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服侍着徐嘉佟用膳,看着今日她的食欲好些,这才稍稍安心。
“你娘和弟弟可好?”
听徐嘉佟问起,兰儿立刻答,“回娘娘,我娘和弟弟都出发到南方去了,这一切还得谢谢娘娘。”
看着兰儿的眼眶微红,徐嘉佟轻叹,“是你娘和弟弟自个儿有福,只是可惜了,皇上虽放过了他们,但此生却不能再回京,苦了你了,连送行都不成。”
“兰儿一点都不觉得苦,皇上和娘娘饶过奴婢的娘和弟弟,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徐嘉佟轻拍了拍兰儿的手,小福子的声音爽朗的传来,“丽贵妃求见!”
昨日才被准许离开慈云宫,今日就来了。徐嘉佟心情不好,实在不想理会,但人到了门口,又不得不见。
“叫她进来吧。”她被扶到椅上,淡淡的交代。
“娘娘万福金安。”丽贵妃进了门柔柔的行礼。
“起来吧。”徐嘉佟昏昏欲睡的用手撑着头,看着丽贵妃明显樵悴的身影,看来这一阵子在慈云宫里过得不是太愉快,“才从太后那出来,丽贵妃不好好歇息,怎么来了?”
丽贵妃的笑容有些勉强,虽然她被责罚一事宫中人尽皆知,但可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就这皇后……
“听闻娘娘身子不适,今儿个臣妾特地煮了些燕窝给娘娘养养身子。”
“丽贵妃有心了。”徐嘉佟向一旁的兰儿使了个眼色,兰儿上前接过了燕窝放到一旁。
“看娘娘气色,身子该是好了许多。”
徐嘉佟压根不认为丽妃真是为了她的身子来的,她跟那个不知隐其锋芒的李墨芸比起来含蓄许多,平时待人处世进退有度,后宫有不少人都对她赞誉有加,但这世上可怕的是那不会叫的狗,她的城府之深,远在李墨芸之上,道次会把宫里的一个小宫女折磨至死,还让长平公主给抓个正着,倒是大大栽了个跟头。
她意兴阑珊的扯了下嘴角,“身子是好了许多,就是容易累,若丽贵妃没事就退了吧。”
“是,只是娘娘,”丽贵妃嘴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徐嘉佟冷冷了扫她一眼,平时还有心思应付,但徐家才出事,心情正差,现在看她这做作样子,实在很碍眼,“看你的样子,不管本宫允或不允,你想说还是会说,又何必多此一问?”
丽贵妃轻声一笑,一脸无辜,“臣妾只是怕娘娘这阵子身弱,脑子就把一些本该牢牢记得的事都给忘了,所以才特来关心几句,娘娘可不要弄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徐嘉佟懒懒的看着她,听出她话中有话,轻挑了下眉,“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嘴碎。”
“本是如此,只是……”丽贵妃声音陡然一低,“少了册封,娘娘在这宫里可什么都不是,纵使现在皇上宠着,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还陷皇上落了个淫/乱后宫之实,太后现下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可说不准会忍到何时,臣妾实在替皇上担心啊。”
徐嘉佟神情依旧,但心头倒是有些惊讶,这丽贵妃竟然知道她被废之事,看来她跟太后之间的关系比她想像中还亲近。
“娘娘心里该明白,徐氏一门已灭,朝廷上下的局势今非昔比,臣妾还请娘娘凡事多思量,别做非分之想,自然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徐嘉佟轻声一笑,“我也想安稳过日子,但皇上要来,我能挡得了吗?丽贵妃如此皇上着想,不如去跟圣上说说,要他别来了,以免淫/乱后宫,落人口实。”
丽贵妃表情微僵,这些话她哪里有胆子去说,一个不好,可会惹恼了皇上。
“不过我还是得谢贵妃娘娘抬爱,”徐嘉佟站起身,在丽贵妃惊讶的神情下跪了下来,“我以后凡事自当小心为上。”
看着徐嘉佟恭敬的举动,丽贵妃若有所思。她当然不会信她,这宫中的争斗养成了她多疑的性子,原以为这个虚有其表的中宫不再是威胁,反而是压制静贵妃的好棋子,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原本沉得住气,愿意等待,但是这次皇上竟然带着她出宫,一去数日没有音讯,她心中七上八下,就在这个时候抓到了跟静贵妃通风报信的宫女,一气之下杖责了一顿
,却正好被来访的长平公主撞见,还被不顾颜面的斥责了一顿,最后更闹到了太后的跟前,被罚抄佛经,拘在慈云宫内,她心中的愤恨不平可想而知。
看着恭敬的徐嘉佟一脸淡然,令她几乎忍不住想要狠踹她一脚,她可不信她心中真不眷恋权势。
只是原想大大扫她的颜面,讽剌一番,但如今她直接示弱,倒令她不知该如何发作。
“皇上驾到!”
