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纤瘦的女子身影鬼鬼祟祟地走进西三所内某座院落的小厨房,举高手上的烛台,结果还是不慎踢到摆在灶旁的水桶,发出声响,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幸好没有人听到,女子赶紧寻找所要的东西。
到底放在哪里?
听说那味道很臭,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才对……
四周十分安静,只听得到急促的呼吸声。
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难道不是放在这里?
现在该怎么办?
要先回去,改天再来吗?
就在这当口,外头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吹熄烛火,接着往外跑。
王厨子呵欠打到一半,看到有人从小厨房内冲出来,心想都这个时辰了,徐夫人也已经回房歇着,应该不会有人在里头。
“是谁?”他喝斥。
女子身影很快地往另一头跑,连头都没有回,不过却故意遗落一样东西,也算是达到这次行动的目的。
“站住!”王厨子察觉有异,马上大叫,却见对方身上似乎掉了什么,连忙捡起来看,很像是药包,想再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他拿到鼻子前面嗅了嗅,并没有味道,不过肯定是不好的东西,否则何必偷偷摸摸的,一定是想干坏事,这可真的不得了了。
于是,王厨子马上去找秀珠,请她把这件事告知徐夫人。
秀珠也觉得事态严重,立刻禀明主子。
“有看到是谁吗?”徐敏将药包小心地打开,里头是莹白色粉末。
她摇了摇头。“王厨子说没看到脸,不过应该是府里的婢女。”
“府里光是婢女、丫鬟和嬷嬷就有上百个,要从何找起?”宝珠愈想愈可怕。
“该不会是想下毒吧?”
“下毒!”明珠惊呼。
宝珠捂住她的嘴巴。“小声一点!”
“如果她的目的是把这包药粉放进饭菜里头,可是都这么晚了,小厨房里连剩菜剩饭都收拾干净了……”说到这儿,徐敏马上想到臭卤水,如果将这些莹白色药粉倒进去,再把盖子重新封好,绝对不会被发现。
“夫人想到什么?”秀珠问。
徐敏心口狂跳。“还是等确定这是什么药粉之后再说。”原本只是想到戏里头常演食物被仇家下毒的情节,所以临时决定把臭卤水移到他处,想不到这么狗血的剧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若是被掺进毒药,不只是她,也会间接害了其它人。
“药粉?谁生病了?”刚进房门的元礼正好听到这句话。
“没人生病,只不过……”徐敏站起身来将手上东西递给他,并说明事情经过,听得元礼是脸色大变。
他顿时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们马上去找刘墉,还有把良医正叫来!”
秀珠三人不敢多问,赶紧去办了。
“冷静一点!”徐敏将他按坐回椅上说。
元礼一把握住她的手,而且握得好紧。“教我如何冷静?万一有人下毒,最有可能要害的就是你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她早就猜到了。“幸好及时被人发现,才没有成功。”
想到对方歹毒的心思,不禁打从心底发冷。
他目光一冷。“你想会是谁?”
“咱们没有证据,只能单凭臆测,对方也不会承认的。”虽然王妃的嫌疑最大,可是为了元礼,还有世子,徐敏真的不希望是她。
“你说得对。”元礼又何尝愿意把矛头指向自己的王妃,可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等良医正来,问了便知道。”
过了片刻,刘墉和良医正赶到西三所,在前厅等候元礼到来,两人互望一眼,都不知发生何事。
待元礼和徐敏来到前厅,说明原委之后,便将唯一的证物交给良医正。
“你看看这是什么?”他问。
良医正双手接过,先是端详一番,再用指腹沾了少许粉末,放在舌尖,尝过了味道,便抚着下巴的胡子说:“这是玄明粉。”
“玄明粉?!可是有毒?”元礼从齿缝中迸出声音。
他拱手回禀。“请千岁放心,玄明粉无毒,大多用于泻下剂,也就是大家常说的泻药,会让人多跑几趟茅房,要是服用太多,就得赶紧止泻。”
徐敏听说是泻药,一颗心也稍微安了,对方的用意既然不是要毒死她,连带其它人的死活都不顾,那么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造成恐慌,让大家都不敢再吃臭豆腐,也藉此中伤她的名誉。
“这几天可有人跟良医所要玄明粉?”元礼又问。
他又拱手。“回千岁,玄明粉的用途在于泻热通便、清水消肿,算是很常用的中药粉,府里的仆役下人身边都会存放些,以备不时之需。”
元礼拍了下座椅把手,一脸扼腕和气愤。“那么就无法查出谁是下药之人了……刘墉,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仔细盘问西三所内的人,只要发现可疑之处,就交给审理所审问。”
闻言,刘墉不着痕迹地瞥了徐敏一眼,心想终于有把柄落在他手中了,得好好地教训这名妾媵,让她明白想待在这座王府内,就要学会谨言慎行,别把自己的身分抬得太高。
“回千岁,打从徐夫人开始做臭豆腐之后,西三所内每天都有不少仆役下人进进出出,导致门禁不严,下官又不便阻拦,如今要查,恐怕相当困难。”就看千岁这回怎么护着她。
这番话根本是冲着她来的,徐敏岂会听不出对方的弦外之音,摆明就是在说她引狼入室。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这位长史的?
