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漕帮帮主与副帮主两家的不和算是彻底的浮上台面,原本摇摆在两边的底下人,终究还是得要选边站,于是最终看到的结果是于家的门庭冷清,谁输谁赢昭然若揭。
“终于舍得回来了。”
于咏贤才踏进门,就被个丢过来的茶杯伺候。
她灵巧的闪过,语气中满是讥讽,“三叔父,现在于家正走霉运,你还是别发脾气的好,以免把剩下的一丁点运气给吓跑了。”
堂上白幡飘飘,底下跪了好几个低头哭泣的女子,这些都是死去的于华全的妻妾,可惜妻妾再多,也没留下半个孩子。她见没人上前招呼她,迳自去点了炷香。
于庆辛气得浑身发抖,死命的瞪着她,昨天派人请了又请,竟连一面都不见,如今回来还一副神色自若、不把于华全的死当一回事的样子。
于咏贤拜了拜,将香插进香炉里,这才转身看着于庆辛。
丧子之痛难平,三叔父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想想也是,于华全可是他们这一支唯一的男丁,人一死,于家等同绝后。
“三天内,集结朔月堂和各地震天镖局的人手。”
于咏贤嘲弄的微扬唇角,“三叔父凭什么要我集结朔月堂跟震天镖局的人?”
“就凭你是于家人!”于庆辛说得咬牙切齿,“自然要替于家讨回公道。帮主不愿将柳智言交出来,还不要脸面的说我要讨公道不是不行,就约在三不管的擂台上定输赢,若赢了银豹,他就无条件将人交出来。他的算盘拨得精,让银豹上擂台,存心替他的儿子脱身,还要我赔上一条命。”
与银豹上擂台?!于咏贤先是微愣,最后嘴角微扬,“这倒是个好办法。”
“混帐!”于庆辛骂道:“你真想眼睁睁看着于家灭门?”
“三叔父说这话言重了,只是多年来,上至祖父,下至现在躺在棺里的于华全,咱们于家杀人越货,让人满门成冤魂的事做得不少,如今看来断子绝孙也刚好是报应而已。”
“混帐东西!”于民丰正好把于咏贤的话听得一字不露,一个大步向前,给了她一巴掌。
于咏贤也没躲,头被打得微歪了下,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她心中不屑的一哼,将口中的血给吐到一旁。
“早知当初就该杀了你,留着你这个逆女,吃里扒外。”于民丰怒道。
“祖父说的是,当年确实不该留我,今日或许就没有为难。只是可惜,祖父失了先机。以我现在的身分,祖父也动不了我。”
“你在这个节骨眼还向我显摆?!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朔月堂和震天镖局是你爹一手所创,要不是你爹——”
“祖父,”于咏贤一吼,打断了他的话,“创立朔月堂和震天镖局的人姓邵,他叫邵阳,跟姓于的没有关系。”
于民丰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料到她会反驳。
“于家欠了邵家多少,祖父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单派人打死邵老夫人,还派了我爹——你指使我爹背叛邵堂主,让邵堂主死在护镖途中,最可恶的是你留下我,利用我叔叔们的情义,在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样的一个恶人的情况下,让他们甘心为了护我而留在朔月堂和震天镖局里。
“我也够坏的,明明在三岁那年被叔父们骗上山,叔父们以为我死定了,毫无顾忌的说出许多实情,什么都知情的我却跟着祖父联手瞒下去,虽说我没有跟着你一错再错,我没有听你的话让朔月堂助纣为虐,但祖父也不要再逼我,不然我只能回去把事情全说出去,到时别说漕帮,就连我那些叔叔们都巴不得灭了于家!”
于民丰气不过,抬起手,又给了她一巴掌。“你敢!”
这一掌于民丰更是用了十足的力,于咏贤被打得踉跄了下。
于咏贤一抹嘴角,看着手背鲜红的血迹,若有似无的一叹,“别再打了,祖父,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难不成你还想还手不成?”
“我也希望我能还手,偏偏我就是嘴巴犯贱,说得出狠话,却做不出什么弑亲之事,所以今天才会看着祖父一错再错。”于咏贤吸了口气,挺直腰杆看着于民丰,“如今把话说开也好,祖父若图朔月堂和震天镖局相助就别指望了,但是祖父若可以选择放下屠刀,我倒是可以想办法安排人手送你离开南陵,寻处僻静之地安度余生。”
“我拼了大半辈子,你现在要我将一切舍下?我今天就算一死,也不会将我的江山让人。”
“祖父心意如此,看来也是无解。”于咏贤早料到无法说服于民丰,看着这一屋子的白,突然觉得有些如梦似幻,不懂人这一生拼死拼活的到底为的是什么,到头来都是空。“我出面,替于家跟银豹交手。”
于民丰没料到于咏贤会突然做下这个决定。
“当年在三不管的擂台上,他将我的手骨给折断,不过如今我也长进不少,真要交手,未必会输。反正我们于家现在也没得选,于华全已死,祖父年事已高,三叔父的能力……”
她不屑的上下扫了于庆辛一眼,“不值一提,于倩如那个死丫头又因为不想嫁给顾家二少爷,现在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点兵点将点来点去也只有我一个能上得了台面,自然只能我上了。”
“你是认真的?”于民丰有些难以置信,“上了擂台可是生死相搏。”
“我知道。三叔父去回个消息吧!若可以的话,就今日吧!早点把事了了。”她动了动脖子,嘴角微扬,心中莫名的觉得轻松不少,“不然三日后我要押镖入北域,不过当然,这得要我有命去,若没了命也无妨,反正还有三日,镖局只要重新派个人,也不影响出发的时辰。”
于庆辛怀疑的看着她。“你真要替我上擂台,一旦交手便是不死不休,你不怕死?!”