丽贵妃闻言大惊,连忙伸手将徐嘉伶拉起,若这副景象让皇上见了可不得了。徐嘉佟被动的让她拉起来,看着丽贵妃脸上换上娇柔的浅笑,不禁觉得可笑,这宫里的女人个个不简单,翻脸比翻书还快。
“皇上!”丽贵妃一双美目深情的望着夏涣然。
夏涣然只是扫了她一眼,迳自拉着徐嘉佟坐了下来,再也没有看向丽贵妃。
丽贵妃受到冷落,心头不是滋味,却又不敢发作。
“这几日天气多变,”丽贵妃柔声说道:“娘娘才回宫,所以臣妾特意来看娘娘。”
夏涣然冷冷一哼,看都没看她一眼,意有所指的说:“有心思想着旁人,不如跟着太后多看些佛经,心怀善念才是。”
丽贵妃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原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死不足惜,没料到搞得人尽皆知不说,现在连皇上都厌恶,不由得双眼含泪委屈道:“臣妾冤枉,这一切都是静贵妃所害,那小小宫女是静贵妃——”
夏涣然狠狠瞪了她一眼,丽贵妃立刻噤声。
“事到如此还不知自省,真是无可救药,”他斥了一声,“滚出去!”
丽贵妃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退了出去。
徐嘉佟见状,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夏涣然长手一伸拉过她,“没事叹什么气?”
“一叹丽贵妃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二叹皇上心狠,不知怜香惜玉。”
“她是太后许给朕,又不是朕要的。”
这话实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她看了一旁的兰儿一眼,兰儿一笑,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等等,”夏涣然看着兰儿,“手上拿的是什么?”
“回皇上,”兰儿老实的回答,“是丽贵妃方才呈上的燕窝。”
夏涣然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冷冷的下令,“拿出去,倒了!”
“是!”兰儿点头,领命退下。
徐嘉佟轻挑了下眉,替夏涣然亲自倒了杯茶,淡淡道:“好好的东西怎么就倒了?”
“人家呈上的东西就吃,不怕有毒吗?”夏涣然一哼,喝了口她呈上的茶,“瞧你平日机灵的,怎么现下就笨了?”
“若真要下毒,连皇上现在喝的这杯茶都能动手脚。”
夏涣然泰然自若的将口里的茶水吞了下去,看着她道:“朕信你不会害我。”“丽贵妃温柔婉约,也没那个胆子敢毒害中宫。”
“什么心思就做什么事,这宫里头个个不容易,不害你不是温柔婉约,而是留着你还有用处。”
她轻声一笑,“这可不是皇上该说的话!”
“别跟我说该不该。”他忍不住伸手轻捏了下她的鼻子,又问:“可有受委屈?”
她摇了摇头,“那丁点心思,臣妾还看不在眼里,倒是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累了,想来你这里歇会儿。”说着,他竟然直接就躺在她大腿上。“看你精神好多了,朕也能稍稍安心。”
他不是不知她心中还是介意他处置徐氏一门,但这却是情非得已,不得不为之。
她低头看着他,想要提醒他记得自己的身分,却想着他说清碧阁里没这么多规矩,便闭上了嘴。
想起丽贵妃离去前那抹哀怨的神情,她不禁轻摇了下头,忍不住拉了下他的头发。
他闷哼一声,睁开了眼,“做什么?”
“你睡得安稳,也不想想你的女人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你在清碧阁里闲了这么些年,也该管管事了。”他意有所指的道:“别让下头的人爬到了你的头上。”
“你似乎忘记我已经被废了。”
他脸色沉了下来,这是他最不想提及的一件事,“就说要收旨意,你偏不要,这不是自个儿找气受吗?”
