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她“做”些什么,但是他很清楚,他要的不是她在工作上的努力,而是……
而是那些连他都不知道的,该死的那些什么。
这样的陶景薇,教他好慌。
她的面容冷硬,像是将所有情绪都断绝了,令人难以看穿。
“你到底怎么了?从大勒回来后,你就完全变了样。”褚胤开口,脸色青白,莫名的气愤充塞在心中。
景薇的身躯微微一震,却没有开口回答。
大勒。
这个地方,那些记忆,她都刻意的收藏在心里,连提都不敢提,怕会伤了自己的心,而他,却如此的不忌讳。
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才能无心吗?
难道,在大勒时躁动的情欲,只存在她的心底,并没有在他的身上起作用吗?
“你真的不懂吗?”景薇在原地僵站著,半晌之后,才扬起眉,僵硬的开口。
“懂什么?”褚胤压抑的怒气爆发,他粗鲁的低咆。
“在大勒的一切。”景薇静静的回答著他。“那些……你都不懂吗?”
一句话,问得褚胤哑口。
隐约的,他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他没有忘记,那在大勒空气里浮动的情绪、情生意动的慌乱,那亟欲压抑的躁动情愫……那为了怕一切失控,从大勒急奔回来的匆促。
那一切,他是懂的。
但是现在,他不想承认。
“在大勒,不就是先替我的蜜月做准备吗?除了那些,还有什么吗?”褚胤嘴硬的否决那一切。
那些话窜入景薇的耳里,她所有的情绪都变得冰冷。
原来,那些她曾经在心里猜测的“以为”,都只是她自己的想像。
以为他会为了自己心动,以为他也动心了,以为……他们两个或许会有未来。
她做了一个白日梦。
一个夹杂著甜蜜、混杂著心酸,还有无数荒谬的怪梦。
接近绝望的冷静瞬间淹没了她,她没有难受,没有哭喊,只是专注的凝著他,仿彿除了他,再也看不进任何的事物。
褚胤突然发现,他无法迎视她这接近指控的眼神,慌乱的想要替自己找到路逃脱。
“你别落了以真的口实,让她以为我们怎么了,这两天她一直在问,像是又在怀疑什么……”他只想回到以前,那般轻松自在的模样。
突地,景薇冷冷的开了口。
“我们没有怎么了。”她的语气,有著前所未有的轻柔,像是了然。“诚如你所说的,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的表情很平静,笑容浅浅淡淡的,连语气都没上扬半分……但这样的她,却教他胸口蓦地浮现惊恐,只能勉强压制。
“那样就好,那你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你这样……”褚胤直到此刻才明白,这个小女人的态度,对他来说影响极大。
这就是她所能得到的评语,他说她阴阳怪气?
她用尽气力压抑,不让自己失控,勉强维持的冷静,在他的眼里,竟然叫阴阳怪气?!
