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便知道了他善于隐藏自我,但是,当她知道亲弟与问家的小总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迅速发展,亲密到了得非卿莫娶,非君不嫁的地步,她还是有点小小的震惊。
再加上,眉儿与问家少爷之间,也已经过从甚密到让她不敢深入去想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几日,她心里老是有一种家里的孩子在外面干了不少好事,但家里的大人都被瞒着不知道的微妙心情。
在元润玉留在‘京盛堂’养伤的那段期间,藏晴与这位未来的弟媳见面谈过不少话,这几日,在问家的默许与鼓励之下,让她三两天过来一趟,对于一个未婚姑娘如此频繁的出入未来夫家,虽然她家夫君与弟弟对此事似乎另有看法,但藏晴其实是乐见的。
在见过他们两人互动相处之后,藏晴发现,藏澈在元润玉面前总是可以笑得很轻松而愉快,兴起时可以闹得起来,就像是在她遥远的记忆里,那个总是能笑出深深梨涡的小男孩。
听说在金陵时,他还曾经戏喊过元润玉“玉姐姐”,以她对弟弟的认识,再不了解他,也知道他这个人里外分得仔细清楚,在那个时候,这个小总管应该已经有几分让他上心了。
这日一早,藏晴知道今天元润玉会过来‘京盛堂’,便让人准备,在午后时分,于起居的“卧云院”设了简单的茶膳,给了交代,要家仆一看到元姑娘就往她这儿领过来。
不过,人是领过来了,但是,她才与未来的弟媳说不到半个时辰的话,就被她家弟弟笑着进来把人给领回他的“不动院”去,似乎不愿意她这个姐姐在他成亲之前,在他家媳妇儿面前多泄他的底细。
生平第一次,藏晴觉得她家弟弟脸上的笑,看起来教人好笑又有点生气,在她才刚送走他们二人之时,听见熟悉的木轮声从内院的方向传来,她回过头,看见雷宸飞往庭院这边过来。
藏晴眼眉含笑,走过去帮他推轮椅,直到膳桌旁,给他腾出一个位置,让人去取一副新的碗筷,自己则在他身边坐下来。“人被瑶官带走了?”雷宸飞一语中的。
“嗯。”藏晴没辙地笑叹,“好像怕我多说了什么出卖他似的,都不想想,这些年,他把我这个姐姐蒙在鼓里,瞒得有多苦。”
听见妻子根本没有半点抱怨之意的怨言,雷宸飞哈哈大笑,“如果你想要报这一箭之仇,下次我可以帮你一把。”
“我只是说说,你千万别——”藏晴心急想要阻止,但才说到一半,就看出她的夫君是在寻她玩笑,她笑瞪了他一眼,动手为他布菜,一边说道:“其实,今天是瑶官多想了,我找玉儿聊天,是想与她套交情,想让她多与我说些关于以后我们亲家的事情,不过,就算不管以前我们从侧面听闻或是直接与‘云扬号’交手做过生意,我看着玉儿的谈话与模样,就知道问家待人极好,咱们眉儿嫁到‘宸虎园’应该是不会受委屈才对。”
“既然你提起了,那正好,就在刚才那会儿,我收到问家派人递送的拜帖,希望可以与我们约个日子,他们想要登门拜访。”
“提亲吗?会不会快了些?”
“不,没说到要提亲,就只是登门拜访,希望我们两家的长辈在生意的场面之外,正式见个面,他们的意思是除了两家儿女的婚事之外,也要顺便把瑶官与元姑娘的亲事也一并给谈了。”
“说起瑶官的事,由他们先提,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人失礼了,终究是瑶官要娶人家进门,就该由我们主动提出才对啊!”藏晴盼着这天已经盼了许多年,这会儿被人抢先一步开口,她觉得有些懊恼也不好意思。
对于心爱妻子的想法,雷宸飞如何能够不知道,但是他却只勾唇浅笑,高深莫测的表情透出几许不以为然。
“夫君?”