他俊脸一凛。“你的意思是反正查不到,就不用查了?”
刘墉口气一窒。“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就交给审理所的人去查好了,来人!”他正打算叫人,刘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赶紧接腔。
“下官立刻去查,请千岁放心。”眼看千岁还是护着妾媵,刘墉更加坚信红颜祸水这句老话。
元礼沉吟了下。“顺便查一查王妃身边的人可曾在西三所出入。”
“难道千岁怀疑……”一定是这名妾媵在千岁耳边乱嚼舌根,刘墉对徐敏的印象更差,一定要请娘娘想办法治治她。
“总之先查了再说。”他挥了下手。“都下去吧!”
“是。”刘墉和良医正拱手告退。
接着他又看向身旁的徐敏,口气严厉。“从今天开始,不准再做臭豆腐,更不准不相干的人到西三所,要是门房再轻易放人进去,都要受罚。”
“可是……”徐敏想要辩驳。
“就这么办了!”他用力拍了下把手,下达最后的决定,然后绷着一张平常笑嘻嘻的俊脸,起身离去,就是不想听任何理由,一切以她的安危为重。
徐敏看着他拂袖而去的高大身影,了解全是出自于关心才会勃然大怒,只好先顺着他的意思,等过一阵子再说。
“夫人猜会是谁呢?”跟在身旁的秀珠忧心忡忡地问。
她不能随便指控,只能放在心里。“这种事不能乱说,就看之后能不能查出什么来……对了!马上去一趟东三所,把这件事告诉林夫人,就说豆腐照做,不过别拿到西三所,就直接分给那些到王府来的贩子,让他们拿回去给其它人试吃。”
秀珠应了一声:“是。”
经过一个晚上,这件事也传到了后寝宫。
“居然有这种事?真是太好了!”柳氏笑得花枝乱颤,心情已经许久没这么好过了。“不过就是有那么一点可惜,没能把那包泻药放进食物里头,好好地折腾那贱婢一番,也替我出一口气。”
到底会是谁指使的呢?
江氏?还是王氏?或者是林氏?
“你说会是谁干的?”她问着站在身畔的月云。
在她来看,林氏应该是嫌疑最大的,先假装和那贱婢成为好姊妹,博取信任之后再伺机下手,难怪那天林氏会拒绝她开出的条件,原来早就计划好了,自己还真是有些小看对方。
月云摇头。“奴婢猜不出来。”
“总之就是有人见不得她受宠,想要整整她,而且还比我早一步动手,要是知道是谁干的,可得好好地嘉奖。”柳氏呵呵地笑着。“真想看看那贱婢受到惊吓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娘娘,若那包泻药真的放进吃食里头,说不定还会害到其它人,要是抓到,应该严惩才对。”月云正色地说。
她哼笑两声。“那又如何?换作是我,放的就是毒药,可不是泻药。”不过是身分低贱的奴仆,死几个不算什么。
月云口中低喃。“是啊,要是换作娘娘,确实会这么做没错……”这个女人眼里只有自己,根本不把别人的性命当作一回事。
“你说什么?”柳氏听不太真切。
“奴婢是说千岁几乎是天天往西三所跑,万一不小心吃到,就算只是泻药,也是会伤了身子的。”月云提醒主子。
柳氏这才庆幸地说:“你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幸好没有成功,不过乘机给他一个警告也好,要他没事别老去找那贱婢。”
“千岁这会儿肯定相当愤怒,非把此人揪出来治罪不可。”这么一来,第一个怀疑的对象究竟是谁,娘娘可知道?月云在心里这么问。
她笑声讥刺。“有人想害他宠爱的女人,当然要愤怒了,真想亲眼看看他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
还没说完,便听到外头一阵骚动,接着就见身穿常服的元礼沉着俊脸进来,所有人连忙福身见礼。
“千岁怎么有空到妾身这儿来呢?”柳氏酸溜溜地问。
元礼在主位上坐下,两眼须臾不离她的脸孔,然后又望向一干婢女,冷冷地吐出话来。“哪一个是莲儿?”