“这不是给自己找气受,而是无论有没有恩宠,我的日子也一样在过,君无戏言,怎有下旨又收回的道理,皇上就省点心思吧。
“你——”他翻身要起来。
她轻压他的肩,制止了他的动作,“睡吧,未来就像是天上的云,谁也不知要变化成什么模样,就像之前牛嫂子跟我说的,千算万算算不过天,我知道你的心就好。”
他轻哼了一声,“你倒是想得开。”
“不想开点,日子怎么过?”她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吻。
他在她抽身离开前反拉住她,结结实实的给她一吻。
如今天虽还冷着,但已经不下雪了,刚下了场雨,太阳露了脸,徐嘉佟难得踏出清碧阁,过几日便是夏宏询七岁生辰,她自然又以身弱为由,将事情交给了李墨芸发落,夏涣然心中不快,但也拿她没办法。
宫中为了太子生辰而忙碌,连带着她也好几天没看到夏宏询,所以今日她特地做了些糕点来给他,又怕夏涣然知道后又吃莫名其妙的飞醋,所以也叫人送了一份去清思殿给他。
“皇姑母送我一匹很漂亮的小马儿!”夏宏询一见到她,像是献宝似的冲了过来,拉着徐嘉佟不放,他刚与几个年龄相仿的皇族子弟上了一个上午的近身搏击,流了整身汗也不顾太监要拉他去梳洗,兴匆匆的说道:“让询儿带母后去看!”
“好,等会儿看。”徐嘉佟脸上带着浅笑,从兰儿手上接过帕子,细心擦着他额上的汗。
“皇后娘娘!”一个比夏宏询大一些的孩子恭敬的行礼。
“是靖王爷的小世子。”从小跟在夏宏询身旁的刘嬷嬷轻声开了口。
“原来是靖王爷府的世子爷,转眼已经这么大了。”徐嘉佟对他一笑,知道夏涣然很重视靖王爷这个堂弟,让夏宏询跟着几个世子玩在一起,很多事都不言可喻了。
“先带主子们下去梳洗,本宫做些点心送给太子和世子们。”
“是!”刘嬷嬷连忙点头,招呼几个小祖宗离开。
“难得能见到皇嫂踏出清碧阁。”
听到声音,徐嘉佟嘴角一扬,看着远远走来的夏彤希。“公主。”
在徐嘉伶行礼前,夏彤希伸手扶住了她,“说说话而已,还行什么大礼,我没这么多的规矩。”
“询儿一见臣妾,就提公主送的马,乐得像要上天了。”
“他喜欢便好,我特别请五皇叔留意,这是匹难得一见的千里马,不过还有些野性,得花点时间磨磨才行。”她拉着徐嘉佟的手,给了个眼神,宫婢们全都退了一段距离,她这个人向来没这么多心思,知道徐嘉佟是真心为自己的兄长,也就喜欢她,“太后今天一早又宣丽贵妃去斥责了一顿。”
徐嘉佟双眼微敛,昨天丽贵妃来了趟清碧阁,夏涣然虽然知情,但也不至于会闹到太后跟前,怎么不过一晚的时间,就传进太后的耳朵里了?
“太后是什么人啊,”夏影希撇了撇嘴,“我五皇叔都打心底害怕的老祖宗,这宫里哪件事能瞒过她的眼,太后老人家嘴里许多事不说,只是不想添乱子,让我皇兄为后宫之事烦忧。丽贵妃可是她一手拉上来的人,目的也不过是要她消消静贵妃的气焰,可不准她有非分之心,偏偏拘着她抄了几篇佛经也没用,佛口蛇心,看来丽贵妃在宫里受宠的日子也到头了。”
徐嘉佟笑了笑,“公主长年在西北,宫中的事倒知道的比臣妾还要清楚。”
“皇嫂别取笑我了,我虽在西北,但为求自保,没多长个心眼,放些人在宫中打探是不成的。”
生在皇室也有常人没有的烦忧,就算贵为公主也得如此小心翼翼,徐嘉佟不由得感叹。
“这次丽贵妃宫里被她折磨至死的宫女是静贵妃的人,”夏彤希与徐嘉佟来到马厩,“丽贵妃这次可是把静贵妃给牢牢恨上了。”
徐嘉佟低头不语,看来这宫里早晚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