“你以为是自己失了礼数?晴儿,我倒以为,是问惊鸿那小子应该庆幸他有一个心机敏巧的娘亲,知道要适时提出瑶官的婚事牵制咱们……不,是牵制住护弟心切的你,好让我投鼠忌器,不敢真的对她的儿子动手。”说着,雷宸飞冷冷地眯起眸,颇有几分当年未遇见妻子之前的冷戾。
“你……”藏晴微蹙眉心。
“算了。”雷宸飞耸肩,脸上的戾气徐化成一抹浅笑,“就如你说的,咱们的眉儿嫁到问家之后,问家应该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这就够了,而且,把这两件亲事并在一起提也好,雷家可是出了一个女儿,才让瑶官能如愿娶回他的媳妇儿,以后他应该再没有理由推辞不接‘京盛堂’的当家之位了,是不?”
“那要是瑶官还是坚持不接当家之位呢?”
“也无妨,只是就苦了问家那小子,只要我不同意,他就没办法娶到我家的眉儿当他的媳妇儿,反正,我无所谓,我雷家家大业大,不会缺银少两,在几个月后多养活一个小娃娃。”
“你……你的意思是……”藏晴一时瞠目结舌,原来事关女儿的清白,也难怪他会说到想要动手还得投鼠忌器,再不高兴,总不能动外孙的亲爹吧!更别说现在人家已经上门提亲了,久久,她才勉强出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眉儿她……”
“我想,或许是父女连心?”他眨眨眼,说得一派认真。
父女连心?女儿是他怀胎十月生的吗?藏晴听了这话,忍不住又气又笑,总觉得她家夫君把她弟弟教坏了,但是,反过来说,瑶官也潜移默化,改变了她家夫君不少,她太清楚了,要是放诸二十年前的过去,一手建立‘京盛堂’的雷宸飞是说不出这浑话的。
只是见他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肯让女儿轻易成亲,藏晴知道这个人从来只肯服软,只得脉脉含情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雷宸飞失笑,饶是老夫老妻多年,她用那种仿佛要化开般的目光瞅他的机会也没几次。
藏晴巧笑摇头,拉起他的大掌,“没什么,我只是心里高兴,由衷开心瑶官终于找到能够与他携手相伴一生的人,可是,就在刚才,我忽然间觉得有点恍惚害怕,想如果我当年没有遇见你,我的日子会是如何过法?与如今相比,没有你的岁月,会是如何的孤单寂寞?!夫君,遇见你,是藏晴这一生最大的幸事,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是不是?”
“那当然。”听了她的话,雷宸飞也是笑,可是在他的笑里,多了一丝精明狡猾的洞悉,“听到你说这话,我的心里很高兴,晴儿,你可以多说些,我很爱听,但你绝对无法拐弯儿,转到眉儿和问家小子身上,说到底,你哄不了我轻易答应眉儿与问家的亲事,晴儿,我这次是铁了心要逼你弟弟点头答应接下‘京盛堂’,我好早日放下牵挂,与你一起回到当年我们相识的桃花湖畔,居处就近挑在当年的‘花舍客栈’就好,我已经让祥清派人过去修缮改建,不过,那个地方是不是舒适便利我无所谓,与你一起就好。”
藏晴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被他这么一说,余下的话她只能咽回肚里,清楚若要论智取,她是绝对斗不过她的夫君,只能一脸无奈地瞅着他。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或许你该去找瑶官谈谈,在他那儿,说不定会有。”这些年来,跟藏澈玩这种责任互相推来推去的把戏,雷宸飞不否认自己有些上瘾。
“眉儿未嫁之前,我一定不离开京城。”藏晴郑重地说,听起来就像是给她的夫君下马威。
雷宸飞闻言只是耸了耸肩,顺道捎上一脸歉意,“无妨,反正眉儿未嫁,就代表瑶官还未接下当家之位,我这现任东家也还不能走开,所以,说起来,是要委屈你继续陪我多留一段时间了。”
一番话兜下来,藏晴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好吧!我放弃了,总之你这儿我说不动,瑶官那儿我劝不听,或许最后就让你们都留在京城继续各自坚持己见,眉儿就让我带去桃花湖畔的‘花舍客栈’养胎,正好夫君已经让人去修缮了,夫君疼晴儿,一定不会介意让我捡个现成的便宜。”
说完,她站起身,临去之前,气恼地嗔了雷宸飞一眼,也不管他如何看她,身为娘亲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女儿的婚事,成了他们丈舅二人角力的筹码,最恨的是,她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她辛苦怀胎十月生的女儿,会与她家亲爹沆瀣一气,让她更加没辙。
在她出门之后,听见屋里传来雷宸飞的大笑声,她一时恼火,没停下脚步,要不,她或许会听见他接下来既笑又叹,带着些佩服的话——
“晴儿,虽然知道你只是说说,但你或许不知道,要是你坚持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行,手段强硬些,别说是我,就算是瑶官和眉儿,以及问家小子,都会受到你的威胁,我是肯定离不开你,而眉儿如今肯定是不愿与问家小子分离,只要你威胁要带走她,她必定不再与我声同一气,你的弟弟瑶官从来就敬你爱你,你再坚持些,他必定从你,至于问家……眉儿那肚里怀的,可是他家子嗣,让你带走了还成吗?”
