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抗议似的一转头,目光却与他的骤然对上。
这是第一次他们距离这么近,近得几乎可以感觉到彼此急促的呼吸、以及已经全然被打乱的心跳。
商商羞怯地凝视他的眼,却仿彿看进一大片深沉无边的夜空,里头有些东西在闪动,既深沉又浓烈,光是一眼,就几乎被卷入其中难以脱身。
仓皇失措的逃出黑色漩涡,不小心又落入另一个魅惑人心的陷阱,恍惚盯著他好看的唇久久移不开目光。
他的呼吸是那样灼热、凝视的目光是那样炙人,吸引著像是飞蛾扑火般的她,慢慢的朝他靠近——
羞怯闭上眼,她感觉双唇贴上了另一双光滑坚硬,却又那样炙热柔软的唇,一刹那间,仿彿一记巨雷划破天际,那样惊天动地却又震撼人心。
一切的理智思绪全都离她好远好远,她记不得是谁先发动攻势、也分不清谁是谁的唇舌,只记得两人的唇是如何温柔又疯狂的相互厮磨纠缠。
在理智来得及喊停前,两人的唇终于依依不舍的分开,商商轻喘著靠在他的胸口,听著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胸口的悸动久久不息。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时间永远停驻在这一刻——
这一刻,商商终于发现,她早已爱上这个男人!
***
一连走了三天,沿途慢慢有了人烟,经过的城镇也一个比一个大,看来离长安已经不远了。
有了这个鼓励,商商走起来更加卖力,孰料午后却突来一阵倾盆大雨,让两人只得仓皇找个山神庙避雨。
“都已经是干燥的正月了,怎么会突然下起这么大的雨?”边拍著衣衫上的雨水,商商望著天外阴暗的天色纳闷说道。
“这场雨确实奇怪!”裴玦也觉得不太寻常,一转头,瞥见她发上的雨水,很自然的举袖替她擦去。
他体贴的举动让商商羞红了脸蛋,又想起几天前那个缠绵的吻——
突然间,角落边一个震天价响的呵欠声惊起了两人,两人迅速转头一看,只见角落里坐著个正在伸懒腰的白发老叟。
“你们可终于来了!”
白发老叟慢慢的爬起身,望著两人微笑道。
两人先是狐疑一愣,随即趋近仔细一看,立刻就认出他来。
“老人家?”
“月老?”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惊呼,然后惊讶的互望。
“你认得月老?”裴玦狐疑问道。
“嗯,我曾在锦城见过他一次,你也见过他?”
“嗯,在来长安途中,在客栈打尖时见过他一回。”
这时,两人才知道彼此都曾遇见过这名自称月老的老叟。
“老人家,您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这儿离锦城很远了哪,您是不是迷路了?”商商好心的问。
“不,我没迷路,我特地在这等你们的。”月老一派从容地抚著霜白的胡子。
“等我们?”商商跟裴玦互望一眼。
“我说你们这对冤家,一个逃、一个躲,这样兜圈子要兜到何时?等得我都快急死了,既是今世注定了,你们何苦折磨自己、自讨苦吃呢?”月老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裴玦拧紧剑眉冷声问。
“好吧,事到如今我不妨老实告诉你们,你们是今世夫妻,一生注定要情系在一起,如鸳鸯般一生相随,永不分离。”
今世夫妻?
商商瞪大眼,倏然转头望向一旁的裴玦,心跳竟莫名的漏了一拍,不敢柏信他们会成为夫妻。
“胡说八道!”裴玦仿彿像只被踩著尾巴的猫,脸色大变的骂道。
他态度激烈,让商商甚是受伤,收起眼底的失落,她勉强绽出不在意的笑容,赶紧说道:“老人家,您一定是搞错了,我们——绝对不可能会结为夫妻的。”
“没搞错,姻缘簿上写得清清楚楚,裴玦跟殷商商是今世夫妻——你们瞧!”月老转眼间不知从哪拿出一本册子,翻出两人被朱砂笔圈在一起的名字。
不只能说出他们两人的名字,还能正确无误的写出来,裴玦陷入一种震慑又莫名焦躁的情绪中。
“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说过了,我是月老。”他月老还是一派的悠哉。
“月老?”商商不解的偏头思索半晌,随即惊诧瞠大眼。“难道是——月下老人?”
