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阁里的徐嘉佟却丝毫不以为意,今日自一大清早起就在小厨房忙和着。
“娘娘,你要做些什么?”花儿眨巴着眼,一脸期待。
“枣泥山药糕。”
“哇!看起来好好吃!”
看着花儿一副要流口水的样子,徐嘉佟一笑,“放心,到时一定多留些给你。”
“谢谢娘娘!”花儿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了。
“你这丫头,每次都顾着跟娘娘讨吃的。”兰儿走了进来,好笑的看着花儿说。
“谁不知道娘娘最疼咱们了。”
“你啊!怎么不用用脑子,娘娘这般辛苦是为了谁?”兰儿轻推了推花儿的额头,虽然娘娘不说,但她知道这糕点可不是娘娘一时兴起想做,而是是特别为了皇上准备。
因为皇上大病初愈,所以娘娘才会做这种健脾益气、补而不腻的应景小甜品,娘娘其实也没有嘴上说的冷情嘛。
花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想了一会儿,“为太子爷吗?”她虽然傻,但也知道娘娘一心委曲求全都是为了太子殿下。
“傻瓜,娘娘是为了皇上!”
徐嘉佟听见,手里动作一顿,想反驳又说不出话来,只好当作没听到,继续做事。
“皇上?!”花儿嘟了下嘴,“那死没良心——”
兰儿立刻抓了把绿豆泥塞进花儿嘴里,“有些话,你给我死死的吞进肚子里!”
花儿将口中的绿豆泥吞下肚,“人家说的是实话!”
“那也不能说啊!”
“做人还真累,话都不能说。”花儿舔了舔嘴,“这个好吃!兰儿姐姐,这是什么?”
“绿豆泥。”兰儿对她无奈一笑,这才转向徐嘉佟,“娘娘,这是你要的绿豆泥,是要做什么用的?”
“想做些绿豆棰。”
“绿豆栊是什么?!”兰儿不解。
“就是……”徐嘉佟欲言又止,该怎么跟她说呢?
她前一世出生在台中,隔壁就是间饼铺,从小就在一旁看着,久了也学会做这些简单的甜品,中秋到了,她做不来月饼,但绿豆栊倒不难,今年突然想要好好的尝尝这个老滋味,也打算做一点给夏宏询吃,“你在一旁看着就是。”
“是。”兰儿在一旁勤快的帮忙,花儿则是在一旁说是帮忙,但却有一口没一口的偷吃,逗得徐嘉佟和兰儿忍不住笑。
“娘娘,今日中秋,娘娘本该主持拜月祭,皇上也开了口要娘娘去,不去真的没事吗?”兰儿的神情有一抹担心。
“能有什么事?太后早下了旨。”徐嘉佟压根不在乎,“这说穿了也只是家祭而已,在后宫这一大家子里,谁的旨意大得过太后,更别提我早就病得快死了。”看着徐嘉佟因为炉火而红扑扑的脸,实在看不出病态,兰儿忍不住一笑,“若有什么不怕死的人现在冲进来,可一眼就能看出娘娘身体强健。”
将手中的内皮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徐嘉佟语调轻快的道:“我这里冷清,不会有人来寻晦气。对了,太子跟前的人可有伺候妥当?”
“刘嬷嬷是先太皇太后的人,就连太后都得以礼相待,太子吃食都由刘嬷嬷亲自看着,自是妥当,桂儿、小李子也机灵,有事会立刻通传,娘娘宽心。”
“那就好。”只要夏宏询被好好照料,她也就放心了。
太后所居的慈云宫方向放出了烟花,徐嘉佟坐在清碧阁外的凉亭望了过去,想想这帝王的宠爱不就像天空绚烂却稍纵即逝的烟花,她暗自嘲笑自己怎么还会对他抱有期望,相信他真的会来。
她吃着绿豆栊,烟花似乎是放完了,只剩天上一轮明月高挂,四周一片静默,这份突如其来的寂寥令她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心头承载着这么多烦扰,宫里的人争了一辈子,算了一辈子,到头来争到的又是什么?
古往今来,明月依旧,谁又能如明月一般荣耀千古。
“小六子说你身子不适。”
听到身后的声音,她被嘴里的绿豆栊给呛住,用力捶着胸口,死命的将卡在喉咙的食物给吞进去。
夏涣然见状,连忙上前拍着她的背,“没事吧?可要宣太医?小六子!快宣——”
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不过就是噎着,若是真宣了太医来,岂不让人笑话。
小六子在一旁机灵的拿了杯茶上前,夏涣然立刻接过来,亲自喂她喝下。
徐嘉佟喝了好几口茶,这才顺了气,有些埋怨的看他,这个时候不陪着他那些妃嫔们,来这里吓她做什么?
