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不到上班时间,总是人来人往的大楼难得寂静冷清,这时候,女人的高跟鞋敲击地面时所发出的脆响,显得格外清晰。
足音不疾不徐,规律而从容,她长驱直入的踏进华裔设计总监宋晓涛的专属办公室里,最后停在米白色的意大利小牛皮沙发前。
美目居高临下,专注且玩味的端详着睡在白色沙发上的男人……
他五官抢眼而分明,挺直的鼻梁宛若刀凿,嘴唇薄而有型,那是一张好看的东方脸孔,介于粗犷与阴柔之间,匀称自然的肤色让俊挺的脸庞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他是宋晓涛,全球时尚圈最年轻有为的设计总监,也是让莫兰迪稳坐时尚女装品牌帝王宝座的最大功臣。
毕业于帕森设计学院,拿过美国GenArt前卫时装奖、国际时装新兴之星大奖,这两年更是打破纪录,连续获选为美国设计协会CFDA最佳女装设计,因为他,莫兰迪成为许多名媛贵妇衣柜里不可缺少的经典品牌。
他也是所有名门千金最想征服的男人,只是至今却无人成功。他无可取代的才气,无与伦比的帅气,让他截至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追求”两个字怎么写,最拿手的则是“拒绝”,但不管他摆出怎样生人勿近的嘴脸,女人依然不顾后果前仆后继的倒追他,那是种近乎疯狂的执着,彷佛这个地球只剩下他宋晓涛一个男人。
洁西卡觉得很庆幸,因为她喜欢钱的程度,远胜过喜欢男人。
当然,她也喜欢宋晓涛的设计,因为那能让她赚进大把大把的钞票!
在莫兰迪工作的人都知道,没有经过允许,绝对不要随便踫宋晓涛的设计图,偏偏她就不信他那套,难不成摸了设计图就会烂掉吗?骗肖欸。
正要捻起一张设计图仔细端详,大掌地压住纸张,利刃般的眼神警告性的瞪着她的动作——
“不要踫我的设计图。”原本躺在沙发上的宋晓涛已经正坐起身,撂下警告的同时,双手忙不迭的将视若生命的设计图,一张张谨慎而小心的收拢成迭。
“嗟,小气鬼。”她悻悻然的嘀咕。
洁西卡.莫兰迪是集团的现任执行长,也是宋晓涛的继姊。由于已故的母亲、祖母都是华人,所以她也有张东方味浓厚的脸孔。
双方父母都是第二段婚姻,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一个掌管集团营运、一个主导品牌设计,完美而融洽的合作在业界蔚为佳话,殊不知这两姊弟关起门来说话的气氛,可是一点都跟融洽没关系。
“小气也好过你的卑鄙。”他记恨她昨晚设计他出席宴会,让那些聒噪的纽约女人对他上下其手。
“我是怕你闷坏了,找你出去透透气。爹地带阿姨去西班牙旅行,我这当姊姊的总要替阿姨照顾你。”涂着红色甲油的纤指轻佻的揩揩他的俊脸。
偏头闪开她无聊的举动,微眯的黑眸迸射出浓浓的警告——
“照顾?我看你是找我出去坐台卖笑。要是价钱谈得拢,我被扒光送上某人的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宋晓涛咬牙切齿。
耸肩,洁西卡不承认也不否认。“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干么把安妮小姐骂哭?你知不知道,她父亲可是下一届纽约市长选举里最被看好的候选人。”
“就因为她父亲是下一届纽约市长选举里最被看好的候选人,所以她的香水就可以那么臭?”他毫不婉转的说。
“再臭有你脸臭吗?”她忍不住调侃。
他冷笑道:“显然还不够臭,因为你还死赖着不走。”
翻了一个白眼。冷静冷静冷静……她是来说正事的,不是跟他来吵架的。“莫兰迪全新亚洲概念旗舰店决定落脚在台北。”
干他屁事?就算她要把店开到非洲草原也不关他的事,能够令他在乎的,就只有设计。
“你去。”洁西卡说。不是询问,是命令。
她希望这间旗舰店不只是一个单纯的营运据点,而是能成为整个亚洲地区的指标与焦点。
要想达成这个目标,首先就得在宣传手法上创新——
要引起注目其实不难,只要把宋晓涛这位年轻有为、广受女性欢迎的设计总监丢到台湾去,一切就能通通搞定。届时不只台湾,整个亚洲区的女性们肯定都会深陷宋晓涛的时尚风暴中无法自拔,莫兰迪想不成为焦点都不行。
难的是,该用什么方法把他丢过去?