“怕!谁不怕死,”她的表情像是于庆辛问了个蠢问题,“我还有大好的人生,我还想留着小命。不过我不喜欢欠人,尤其是欠人情分。若我血中流着于家人的血,就是欠了于家人,我认了,就当报恩。”
看她说得神色自若,于民丰的心中有些异样的感受。
“有消息来朔月堂说一声,我得回去歇会儿。昨夜喝得多了,头还痛着,不过放心,我会准时到。”
看着于民丰若有所思的眼神,于咏贤的嘴一撇,可别说现在才来关心她,这可真会吓到人。
她没再多留,疾步走了出去。
上了三不管的擂台,不是生便是死——或许这也是她跟顾晨希之间最后的了结,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你说于咏贤是不是傻了?”土狼在三不管的楼上走来走去,“自己上门来送死?!”顾晨希戴着银制面具不发一语,于庆辛亲自送了消息到漕帮,帮主得知后立刻点头同意,情况转变,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土狼猛然停下脚步,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不如,我替你吧?”
顾晨希摇头,“她针对的人是我。”
“可是你对她下得了手?”土狼怀疑的盯着他,“恭王想要除去于家所有人性命,这是个机会,如今台面上看来,只有于咏贤的身分和身手最难对付,现在她自己上了擂台,在擂台上取她性命事情会简单得多。只是动手杀她,别说是你,连我都舍不得。她是个真性情的人,没半点像那些吃人骨、喝人血的于家人,偏偏她姓于,她爹还是副帮主长子于中“她不是于家人。”
“什么?!”土狼双眼微瞠。
“于中民死的时候,他的妻子并未有孕。”
土狼瞬间坐到他面前,“这话可不能胡说。”
“千真万确,是帮主亲口所言。他在多年前便已得知此事,他瞒着,打的是将来牵制于咏贤,进而控制朔月堂,毁了于家。”顾晨希淡淡的说道:“这次我会借柳智言的手杀了于华全,便是因为于华全前几日上了朔月堂大闹,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这段过去。”
“该死!所以你才在我们还没收集好那几个该死的狗官与漕帮勾结的证据前就出手让他们内哄,只是因为不想于咏贤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以朔月堂为傲,若身世浮出,她名不正言不顺,她的堂主之位不保。”
“顾少,我还真没料到你是个多情种,于咏贤不是于家的人?!你说于家这是不是报应,唯——个有出息的竟然不是于家的种。可是你满着,现在于咏贤却要替于家上擂台,这不是犯傻吗?你该去跟她说清楚,只要她知道了,肯定打消念头,不会笨到去替于家卖命。”
“不,知情之后,她更会站上擂台。”
“为什么?”
“因为她恩怨分明,就算不是于家人,于家也养育了她,这份情她欠了就一定会还。”
“麻烦,这事儿麻烦,真是麻烦。”土狼不由咕败。
虽有段距离,依然可以听到底下的躁动。顾晨希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应该是于咏贤来了,今日三不管擂台上的比斗,未比先轰动,下头几乎是人头攒动。
于咏贤是死心的想与他有个了断,他的欺瞒让她难受,他知道,但依然什么都不能做。他的手默默的摸着脸上的面具,这一点让他的心微疼。
于咏贤以为自己再与银豹站在三不管的擂台上会令她害怕,但如今真到了这一日,她的心头却突然平静下来。
四周很吵闹,但她彷佛都没听进耳里,只是静静的盯着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因为惧意,所以在几次短暂的碰面中,她从来不敢直视银豹的双眼,若之前她再更有勇气一些,或许她早看出端倪。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迟了。
“今日,用刀?用剑?”
若是拳脚相搏,还能留下一命,但一旦用兵器,就是不死不休,这个规矩于咏贤懂,顾晨希更清楚。
“堂主选吧。”
“好!刀。”于咏贤也不客气,朔月堂的武师擅用剑,震天镖局的镖师则喜用刀,所以不论刀法、剑术她都发挥自如。她接过一把刀来,“护镖途中若遇危难,大刀一挥,人头落地,比起剑来,耍弄得更爽快些。”
“好。”顾晨希伸出手,接过了土狼送来的刀。
出刀时机是一门巧劲,最凌厉的便是第一刀,几乎两人才站定,说出了声“请”,于咏贤已经不留情的出刀。
顾晨希拿刀一挡,她的刀法胜在快速,可惜力道不足。
他只是静静的观察,她的攻击凌厉,突然她一跃而起,刀由上而下,他眼里戾光一闪,没有躲开,但等到她刀要落在他肩上时他一个闪身,握住她的手,直接将人过肩摔在地上。
于咏贤闷痛“哼”了一声,拿刀的右手被反折,手上的刀落,直接被他压制在地。看台边的鼓动声响起,于咏贤的脸贴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