“还是你这俏娃儿聪明!”月老赞许的点点头。
月下老人?
就是那个民间传说,专管世间男女姻缘,只要被他手上代表姻缘的红线一绑,就算相隔千万里,也终会结成连理的月下老人?
这怎么可能?这不过是个捕风捉影的民间传说,是那些村姑愚妇无聊之余编造出来,供众人茶余饭后嚼舌根的谣言罢了!
“这辈子我没打算成亲,更不会娶任何一个女人!”他寒著脸宣示道。
“你会的,我亲手绑的红线,没有人能例外。”
瞪住始终堆满笑意的月老,裴玦却分不清此刻心中是愤怒,还是被迫面对心中情感的惶恐。
“走,别听他胡言乱语!”怒骂一声,他拉著商商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欸——等等,你别走那么快啊!”商商跟不上他的步伐,脚步踉跄得几乎快跌倒。
他一心一意往前疾步走著,却没有回头多看一眼她脸上的难受表情。
我没打算成亲、更不会娶任何一个女人——他的话一遍又一遍,像是鞭子抽得她的心隐隐作痛。
原来,对他来说,她什么也不是,那些个相互倚靠的夜晚、温暖的怀抱、温柔的凝视、炙人的亲吻——全被此刻残酷的事实抹煞得一点也不剩。
她想哭,却连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
两天后,他们进了长安城。
在城门口向守卫出示李亨赠与的玉佩,孰料守卫一见立刻脸色大变,仓皇跪下恭敬高呼:太子殿下千岁!
闻言,裴玦跟商商不由得大惊失色,他们这才终于明白,李亨不是寻常人,而是当今的皇太子!
他们不敢柏信,堂堂的太子竟会愿意帮助他们这种平民百姓。
在落难时,不但遇上皇太子好心搭救,甚至还拿随身玉佩相赠,让他们来到长安后有人可以投靠,明明是那么尊贵的身分,待人的态度却是那样谦逊诚恳,更让裴玦为之敬佩,相信这人将来绝对是个作大事、担重任的国君!
“两位贵客,请随我入宫见太子!”
很快的,经由城门守卫通报,一名年约四十多岁、相貌丑陋,自称是李公公的太监,亲自来到城门口将两人带进东宫。
“你们还是决定来了?”
李亨一见到他们,依旧是一贯尔雅和气的态度,热络的招呼他们,完全没有半点太子的架子。
两人恭敬的跪地行礼,却被李亨一把给挡住。
“跟我客气什么,既然来了就是我的客人,哪有客人还要向主人磕头行礼的道理?”
手一扬示意两人起身,扶起两人后,李亨上上下下打量他们,笑著说道:“看来,你们需要先好好梳洗一番!”