“可有好些?”他担忧的看着她。
她又喝了口茶,这才点了点头。
“又不是孩子,吃东西如此狼吞虎咽,真是没了规矩。”看着她涨红的脸,他忍不住捏了下,“不过仔细想来,你没规矩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罢了。”
她心中不以为然的翻着白眼,虽然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心里头却有些开心他真的依言前来。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让你如此着迷,连朕来了都不知?”他迳自拿起桌上的点心。
她还没开口,他就吃了一口。
“皇上怎可拿了东西就往嘴里塞,”她拉住了他的手,“不怕有人下毒吗?”
他反手握住她,满脸笑意,“你会害朕吗?”
她看着他的眼底添了分无奈,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他不放,“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朕信你,这宫里就你不会害朕。”
她几乎要皱起眉头,这话难不成在说这宫中有人想害他这个皇帝不成?
“皇上怎么这么说话?!”
“放心吧,除了小六子外,其他人都在外头候着。”他的眼神闪过一丝阴冷,但随即隐去,察觉手掌心里的冷凉,眉头皱起,“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伺候的宫女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臣妾让她们——”
“还不来人!”他打断了她的话,斥了一声。
不远处的小六子连忙派人去叫,不久,兰儿和花儿匆忙跑了过来,跪了下去。
她们刚刚在屋子里开心的喝茶、吃点心,加上皇上驾到时没让人通知,花儿现下嘴角还挂着糕饼屑呢。
徐嘉佟暗暗对她使了眼色。
花儿不明所以的眨着眼,看着徐嘉佟的眼色,摸摸脸,又搔搔头,完全不知大祸临头。
徐嘉佟见状,只能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
“天凉了也不知替主子加件衣服,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夏涣然沉下了脸。
兰儿立刻惶恐地弯下身子,头都快磕到地上去了,花儿愣了一下,慢半怕的照着做。
“奴婢该死!”兰儿连忙说道:“皇上饶命!”
“来人啊!把她们拖下去!”
徐嘉佟的手拉住了夏涣然的衣袖。
夏涣然头一低,扬了下眉。
她轻摇了下头,纵使明白她不该出声替下人求情,打了当今圣上的颜面,但兰儿和花儿是她的宫女,对她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纵然是他,她也不许他动她们分毫。
“要怪就怪臣妾,想要一个人清静一会儿,就要她们全都退下,方才看着烟火出了神,所以没注意到天凉如水,皇上息怒。”
夏涣然感到新鲜,嘴角不自觉的微扬,“皇后竟然为了两个宫女对朕低声下气?”
“臣妾对皇上向来恭敬。”徐嘉佟跪了下来,“皇上若要怪罪,就怪罪臣妾吧。”
夏涣然伸手将她拉起来,“方才见到朕不跪,如今在宫女、内侍面前双膝就碰了地,这表面功夫做得还真是不错,朕算是服了你了!”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着她的笑,夏涣然无奈的摇头,“罢了,你们都起来,还不快给主子拿衣服来。”
“是!”兰儿跪拜完,低着头起身,见花儿还傻傻的跪着,不动声色的拉了她一下。
花儿搔了搔头,她知道兰儿要拉她走,但是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皇上,她心里可有很多话要说。
“皇上,”她抬起头,“奴婢有话要说。”
徐嘉佟看着她,心一下子吊到半空中。
夏涣然看着徐嘉佟,就见她对着自己的宫女挤眉弄眼,但那宫女似乎没意会到,没想到这清碧阁除了她这个奇特的主子之外,还有一个傻宫女。
“说!”夏涣然心情大好,自己的皇后看来有个弱点被他发现了。
花儿用力的点着头,发挥了她的直性子,“皇上,奴婢也想好好伺候主子,只是每月的吃用都短少,现在都中秋了,却连今年要做冬衣的衣料都还没送来,娘娘根本没几件保暖的衣物好穿,要不是还能从太子那里分点东西来,娘娘可能都冻死了。”
兰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丫头平时看来傻不拉叽的,现在竟然有胆说这种话,只是清碧阁的东西虽然短缺,但娘娘离“冻死”其实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徐嘉佟揉着头,无力的在心中叹了口气,静静的看着花儿,傻丫头就是傻丫头!
在她还没出阁时,这丫头就跟在她身边,原本她出嫁时还不想让她跟着,就怕她那傻性子会给自己或她惹事,但终究舍不得,花儿的单纯让她相信她这辈子都会真心待她,忠心不二。
所以最后她缠着祖母让花儿随着自己出嫁,这么多年来,花儿还是傻不愣登的
一条筋性子,不过反正她被废了,在清碧阁里,花儿的直性子也惹不了事,还常逗乐她,日子也没太大的风波,但这次……
夏涣然皱起了眉头,转头看着徐嘉侈,脸上已经有了怒气,“这奴婢说的可是真的?”
