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木显榕首先收起专注在棋盘上的视线,看向远处走在一行人前头的罕尹帕。
「是公主。」她低声提醒,「还有……星妃。」
听出她话语当中的谨慎,段颂宇微侧过身,就见穿着一身藕荷色轻纱,戴着绿色盖头的罕尹帕走在前头,身后还跟着一行侍女。
看她脸上的表情,八成是因为早上在正殿受到的屈辱而来的。
懒懒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将手中最后一颗棋子放下,「母妃这次又输给儿臣五个子儿了。」
永和公主见了,轻击了下掌,「还真是……几年不见,你不单懂事了,就连棋艺也精进不少。」
「总不能老是长岁数不长脑子吧!」他爽朗一笑,「那岂不是枉为人了吗?」
脚步声停在凉亭外头,他沉稳的目光看着永和公主,就见她脸上表情依然平静。
「再跟母妃下一局如何?」彷佛没有见到到访的一行人,她迳自说道。
段颂宇微笑,这一瞬间明白这位公主或许外表柔弱,但是内心绝对不若她外表所呈现的模样。
「好啊!」他立刻摆棋,「就听母妃的意思。」
站在亭外的星妃一行人看没人打算理会她们,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又不能就这么掉头走,不得不出声唤道,「姊姊!」
听到这声叫唤,永和公主脸上这才漾出一抹恬静的笑,视线柔柔的落在亭外的一行人身上,「妹妹,你来了?」
「是。」星妃尽管不悦,也只能微微一福身。
「赐坐。」永和公主对身旁的侍女说道。
「姊姊不用客气。」星妃淡淡回绝。「妹妹这次来,是有一事想要姊姊给个交代。」
「是吗?」她脸上依然恬静,不显太多思绪,「妹妹请说。」
看着四周的景色,星妃的眼光不由得一冷。这里是茴月国宫殿中她最厌恶的一个地方。
明明他们就身处在茴月国内,死去的王后和眼前这个大唐公主却硬是把居所弄得像是中原一般,像什么话
虽然东方大唐势力如日中天,但是茴月国也不遑多让,她一向自傲于自己回族的血统,她的高祖还是协助茴月国先王平定天下的最大功臣之一,因为傲于自己的身份,所以她打心底不屑汉族文化,对于这个永和公主,更是打从心眼里瞧不起!
她的目光看向一旁戴着青巾的男子,就见对方跪拜在地。
「这位就是木将军?」传闻中有勇有谋的男人,她知道自己的爱女心系于他,只不过若是他的忠心不能属于她们,这个人就留不得。
「将军,」罕尹帕朝着面覆青巾的木显榕走了过去,「听说你受伤了?」
「谢公主关爱,」她急忙把头垂得更低,就怕尹帕会突然伸手除去自己脸上的青巾,「已经无妨。」
「别躲!」她不悦的蹙眉,「让我——」
段颂宇立即起身,横出手臂,挡住她的路。
罕尹帕立即瞪向他,「王兄这是做什么?」
「怕你吓坏我的爱将。」对她,段颂宇也很不客气。「女人家还是矜持点的好。」
「王子。」木显榕轻声唤,摇了下头。公主都已经不好得罪了,更何况还有一个星妃在旁……
星妃乃是死去王后的亲表妹,相貌神似死去的王后,所以备受茴月王宠爱,也因为如此,星妃才气焰高张,罕尹帕也能恃宠而骄。
就算看出木显榕的不认同,段颂宇还是摆明了不让讨厌的女人再朝木显榕跨进一步。
「母妃!」罕尹帕几次想闪过他的阻挡都闪不过,气得重重跺脚,看着母妃,要她替她出头。
星妃眼神一冷,正打算开口斥责,却没料到——
「真是抱歉,本宫累了,」永和公主先发制人,「想回寝殿休息,妹妹若有事,就长话短说吧。」
在这风刀霜剑的宫庭里,她很明白就算无害人之心,也得要学会防御,不论是在大唐,或是茴月国。
「关于这事,」碍于多双眼睛在看着,星妃也不好发火,「姊姊可得好好问问咱们的大王子。」
「怎么」永和公主轻挑了下眉,状似一脸困惑的看向儿子,「大王子得罪了星妃娘娘吗?」
