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瞪去,对殷远的印象更是一路糟到谷底去。“你是不是男人?两人交手,拿自个儿的娘子当挡箭牌,你就不怕会伤到她?”
殷远扬笑,眸色却是极冷。“原来舅子还记得凌春是我的妻子,既然记得这点,就该知道哪怕是兄妹,都不该出现方才那不合宜的举措。”
现在是怎样,她何时变得这般抢手,就连相公也跟着抢她了?周凌春眼神放空,对这预料外的事难以反应。
周呈曦闻言,笑得皮皮的。“很遗憾,咱们周家都是如此,兄妹间拥抱有什么,以往还亲来亲去的。”相公是什么东西?滚一边去吧,哪里比得上他们兄妹情深。
“二哥……”周凌春苦着脸。
这种家里事非得在这当头说开吗?
殷远见她没反驳,不禁微噙恼意,哼了声道:“娘子,周家人倒是挺特别的,兄妹可以搂搂抱抱,卿卿我我,难怪当初你会对我下chun药,如今想来反倒是我大惊小敝了。”
“相公!”周凌春抽了口气,面对眼前三双同样震愕又夹杂痛心和难以置信的目光,她只能可怜兮兮地垂下脸。
呜呜,她只是想帮人而已,为什么莫名其妙被起底?把下chun药的事摊在她的兄长们面前,她还要不要做人啊……不对,她要帮人啊!
“等等,大伙都先别吵,二哥,房里有个孩子正等着你救命啊!”说着,她要往前走却被殷远扯住,不禁回头瞪他。“相公,救念玄比较重要。”
“他成吗?”他哼了声。
“他……”她看向周呈曦,见他双眼呆滞,不禁低喊着问:“二哥,你怎么了?”
“呜呜,凌春,你怎能对男人用chun药?你要什么药,二哥都可以帮你弄来,可是chun药,呜呜……”周呈曦掩面啜泣,不愿面对现实。
“那不重要!二哥,救人啊!”她羞恼吼着。
“我先吃药比较重要,我的心快碎了。”他好痛心,作梦也没想到亲亲妹子竟然会对男人下chun药。
周凌春满脸通红,想跟周呈阳求救,却见他眸色已经冷到骨子里了,再看向周呈煦,就见他不知何时走到窗前背对着她。
“周呈曦。”周凌春咬了咬牙道。
周呈曦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她忍着羞赧,沉声道:“我以当家身分命令你,马上进内室替床上的孩子诊脉。”
周呈曦吸了吸鼻子,背着大药箱,慢吞吞地拖着牛步走。
“三哥、四哥,你们在这儿等一下。”周凌春吩咐了声,拉着殷远走进内室,就见周呈曦已经坐在床畔替殷念玄诊脉,他长睫垂敛着,另一只手撑开殷念玄的眼皮,再顺便扯开他的衣襟,沿着胸前筋络轻按着。
周凌春直睇着他的神情,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出殷念玄的一线生机。
半晌,就见周呈曦微皱起微弯的眉,浓纤长睫垂敛像在忖度什么,好一会才收回了手,替殷念玄盖妥了被子。
“二哥,如何?”周凌春低声问着。
周呈曦回头,睨了她身旁的殷远一眼。“没有如何,这个孩子是天生的心病,虽然并非天生缺损,但也相差不远,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算是奇迹了。”
殷远心底微诧,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说的与宫中太医相仿,教他意外他的医术并非一般,但更难受的是他们说法一致,也意味着同样的药石罔效。
“能救吗?”