他转身立即吩咐宠信的李公公替他们准备房间,备妥热水、精致上好的衣裳,并且贴心的送来他们需要的东西。
净过身、换过衣裳,晚上两人受李亨设宴款待,席上裴玦跟李亨聊著一路上的经历,仿彿当商商是空气似的,连正眼也不瞧她一眼。
打从月老说出两人是今世夫妻的一番话后,他就一直是这副冷淡疏离的态度,仿彿只要跟她有一丁点的牵扯,就会万劫不复似的。
一大桌的山珍海味、银杯佳肴,但商商却食之无味,如同嚼蜡,只能默默坐在一旁,听著两人天南地北聊著。
“咦,怎么殷姑娘今晚特别安静?”突然间,李亨打住话,朝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我记得上回见面,殷姑娘很是健谈,是不是长途跋涉累了?要不要早些歇息?”他体贴的问。
闻言,商商回以尴尬一笑,目光匆匆扫过神色冷漠的裴玦,随即黯然低下头。
“不——不是的,我只是插不上话罢了。”商商勉强一笑,随口编造个借口。
“原来如此。”李亨笑了笑,却仿彿别有用心似的转头朝裴玦说。“殷姑娘这么个柔弱的姑娘家,千里跋涉的随你来到长安,说来也真不简单,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裴玦的脸色倏然一僵,语气冷得几乎可以把人冻成冰似的丢来一句。“这是她自作自受。”
刹时,商商像是挨了一拳似的,脸色蓦然刷白,眼泪涌出眼底,眼看著就要夺眶而出。
“裴兄,蜂蝶尚且知道要惜花,更何况身为男人,更要懂得怜香惜玉啊!”李亨暗示道。
“我做不来那套虚伪的表面功夫。”他绷著嗓子回了句。
李亨早就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不太寻常,现下可更笃定这两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裴兄聪明绝顶、才智过人,就是这性子太硬,要改、要改啊!”李亨没有直接点破,只是巧妙的笑语带过。
他的目光不露痕迹的扫过裴玦那张冷硬的脸孔,以及身旁那个清丽绝伦,却黯然失神的人儿,不免失笑这两人明明互有情意,却怎还能佯装对对方视而不见?
“你们两个,真是当局者迷啊!”他忍不住摇头笑叹道。
“殿下何出此言?”裴玦脸色一沉,拧著剑眉问。
“我是提醒你,心里若有喜欢的姑娘可不要轻易错过,免得哪天拱手让人就后悔莫及了。”李亨意有所指的瞅著他。
“殿下多虑了,我这辈子不打算婚娶,更不会喜欢上任何女人,何来后悔?”他强硬的说道。
李亨挑眉,没想到这个聪明有胆识的男人,却有著脾气硬、嘴巴也硬的缺点,看来,若不好好给他一点刺激,他是不会觉悟的。
“难道说,这一路来裴兄跟殷姑娘朝夕相处、相互照应,却对她一点也不曾动心?”李亨开门见山的挑明了问。
“殿下若是想知道我跟殷姑娘之间的关系,那我可以坦白告诉您,除了同行来长安这个目的之外,我跟她绝没有任何瓜葛。”裴玦坚定的说。
“那好!”李亨点著头,讳莫如深的笑了。
好?
裴玦看著李亨脸上那抹神秘难解的笑,竟隐约有种风雨欲来的不祥预感。
静静坐在一旁,商商事不关己的听著两人你来我往的,好像他们所说的跟自己毫无关系,但事实上,裴玦绝然的一字一句,让她的心已经痛得几乎快没有知觉。
“殿下,关于杨钊一事——”他甩开骤然袭来的那份不安,赶紧把话题带回正事上。
“我已经替你打听到了,杨钊凭著进贡的两大车织锦跟远亲的身分,被杨贵妃留在身边当作心腹,现下可是杨贵妃跟前的红人。”
“当初杨钊征选织锦时,我们也是为了往后能成为宫中嫔妃们专用的供应商而来,如今裴、殷两家的织锦却被杨钊那小人拿来当作争宠谋官的工具,怎能不让人气结?!”裴玦愤恨的重拍了下桌子。
“这事好办,包在我身上!”孰料,李亨听了却一脸轻松的说道。
“莫非殿下有什么办法?”郁闷的裴玦脸上乍然出现一线希望。
“带你去见杨玉环。”
什么?去见贵妃娘娘?
一时之间,裴玦跟商商都傻住了,他们绞尽脑汁想了好久,要如何大费周章才能见到杨贵妃,让她知道这织锦的来历,没想到,李亨却只说一句话,就轻轻松松解决了他们的难题。
就如俗谚所说:他们真的遇上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