不解的低头看她。
“初识那天大雨,我坠马受伤,你的关心,你的温暖——是假的吗?”
“是真的。”
于咏贤缓缓勾唇,“就算是骗我,我也谢谢你。”
她翻身下了马,跑向自己的马匹,“送到这里就好,顾少。你贵人事多,别让我耽搁了你。至于交谈——免了,除了和离或休书一纸,不然你我之间已无话可谈。”
顾晨希静静的看着她,看出她的认真。她爱恨分明,今日就算能不恨,从今而后看来也无法再对自己像从前一般坦诚相对。
但他还是不会放过她,只要等过了这一切……
于咏贤离开南陵后,接下来的两个月天气渐热,于家与漕帮的关系却是降到了冰点。
于家在漕帮多年,手下自然有忠心的人手,两派明争暗斗,倒霉的是来往商船和百姓,一时人人自危,情愿花些银子,当是保命钱。
震天镖局是因祸得福,每日都有好几趟镖可护,镖师不足,还得忍痛推了不少生意。
薛日泓在于咏贤离开后,便代掌镖局,忙得不可开交,暗中还替顾晨希收集消息,助他能早一日将与漕帮勾结的命官一网打尽。
外头热闹,三不管更是人声鼎沸。
于家和漕帮都派人在此,只要有些能耐的人便急于网罗为已用,就怕真要厮杀时,手下没人。
薛日泓一大清早才打完一套拳,就听到手下急急跑来,小声的说道“少爷,漕帮出大事了。”
薛日泓拿着帕子,用力的擦着自己汗湿的脸,“说。”
“漕帮帮主昨夜不知怎么的晕了过去,现在人还没醒。”
薛日泓的神情一怔,是时机到了吗?!“叫底下的人打起精神,别让人钻了空子欺到镖局的头上来。”
“是。”
薛日泓顾不得去换身衣服,急急的去了三不管。
这阵子大伙儿都以为于咏贤护镖不在朔月堂,顾晨希便趁机回了京城,只有少数几个人清楚他是以银豹的身分待在漕帮,最常待的地方便是三不管。
不论于家或漕帮都被耍着玩,那些所谓在擂台打出名声、他们急于网罗之人,有大半都是顾晨希的安排,到时若真的打起来,两派人都等着被灭。
“有事?”土狼一看到薛日泓向来没什么好脸色,毕竟他貌美如花的妹妹谁不喜欢,偏偏喜欢这货。
“我今早听闻漕帮帮主晕了,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话太多。”土狼啐了一声,带他走进内室,直上三楼,“谁知道堂堂第一帮主这么不禁打,一拳就晕了。”
“是晕了,还是死了?”
土狼不由一笑,这个小子看来也不像面上看来的呆头呆脑,“这个不好说。”
“你动的手?”
土狼摇头,暗暗指着一身白衫、正慢条斯理泡着茶的顾晨希,“柳炎川向来防人,除了自家人,他就信银豹。”
“为什么?”
“用命换来的,之前柳炎川在船上遇劫,一阵混乱中,银豹替他挡了一刀。”
为达目的,对自己还真狠!薛日泓忍不住暗呼了口气,不论是朔月堂或震天镖局,都该庆幸于咏贤的“大义灭亲”,不然与顾晨希为敌,下场难料。
“过些日子堂主便回来了。”薛日泓不请自来的坐到顾晨希身旁,“若对于家有何盘算,动手时可否放过副帮主?”
顾晨希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这清冷的眼神令薛日泓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堂主脾气倔,但念在她一片真心待你,尚抬贵手,不成吗?”
“小子,你不懂别乱说话。”土狼用力的拍了拍薛日泓的肩,“于家这些年害了不少人家破人亡,如今不过只是因果报应,欠人的总归得还。”
薛日泓脸上的笑意一失,“难不成副帮主之前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土狼看了顾晨希一眼,他没说,他也不好答。
薛日泓皱眉,“看来颇有来头。”
“恭王。”顾晨希冷冷丢下一句。
薛日泓一愣,他原指望土狼多少露点口风,却没料到回答他的竟然是顾晨希。
这算是中了头彩了,顾晨希竟告知他于家得罪的是恭王——如果是恭王,那就真的难办了,若是漕帮一倒,于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也不过是皇亲国戚一句话的事。
“于家那些脏事,不会连累堂主吧?”
“她姓于。”土狼同情的又拍了拍薛日泓的肩,“你说呢?”
“姓于又如何?”薛日泓一怒,“堂主早就脱离了于家,是朔月堂的人。”
见顾晨希冷冰冰的看着他,薛日泓的怒气登时一消,心里一寒,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怎么像要杀了他似的眼神,难不成顾晨希也忍心要对于咏贤下手?
“我的人。”
“什么?”
“她是我的人。”
薛日泓霎时无言,与无奈的土狼对视了一眼。
“好,”薛日泓顺着他,“她是你的人,你更该护她,不能让她有事。”
“放心,她不会有事。”
有了这句保障,薛日泓算是松了口气。
土狼却是皱起了眉头,从数年前于咏贤与顾晨希擂台交手,顾晨希轻手放过,他就察觉事情有异,但当时没有多想,到后来顾晨希与于咏贤成亲,第二次交手,再次轻放,他便已经知道事情不好,顾晨希摆明要护人。
土狼和太极是孤儿,因缘际会下被恭王收留,他们对恭王,除了感情,更多了份孺慕之情。但这些年与顾晨希并肩作战,运筹帷幄,刀里去火里来,这份患难之情也深植于心,若恭王与顾晨希意念相左,他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何苦为了她跟恭王闹不愉快?”
“她值得。”
这句话说得隐晦,但土狼听出了端倪。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这人向来心冷,也没见他多关心过一个人,现在为了于咏贤倒是优柔寡断了起来,若说没有情意,那是自欺欺人。
土狼一脸焦躁的看着面前的顾晨希,“恭王近期将来到南陵,他已直接发话将副帮主、于堂主的命留给他,他要亲自下手,若真到那日,你要怎么办?真跟恭王打起来?就算你有太子表兄护着,但恭王也是皇上的堂兄弟。”
“三不管的擂台上,拳头大的人做主。”
不会吧?!土狼瞪大了眼,无言了,难不成是要逼恭王与他上擂台打一场吗?
薛日泓在一旁听出了问题,看来这个想灭了于家的人连顾晨希都未必惹得起,这可难办了……
“镖局有事,我先回去了。”薛日泓急急忙忙的告辞,他爹护镖,不在镖局,他得回去跟彭四叔商量商量,可别等人杀到了家门口还搞不清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