被点到名的莲儿缩了缩脖子,来到他面前。“回、回千岁,奴婢就是。”
他口气冷峻。“昨晚有个婢女溜进西三所的小厨房,试图在吃的里头下药,派人查了之后,不少人说曾经看到你在小厨房附近打转,有没有这回事?”
“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没干那种事……”莲儿吓得跪地喊冤。
“那么你去西三所做什么?”他厉声质问。
莲儿下意识地看向柳氏。“奴婢是奉了……”才说了几个字,就被对方阴狠的目光给瞪得马上改口,才没招出是奉命前去打探消息。“不是……是奴婢听其它人说臭豆腐好吃,也想尝尝看……所以才会跑到西三所……”
“这件事真的和王妃没有关系?”元礼横睨坐在身旁的柳氏。
柳氏尖声问道:“千岁怀疑是妾身唆使的?”
站在柳氏身旁的月云,半垂着螓首,唇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切就如自己所预料的,千岁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便是娘娘。
他目光犀利,彷佛想看穿柳氏的心思。“我只问你是还不是?”
“当然不是妾身。”柳氏理直气壮地回道。
元礼接着又朝外头嚷道:“把王厨子叫进来!”
于是,等在外头的王厨子紧张兮兮地跨进门坎。“奴才在!”
“你说当时有看到那名婢女的背影,快看看是不是她。”接着元礼又叫莲儿站起身,好让王厨子能看个清楚。
没人注意到月云因为心虚,本能地后退一步,企图把自己隐藏起来。
王厨子一会儿打量莲儿的背影,一会儿又搔着脑袋。“回千岁,当时天色很暗,奴才只能确定比她高一些……”
“你真的肯定?”他质疑地问。
“奴才……很肯定。”王厨子吞了下口水说。
元礼紧闭了下眼皮,心情复杂,不过松了口气居多,毕竟也真的不愿相信自己的王妃会如此恶毒。“下去吧!”
待王厨子退下,莲儿也一面哭一面站到一旁。
“千岁这下无话可说了吧?妾身再怎么说也是诰封的庆王王妃,何必跟个卑贱的妾媵过不去。”柳氏哼笑地说。
“在你眼底,就只有自己高贵,其它人都是卑贱,若是哪一天我被贬为庶民,你这个庆王王妃可就什么也不是。”他不禁叹道。
柳氏眼睛瞪得好大,面露焦急之色地问:“千岁为何会被眨为庶民?到底是怎么回事?”
“京城来的吴大人说六皇兄和封地内的地方官员私下来往,还暗中训练一支军队,意图逼宫,父皇已经下旨将他眨为庶民了。”看她脸色发白,让婢女又搀回椅上坐下,元礼逸出一声冷笑。“王妃又如何?只要一道圣旨,你跟那些一向视为卑贱的奴才并没两样。”
她不敢置信。“那是他的亲生儿子,皇上怎么忍心……”
“这便是觊觎皇位的下场。”他口气森冷,希望柳氏能够引以为鉴。“还有下药这件事,最好和你无关,否则一律严惩。”
闻言,柳氏脸蛋不禁扭曲。“就为了一个贱婢,千岁不惜恐吓妾身,可曾想过妾身的心情?千岁一年到头老是往养马场跑,如今为了宠爱的女人,才肯待在王府里,妾身的寂寞,又有谁能体会?”
“你寂寞是因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没有人满足你心中的空虚,更因为你从来不懂得什么叫付出。”元礼一语道出她的自私和贪婪。
“成亲这么多年,我不止一次的暗示过你、给过多少机会,若能把心摆在我身上,而不是去奢望一些不该有的痴心妄想,相信咱们之间不至于演变到现在这种貌合神离的地步。”他也曾想与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柳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绝情的话。“妾身为千岁生下嫡长子,难道就不是付出?希望千岁将来能继承大统,不只是妾身和柳家的心愿,同时也是贵妃娘娘的,更是为了奕咸的将来着想,又怎会是痴心妄想?”
“如果你真把我当作丈夫看待,就应该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皇位代表着无上的权力,但也是一座暗无天日的囚牢,是一道无形的枷锁,令人喘不过气来,也与我的个性不合,那种心情你又能体会吗?”他痛心地说:“只是当庆王王妃对你难道还不够?”
她不认为野心有错,昂高的下巴已经说明一切。
“你真是无药可救!”元礼失望至极,也不再多言,起身走了。
“啊……”她把几上的茶壶用力地扫到地上,连头上的发髻都散了。
婢女们迭声地嚷:“娘娘息怒!”
月云垂下眼皮,掩饰眸中的冷意。
娘娘,千岁的心已经完全离你而去,再也回不来了!
你的心可在淌血?是否尝到心痛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