“你把我之前秘藏的五灵脂和酸刺子都拿来了,对不?”周呈曦脸色不善地道。
周凌春眨了眨眼,默认。她知道二哥的医术了得,师承素有回春师之称的二舅,甚至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但连把个脉都知道她把药送人,这也……太令她佩服了。
“我说过那些药不能动的。”他有些动气。
“二哥,药是要给需要的人。”她乖乖地承受怒气。
“问题是那些药用完就没有,你也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找那些药的,结果你竟然——”那些药是留着给她以防万一用的,要是一点都不留,届时出了意外,他拿什么救她。
殷远眸色闪过诧异。周呈曦未竟的话,教他猜想那些药是给她备用的,可她看起来脸色红润,没有半点病态,哪里需要用到那些药?而他光凭诊脉就能得知念玄服用过什么药,代表他确实颇有能耐。
“二哥,不会有事的,现在真正有事的是这个孩子,我只想知道救不救得了。”周凌春口气极软,就盼有一线生机。
“我不想救。”周呈曦淡声道。
殷远心头狠颤了下。
不想救……那就意味还有救?
“那就是有救了?!”周凌春喜出望外地道。
“我不想救。”他再次重申。
周凌春依旧笑嘻嘻。“二哥,二舅曾说过医者不医人有违师门,这重罪二哥担不起。”
周呈曦哼了声。“凌春,这孩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就为了一个外人这样欺负二哥?”
“二哥,这孩子是我相公的儿子,自然就是我的儿子,往后也得喊你一声二舅的,你怎能忍心不救他?”周凌春收敛喜色,动之以情,轻轻地拉起他的手。“二哥,我知道你最是仁心,哪怕只剩一口气,你也会抢救到最后一刻。”
周呈曦撇了撇嘴,不想救,真的是不想救。“凌春,要救他得费上你的血,我不想……喂,你干么呀你!”见她动作飞快地从药箱里翻出短匕,周呈曦一把将她扣住。“你这是要让二哥生气吗?”
“二哥,如果用我的血就可救他,那就尽避拿呀。”要不是被扣住了手,她会二话不说地划下口子,逼着二哥立刻着手救人。
“你——”周呈曦正要开口,瞥见她身后的殷远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短匕,教他略松了口气。“要动用你的血,也得要等我先把药材备妥熬好,等我先把他七大穴封住,你急什么?”
莽撞又直脑袋,心软又冲第一……就是这性子才会教大伙都跟着提心吊胆。
“所以二哥打算要救了?”她笑眯眼道。
周呈阳无奈叹口气,把脸颊凑了过去。“给二哥亲一下。”
周凌春毫不客气地凑向前去,眼见就要亲上他的颊,殷远一把将她拉开,毫不犹豫地代妻吻兄,动作快到周呈曦察觉后想闪都没得闪。
就在亲下的瞬间,周呈曦整个人跳了起来,不住地抹着颊,破口大骂,“你亲什么亲?!”混帐,竟然敢亲他,他鸡皮疙瘩都爆出来了!
殷远慢条斯理地取出方巾,轻拭着自个儿的唇,才又淡声道:“二舅子声量放低点,这孩子刚喝药入睡。”
周凌春紧抿着嘴,就怕一个不小心笑出声。
“你这混蛋!”周呈曦气结,声音还是压低了不少。
“念玄是我的儿子,要求自然是我求,要亲自然也是我亲。”殷远说得理所当然,却还不住地拭着唇,眉头微微拢起,止不住满脸嫌恶。“二舅子方才没指名道姓跟谁索吻,如今既已收了吻,那就请二舅子遵守承诺。”
“你!”想吐的人是他,而他竟然还得帮他救儿子……这还有天理吗?
“二哥,咱们周家人向来是一诺千金的。”周凌春把话含在嘴里,强忍笑意。
周呈曦抖着唇,哀怨地掩脸低泣。
他作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竟会被最爱的妹子给卖了!
周呈曦遵守诺言,在药箱里翻找出数样药材后,再写了张药方,殷远把方子交给罗砚处理后,便见周呈曦已经着手在殷念玄胸口上扎着银针。
“相公,先到外头,别让我二哥分心。”周凌春低声道。“我二哥下银针时,需要非常专注,咱们别扰他。”
殷远虽想待下,但想了想还是跟着到外室,就见周呈煦和周呈阳坐在一块,低声交谈着。
一见两人走来,周呈煦咂着嘴道:“我就说,二哥肯定拗不过小姐的。”
“是二哥医者仁心。”周凌春神色轻松走来,望向周呈阳。“三哥,你怎么会遇到二哥?”