徐嘉佟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毕竟她不想跟统掌后宫内务的李墨芸硬碰硬,但若现在不承认,只怕花儿少不了一顿罚,严重点说不定连命都没了,这丫头还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她终是开口,语调依然平静,“宫里的奴婢就算跟天借了胆也不敢骗圣上,自然是真的。”
小六子也连忙跪了下来,“皇上恕罪,昨日奴才在衣库遇见了兰儿,听她提起几个管事的太监、宫女克扣了清碧阁的物品,原也想找个机会跟皇上一提,但今日中秋,奴才找不着机会,所以才——”
“这些该死的奴才!”夏涣然咒了一声。“全都给朕抓过来,朕要亲自问问,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看夏涣然的表情,该是有人要倒楣了。徐嘉佟像是局外人般没说话,宫里的奴才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揣摩上意,她不过是个失势的皇后,聪明的绝不会压宝在她身上,只是谁也没料到她竟有风云变色、咸鱼翻身的一天。
今日一追究,首当其冲要倒楣的便是静贵妃,只不过以她的聪明,怕只会推个奴才来顶罪,最后可怜的也是那群卑贱的下人。
虽说入宫多年,自然明白为几条人命搁在心头不舒坦,但她终究还是看不惯,心狠不下来。
“皇上,臣妾头有些疼……”
“你进屋去吧。”看出她不想看他责罚人,夏涣然手一挥。
她立刻行礼,退了下去,两个侍女忙跟上。
“皇上这是要替娘娘出头了!”兰儿兴奋的道。
“皇上怎么没给咱们衣料呢?”花儿在意的点跟兰儿完全不一样。
“放心吧,会有的。”兰儿笑着看了眼花儿,“你这次倒是立了功了。”
花儿不知道立不立功,突然拍了下额,“我还忘了说吃的!”
“那个不重要啦。”兰儿挥了挥手。今天皇上的态度摆明了告诉宫里上下,皇后还是皇后,以后看谁还敢对清碧阁的事不上心。
徐嘉佟待在屋里,慵懒的卧在榻上,外头吵杂了好一会儿,随后听到板子不停打在肉上的声音,却没听到哀叫声。
“静贵妃交出了两个太监,一个老宫女,皇上让人打了他们好几十个板子,要他们招出是谁主使,但那几个咬死是自己贪,瞒着上头据为己用。”兰儿从外头打探了消息,到了徐嘉佟的跟前禀报,“小六子公公说,皇上气极了,又怕娘娘听了心里不舒坦,所以打板子时,硬是把那些个奴才的嘴给塞住,所以连痛叫声都出不了。”
徐嘉佟轻叹了口气,打人板子还塞了嘴,这夏涣然倒是真不打扰她的清静,但她心头依然烦躁,没多久,外头真的静了下来。
一看到小六子推开门,兰儿立刻退到一旁,徐嘉佟起身迎了上去,看着铁青着脸的夏涣然大步走进来。
“全都退下去!”他的大手一挥,口气不善,眼角瞄到徐嘉佟的身子也跟着太监、宫女往门口移动,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皇后,不包括你,你给朕留下。”
徐嘉佟心中犯嘀咕,惹他的人又不是她,但仍立刻停下动作,跪了下来,“臣妾惶恐。”
他没叫她起身,迳自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徐嘉佟低垂着眼,也一声不吭。
最终是夏涣然沉不住气,粗声粗气的问:“可有话说?”
“自然有。”
夏焕然立刻坐直身子,“说!”若她开口,他一定为她出头。
“请皇上将东西还我。”她抬起头,直截了当的说。
他一愣,还以为她要再参李墨芸一本,现在竟然要他还东西?
“什么东西?!”
“臣妾的泥人娃娃。”
“什么泥人娃娃?”他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但依然装傻。
“昨日皇上来过之后,臣妾做的那个农村模型里的两个小泥人就不见了,清碧阁里向来没外人进出,除了皇上,所以请皇上将泥人还给臣妾。”
“这紫禁城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样东西不是朕的,朕想要就要,不还你能奈我何?”
他实在无赖,她忍不住轻摇了下头,“皇上这样可真没个皇帝的样子。”
“你自己也不像个皇后,”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回嘴,“咱们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谁也没脸说谁。”
看他摆明不打算物归原主,她只好说道:“皇上要就给皇上罢了,大不了再做一对便是。”真不知道他要那不值钱的小玩意做什么。
“这样极好。”他一脸开心的样子,“你一对,朕一对,想着彼此时就可以稍解相思。”
她哑口无言了,她是在作梦还是他病了?怎么老说些怪话,她彻底被他搞糊涂了。
他看着她,难得见她脸上显出情绪,他还以为她成了个没感情的瓷娃娃呢。
他一把拉过了她,不顾她挣扎的要她坐在身边,紧搂着她不放,“别动,你再乱动,朕就派人杖责你身边宫女,瞧你这身子,单薄得像张纸,可见没好好伺候你。”
她身子一僵,竟然拿兰儿她们威胁她,好不容易过了些太平日子,看样子老天爷偏跟她过不去,她知道他向来说一不二的性子,只能没好气的任他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