“不去。”他不假思索的断然拒绝。
这女人好像永远搞不清楚他这个设计总监该做什么、不做什么,老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宋晓涛没好气的白她一眼,懒得多费唇舌。
“为什么?”
“没空。”简单扼要。
纽约春夏时装周就快到了,整个时尚圈都等着看他宋晓涛能端出什么令人惊艳的服饰,他得专心构思他的设计,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台湾帮她搞什么旗舰店,况且,什么时候旗舰店的筹备工作也归他这个设计总监管了?他可不记得自己的年薪有增加。
“你知不知道时尚精品圈现在有多竞争?就算是大品牌展新店,也要努力创造话题,将来才能创造获利。”
讲得冠冕堂皇,说穿了,不就是要他去贩卖美色招揽目光。哼,洁西卡这女人果然黔驴技穷了,每次就只会打他美色的主意,没创意。
“既然如此,集团执行长亲自操刀规划,不是更能显示出我们品牌对亚洲市场的重视?”他挑衅的睨她一眼。
问题是,她没有令贵妇名媛垂涎的青春肉体,也不叫宋晓涛。
“就当作是对那些盛情拥戴你的女人们回馈一下也不行吗?”
“我把我呕心沥血完成的设计贩卖给她们,让她们拥有梦寐以求的美丽,银货两讫,我还要回馈她们什么?顶多就是觉得她们很有眼光罢了。”
对于自己的设计,他向来很有自信,喜欢,是应该的;不喜欢,肯定是对方眼光有问题。
“我不管,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台湾的名媛淑女们也都引领期盼着你的出现,为了维护集团名声,你、非、去、不、可!”洁西卡任性且独裁的说。
“我是莫兰迪的设计总监,不是牛郎。”宋晓涛非常好心的提醒她。
秀眉高挑,“呵,你还知道你是设计总监而已,我是你老板,我叫你去,你就得去。”她也很好心的反过来提醒他谁是老大。
“不去、不去、不去。”固执的他一连说了三个不去。
洁西卡被他的固执气得猛翻白眼,忽地,眼角余光看见他整齐摆放在一旁的设计图,她灵机一动,冒着事后可能会被杀死的危险,跨步上前将全部设计图拿在手中,接着快跑到窗边,推开一扇气窗,作势就要将设计图往外扔——
“住手,你这该死的女人到底在干什么?那几张可是最新的春夏装设计图!”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做,宋晓涛当场被激怒,气急败坏的吼着。
他最痛恨别人随便踫他的设计图,更遑论试图把他的心血当垃圾丢。
“一句话,去不去?不去,我马上松手让它变成废纸!”
“你敢?!”几乎要咬断一口白牙。
“你可以试试看。”洁西卡凉凉的建议。
宋晓涛恶狠狠的瞪着她,双方对峙着……
对于他来说,每张设计图都是他视若生命的瑰宝,是独一无二的创作,要是被她往窗外这么一撒,昨晚的心血就全部白费了。
不能试,他怎么能拿他的宝贝设计去赌,这个女人有多疯狂,他不是不清楚,为了达成目的,她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别说是毁掉几张设计图,就算是放把火烧了莫兰迪总部她都敢。
尽管不甘心,可为了他的宝贝设计图,他也只能选择让步,“台湾旗舰店所有开幕筹备事宜由我来负责,这样可以了吧?快点把设计图还给我。”他急着要拿回和他生命一样重要的设计图。
偏偏洁西卡仍把设计图抓得死紧,说什么都不给。
“我都已经答应了,你还想怎样?快点把我的设计图还来。”
“谁知道你会不会唬我,为了慎重起见,这几张设计图暂时放在我这里接受最严密的保管,要是你跟我玩花样,我就把你的设计图当成废纸,一天一张的放在我的桌上垫、餐、盒。”
宋晓涛忍无可忍,随手抓过一本杂志正想往黑心的洁西卡身上砸,但那女人已经滑溜的夺门而出,沿途还留下一串令人气恼的奚落嘲笑。
“Shit!”他狠狠的踹了桌子一脚。
“什么,雅秋出车祸了?!”