“碰巧在常德县遇到,他说想见你,我就顺便带他过来。”
“三哥,真的很对不起,让你一路奔波。”瞧他神色略显疲惫,周凌春更加过意不去。
周呈阳看她一眼,轻点着头。“妹婿,因为我急着想回京,所以就自个儿先回来,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不会,多谢三舅子。”殷远淡声道,不着痕迹地站在他和周凌春之间。“天色已晚,我差人送三舅子回府。”
“不了,等我二哥一道。”
“那肯定还要等很久,二哥才在下银针,等到药备妥熬好,再加进我的血,大概也要忙到天亮了。”
一听见要用她的血,周家两兄弟随即起身。周呈阳脸色一沉的道:“呈阳怎会允许?他在搞什么?”
就连周呈煦也满脸不认同。
“他……”周凌春暗骂自己口快,竟连这事都说出口。“唔,用一点点的血就可以救人,其实还满划算的……”
她愈是解释愈是心虚,到最后话已经变成气音,小脸很可怜的垂下,完全不敢面对两位兄长。
好可怕,她是当家的耶,好歹在相公面前给她一点点面子嘛。
殷远见周家两兄弟光是用眼神就可以杀她好几轮,黑眸微转了下,凉声问:“为何你的血可以救人?”
“唔……”她迟疑的偷觑着两名兄长灼热的目光,咽了咽口水后,细声说:“不是救人,是可以当药引……”
“药引?”殷远垂睫思索。这些年为了念玄四处寻药寻良医,曾经听闻过各种特别的医术治法,其中一种是……药人。“你是药人?”他脱口问。
周呈煦闻言,杀气漾满无害的娃娃脸,就连周呈阳也微眯起眼,手已悄悄地握住缠在腰间的软鞭。
周凌春朝他俩望去,不禁有些失笑。“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很稀奇吗?”
“很稀奇,难怪会要你四哥跟在你身旁了。”药人啊……曾经听闻过,根本无人见过,因为养人为药的方法早在百年前就已失传。“听说药人的血可以让人起死回生,药人的肉可以让人还颜回春。”
“那真是夸大了,要是我的血真能让人起死回生,我娘就不会死了。”见他有些失望,周凌春怅然失笑着。“不过你放心,我的血可成药引,对念玄肯定有帮助。”
殷远怔怔地望着她半晌,哑声问:“你是怎么养成药人的?”
“我会成为药人,那是因为我的体质适合,再者是为了救我那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娘,所以我爹才会效古法以药喂养我。”
“那古法早已经失传了,怎会有——”
“你忘了周家经营的是当铺吗?战乱时,百姓为了逃命抢粮,会变卖身边的东西,而这时收在当铺里常见有已失传的各行秘技。”对她而言,当铺的货楼里满满都是她的宝物。
“是吗?如果照那古法……”
“不是每个人都能养成药人,而且养成药人的日子远比你想象的艰苦。”
殷远直睇着她良久。“能够迎你为妻,真是我三生有幸。”当初他为了酸刺子而迎娶她,却没想到她竟会是个药人,还得到周家人相救,成了救念玄的最后一线生机。
周凌春有些意外他难得不嘲讽,笑了笑。“都是缘分。”
“缘吗?”他早就卖了姻缘,哪里来的缘?
一旁周呈阳和周呈煦对视一眼,暂且压下心里的怒意。
两人再坐下时,周呈煦懒懒地问:“姑爷,我家三哥在十日前就捎回信息说这两日会回京师,怎么都没听姑爷提起?”
殷远佯讶道:“有这回事,这阵子担心念玄,哪里还注意那些。”
周呈煦又看了周呈阳一眼,咧嘴笑着。“既然姑爷这么说就这么着吧。”
殷远对上周呈阳的眼,黑眸微眯起,察觉自己被算计了什么,不禁冷哼了声。
唯有周凌春,站在三个男人之间,压根搞不懂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她比较在意的是——相公干么一直挡在她面前,他跟哥哥们又不熟,站那么近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