雷宸飞笑叹了声,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为早就已经负气走远的爱妻分析情势,只是,他却也知道妻子从来就是嘴硬心软,从来就不似他与藏澈是心狠之辈,但也因此,更教他深爱不已。
自古以来,在男女婚嫁之中,有一忌,便是忌喜年。
一年内,同屋不能有进有出,一家乃至住同一屋的几家,不能在同一年内又嫁闺女又娶媳妇,人们忌讳以喜冲喜,此举被视为大不吉。
最后,在雷宸飞提出忌喜年之说,又坚持长幼有序的情况之下,藏澈与元润玉先成亲,而在明年春节之前,问家是休想再提与雷舒眉之间的亲事,毕竟,既然都提了忌讳,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实在不好违背。
原本,元润玉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年关之前不宜,那除岁之后,那两人总可以成亲了吧?
可是,就在两天前,她向藏澈说起了自己的想法,被她家夫君很不客气地笑了,才知道雷宸飞提喜年一说,根本就是在刁难问家,压根儿没打算让雷舒眉这么快嫁过去,而原因则是想拿这桩婚事逼他同意接掌‘京盛堂’,这些日子,他被他家晴姐姐逼得很紧,就连问家都有不少人过来问候他,大概就只除了问家夫人沈晚芽没正式出面而已。
藏澈的心里颇有疑惑,不以为沈晚芽会不想要媳妇儿快点进门,好让自家媳妇可以在夫家安胎,孩子可以在夫家诞生,但是,相较于其他人的劝说,这位第一代小总管倒是沉得住气。
相较之下,他家娘子,这个‘宸虎园’的第二代小总管,倒是皇上不急,急死她这个太监,说什么都要他快点想办法让雷宸飞改变主意。
这不?今儿个他才一回到“不动院”,就被她给揪住,看经过一天之后,他有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不过,看在她很殷勤地拉着他的手,一边把他按坐在长榻上,一边给他伺候香茗,还准备了他爱吃的咸甜细点,末了还挨坐在他身边,一脸眼巴巴地等着解救地看着他的份上,藏澈十万分愿意把耐心花在为她解说的事儿上。
“如果没有意外,这年关之前,是不可能了!二月或三月如果有吉日,或许可以努力试试,到了四月就千万别想了,四与死同音,四月同死月,宸爷能以不吉的理由拒绝,而五同误,凡事有误便会不顺利,更别说五月是恶月,也是不吉,六月嘛!你听说过‘六月娶半年妻’这句话吗?也是不好,宸爷说不定还可以反过来卖问惊鸿一个人情。七月是鬼月,娶进门的被称为鬼妻,宸爷很疼眉儿,不可能让她担上这个‘鬼妻’的名号,那不……八月吧!八月或许能逼得宸爷非点头不可。”
其实,元润玉也很想加入劝说藏澈的行列之中,换在从前,她或许真的会开口,但如今已经是他的妻子,说什么她都会支持他的决定,同居一室,绝不倒戈相向,她一直觉得这是她身为他的妻子,所该遵守的原则。
“八月?为什么?”元润玉总觉得她似乎知道原因,但是又不肯定。
“人说‘八月娶土地婆’,听传是因为八月十五是祭土地公的日子,八月娶妻,会娶到土地婆,民间有一说,土地公惧内,很怕土地婆,宸爷与我赌气是一回事,但是,若问惊鸿提八月迎亲,能够表示出他愿意一赌以后当个惧内大丈夫的决心,我想宸爷比较困难找到理由反对。”
“这些事,你以前就都知道了?”
“我只是料想以宸爷的想法,要不伤两家感情,却又要阻着不让问家迎亲,以民俗上的禁忌下手,最合情合理,也说得过去,所以先前虽然知道一点,但后来又问懂这方面的老人家,小小恶补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