段颂宇直截了当的与星妃面对面,「伯泽愚昧,不知何事得罪了娘娘?」
星妃看着他,眼带不悦,「先不论王子做错了什么,现在就单凭你身为茴月国王子,见到我却不知下跪请安这点,就知也没长进多少。」
「是啊,」结果段颂宇一点也没有被激怒的样子,反而认同的点头,「伯泽是没啥长进,毕竟伯泽本就是个无能庸俗的王子。但尹帕可不同,敢问聪明、貌美、知所进退的茴月国公主,怎么见了我母妃也不知要下跪请安?」
星妃闻言,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罕尹帕也没有料到会被反将一军,更加生气,「你胡说什么!」
「胡说言重了吧,若我胡说,那星妃娘娘不也是胡言乱语了?」他迳自说道,然后倏地冷下脸来低斥,「你还不跪下!」
罕尹帕顿时进退维谷,只能再度找救兵。「母妃啊—」
「算了。」永和公主淡淡的替她们母女解了围,出声缓颊,「都是自家人,那些繁文缛节就省了吧。」
「是啊,自家人——母妃说得极是!」段颂宇与永和公主相视一笑,在母亲的眼眸深处看到了欣慰之情。
「妹妹就把来意直说了吧。」永和公主转头道,「到底大王子怎么得罪了尹帕?」
「姊姊难道没有耳闻,在净水沙洲他伤了我的尹帕」
她眼眸微敛,「是有听说。伯泽,你怎么说?」
段颂宇锐利的目光射向星妃,「娘娘现在是来向伯泽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本宫不敢。」星妃神情一冷,「只不过尹帕是金枝玉叶,从未受过这般屈辱,身为她的王兄,你做得太过份。」
「关于此事,父王也知情,今日早朝父王也已经做了处理,现在说到我母妃跟前,娘娘是想怎么样?」他不客气的反问。
「只是要你母妃给个交代,不是说你们东土一向以礼待人,王子的礼与规矩呢?」
「别把我母妃扯进来,」他懒得浪费时间跟这对恃宠而骄的母女对话,「不如咱们一起到正殿去面见父王,让他来评评理吧。」
星妃没料到他会出此招,还当他是以前那个怕事的小鬼头,不禁一楞,「……你竟然拿国王来压我」
「伯泽不敢。」他的声音平静,不带感情,「伯泽只不过是未做贼,心不惊,若娘娘和尹帕真如此理直气壮,见父王又何惧之有?」
罕尹帕的脸色不由得青白交错。「母妃,他就是这种不逊的态度,还拿刀试图要杀了我!」
他冷冷的瞄了她一眼,「别提醒我,我也很后悔这件事。」
「那还不向我赔罪」以为他终于怕了自己,她傲气凌人的说。
段颂宇却冷哼,「我只是后悔那天为何要听木将军的求情之词,妇人之仁的放了你一马,我实在应该好好修理你一顿,看你还敢不敢如此放肆。」
罕尹帕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伯泽,」永和公主出声轻斥,「你失言了。」
嘴一撇,他索性站起身,「母妃,儿臣送您回寝殿吧。」
「妹妹,」永和公主站起身,看着一脸僵硬的星妃,柔柔一笑,「若是大王子有所得罪,还请妹妹大人大量,别跟孩子计较。」
星妃冷着脸,拉着不悦的女儿,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
「母妃!」罕尹帕气得直跳脚。
「你还看不出来吗?」星妃看着女儿,恨恨的说,「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伯泽了!」
「……什么?」
望着远去的一行人,她眼底闪过阴沉。
她有一子一女,偏偏儿子并无大志,自愿镇守边陲,早早远离宫廷,成不了气候,所以她把希望放在尹帕身上,还以为最大的威胁会是月妃的那四位王子,没想到……
罕伯泽——一个她从不看在眼里的无用之人,竟然也有威胁她的一天!那个木将军,还真有化朽木为柱的神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