接到经理打来电话的时候,身穿花洋装、脚踩人字拖,浑身渡假风的黎蔚雅正坐在南下的高铁列车车厢里,准备前往垦丁渡假去。
大学毕业后就在“理舍公关”担任专员的她,平常工作十分忙碌,鲜少有机会和家人一起去旅行,这次,她一口气排了五天年假,还不惜重金订了垦丁的渡假饭店,就是希望能和家人尽情享受难得的假期,哪里晓得,这通电话即将成为她美好假期的终结者——
“她怎么样了?要不要紧?”黎蔚雅紧张的问。
“性命无忧,但脚部骨折住院开刀,暂时无法上班。”
她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不好!”电话那端的经理突然失控大叫,“方雅秋住院,莫兰迪的案子时限迫在眉睫,你说,这哪里好?”
时尚品牌莫兰迪旗舰店的开幕项目,是理舍公关的年度大Case,这个案子关系着未来两年的公关合约跟七位数的利润收益,负责的窗口就是方雅秋。
“但至少雅秋保住性命了。”
对黎蔚雅来说,人生除死无大事,能保住性命是最重要的,其它都是次要的,毕竟,要是连命都没有了,什么都是屁。
“问题是,我们公司就要丢大客户了!负责主导这次莫兰迪旗舰店筹备事宜与开幕活动的不是别人,恰恰是他们那位赫赫有名的华裔设计总监MiltonSong,他对之前的企划内容很有意见,而刚刚老总接到MiltonSong的最后通牒,说今天之内要是再没有拿出令他满意的企划,就要立即中止所有合作关系,另找新的公关公司配合,偏偏现在方雅秋受伤住院,你说,我们不是要完蛋了吗?”
“吼,这个MiltonSong怎么可以这样,合约都签了现在又想毁约,难不成他们想付违约金?”黎蔚雅气愤的说。
“黎蔚雅,你是脑袋进水吗?违约金才多少钱,对莫兰迪这样的国际大品牌也不过就是九牛一毛,相较于两年的公关合约跟七位数的利润收益,丢了这个客户,我们理舍才是损失惨重,是金钱与面子的双重打击,不然你以为我干么急着打电话给你?”
“啥?!”黎蔚雅不是很懂经理的意思。她不就是打来抱怨的吗?
“你在哪里?”
“高铁车厢。”她如实回答。
“到什么站了?”
“下一站是桃园。”一整个不疑有他。
“下车。假期取消。你马上在桃园站转搭北上列车回台北。”
“啥米——”黎蔚雅瞠大双眸,不可置信的发出一声悲鸣。
“我管你是啥米还是虾米,谁叫你是方雅秋的职务代理人,方雅秋不在,当然是你回来接手她的工作,她说她都有定时把工作进度交代给你,现在全公司就你最了解这个案子,所以你快点回来,公司生死存亡之际,你别跟我说你还有心情去渡假。”
“可是……”可是她都已经在高铁列车上了欸,再说,方雅秋哪有定时把她的工作进度交代给她?最好她很了解这个案子啦。
“别可是了,老总说了,没把你叫回来,我跟你就等着一起被开除。”话落,经理很有气势的挂了电话。
开、开除?!
“喂、喂、喂……经理经理——”黎蔚雅心都要凉了。
她怎么会这么歹命?好不容易挤出假期,原以为可以无忧无虑的度过这五天,结果现在因为一通电话就通通泡汤!吼,她上辈子是卖国了还是怎么了,要不然怎会人生如此坎坷?
黎蔚雅一整个很想在高铁车厢里昏死给大家看。
可就算真的昏死了又能怎样,她黎蔚雅也就是一个仰人鼻息、领死薪水的小专员,哀怨归哀怨,为了保住那赖以维生的五斗米,也只能忍痛放弃假期。
唉,人歹命不是没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