绝望在心中形成阴影,牢牢地罩住景蔽的神智。
一瞬间,泪水迷蒙她的眼,胸口痛得撕心裂肺,冷静的假面,终于因为这个字眼而崩溃。
她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他要的是他们一如以往的相处,他要的是她默默的支持,他要的是她完全无私的付出……
他要的是,一切回到最初,他能享有以真的爱情,也能拥有她的友情。
但……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对景薇来说,这是最可怕的折磨,也是最彻底的伤害。
她的心被他残酷的言语撕碎,灵魂感官上的痛楚,让她根本无法呼吸。
他想逼迫她,他要她开口,要她自己承认,申明那些感觉,只是她莫须有的错觉,一切都是不实在的。
他明明知道她动了心,却还是推开她……
景薇咬著下唇,因他话里的涵义而轻颤,因为察觉两人的不可能而无力。
“有很多事,不是你不去想,就能回到原点的……”她一字一句,仔细说著,仰头望进那双黑眸。
她的话,教他震颤。
只因为,她竟然如此懂他。
知道了他的逃避,知道他的退缩,知道他一点也不想破坏眼前的一切。
“可以的,一切都来得及。”褚胤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忽视那慌乱的感觉。
景薇只是摇摇头。
“来不及了,早在我们认识的那一年,就来不及了。”她淡淡的开口,紧闭著眼睛,不愿意再听他的否定。
他可以忽视她的感觉,可以说那是她的妄想,但是在骗了自己那么多年之后,她只想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
那种不安,又一次夹杂著慌乱袭击而来,褚胤浑身一僵,震慑的看著她,同时也看到那滴终于落下的泪。
心,像是被谁扯住,她的泪像是落在他的胸口,更令他心浮气躁。
隔著距离,一双清澈的眼儿望定他,再也不想费心遮掩她的在乎,不想让他继续感觉安心,她要他一个决定,也要……给自己一点清心。
要就要,不要……那就算了,她已经豁出去了。
还没从大勒离开之前,她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不想让事情再继续纠缠不清下去。
褚胤在一时之间,竟无法忍受她用那种神情看著他,仿彿清楚他并不是不为所动,仿彿知道他此刻的愤怒只是虚张声势,只是想强迫她留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像以真说的,你对我动了心?你真要我因为这一点开除你?让我们以后连见面都不用了?”恐慌袭上心头,他的笑容变得讽刺,意欲掩盖心中的震撼。
其实,他只想藉由这几句话,提醒著彼此,他们谁也不能再进一步,否则一切都将完全的乱了序。
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当景薇想进却进不了的时候,她也可以选择完全的退却。
话,是他起的头,而她,会让他如愿。
“其实,我不会逼你下这个决定。”景薇喃喃说道,说出口的话却显得那么虚弱。“真要这样,就白费我们这些年的交情。”
“你懂就好。”褚胤的心终于稍稍松懈,以为她终于懂得这事情的严重性。“我真的不希望会失去你……”
这句话,却突地让景薇笑了出来。
纵使笑得凄凉,笑得无奈,但她真的是笑了。
只是,她的笑没让他感觉轻松,反倒让他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情绪,再一次的紧绷起来。
褚胤凝眸看著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察觉她眼中另一种沉潜的决定,那是一种让他心慌的眼神。
“你已经失去我了。”景薇主动的开口,眼角是冷漠的,唇角是冷静的。
“景薇……”褚胤的脸色,随即变得跟她一样苍白,心里的恐惧来回冲撞,泛起陌生的疼痛。
他不愿,也不敢去猜测她的言下之意。
景薇轻叹了一口气,虚弱地摇头。
“一直以来,你都不想伤害以真学姐,不是吗?”景薇反问。
褚胤答不出话,也无法点头。
但无所谓,景薇一向知道他的心意。
“你希望我能跟以前一样,希望我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因为你不希望你自己为难,不希望学姐生气,我说的……有哪句话是错的?”
褚胤只能僵硬的瞪著她,仍是没有开口,更别提回应。
但是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总是怜惜著学姐的苦,却为何没看见,在一次又一次的相处里,在每次的眼神交会中,她也同样伤痕累累?
她不是没有知觉的,他能体会学姐的难受,为何总是独独忽略了她。
“我们先不要谈这个……我们……你先出去,我再好好想想……”褚胤黑眸里没有半分冷静,这个时候的他,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决定。
“不用想了,也不需要谈了。”景薇只是笑,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总经理……我要辞职。”
褚胤听完,先是一愣,然后蓦地脸色突变。
“我不准!陶景薇你听到了没?我不准!”褚胤突地大声咆哮,像是受伤的野兽失控地吼叫。“我不准你辞职,你只是在说气话!”
景薇紧闭著双眼,脸色是可怕的灰白,像是说出辞职那句话,已耗尽她所有的力气一样。
没错,她就是在赌气,总该换他尝尝被拒绝的感受。
她的心不是铁打的,任他怎么摔都不会痛。
她吃疼了,想退出了。
这场游戏,她不想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