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到她,他就会微笑,只要她开口要求,他就一定会尽全力为她办到。
平时的她其实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孩,但是一遇上他,她就会变得很恶霸,骄纵又任性,因为这样的葛莉丝是他宠出来的。
比如现在,他打开笔电,MSN视窗上立刻跳出一句:我要跟你绝交!
敢对他说出这么幼稚的话还能让他笑出来的人,也只有葛莉丝了。
回想让小太阳这么生气的原因,方立权不禁在心里苦笑。
对于自己是不是特地回来帮她过生日这件事,他始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气得她扬言不再理他。
其实答案当然不只是想帮她过生日这么简单,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被吓坏了。
那一天她竟然告诉他,她有了喜欢的人,一股冲动让他把预备下个月交出的论文提前丢了出去,赶搭最近的一班飞机回来一探究竟。
这一探,发现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还是那么重要,她对他的依赖也一如往昔,他才总算是放心了。
葛莉丝之于他,是和生命同等重要的存在,是他想守护一辈子的人。
可现在的自己没有办法给她承诺,他所能做的,就是用尽所有的办法让她感到快乐,努力不让她的心遗落在别人身上。
“昨天回来,现在才看见你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方立权和葛莉丝的MSN热线,他火速盖上笔电,抬起头,脸上所有会在葛家人面前出现的温柔表情、带着笑意的眼神,全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如面具一般冰冷高傲的神情。
他微微偏头看向房门口那个年近七十但仍身强体健的老人,老人一身华服,眉宇间有着掩不去的江湖气息。
“外公。”他语气淡漠地喊了一声。
老人点了点头,表示听见了。
“立权少爷。”
跟在老人身后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是外公最信任的左右手,也是公司负责人,看似斯文无害,事实上手段狠戾。
方立权的外公赵进财从事物流业,主要是以船运起家,发展至今,已拥有一家亚洲数一数二的船运公司。
而这看似正当的生意背景却不单纯,老人当初可是靠着一双拳头打天下,才打出今天的身份地位,他可不是什么老实的生意人,而是心狠手辣的枭雄。
他没念过什么书,却把唯一的外孙送出国深造,对于这一点,方立权应该感激他,但前提是他别干预自己的私事。
“文媛告诉我,你不接她电话,不见她。”老人一开口又是一句责怪。
一听见这些话,方立权头也不回地拎起笔电,转身就走。
“站住!”赵进财被外孙不驯的态度激怒了。“把你送出国念那么多书,你学到了什么?这是对长辈该有的态度吗?”
“没礼貌吗?”方立权回头,冷讽道:“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家教的关系。”
“老爷、少爷……你们祖孙难得见一面,别这样讲话。”中年男人听得直冒冷汗,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
“哼!”老人家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方立权则是冷冷地朝男人投去一眼。
“少爷,老爷年纪大了,你就多顺着他的意……”不是他在说,立权少爷小时候还满可爱的,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就跟老爷一样,让他发泄完就没事了。可现在少爷书念得越多,脾气就越收敛,整个人变得冷冰冰的,就连他这个经过大风大浪、年少时整日逞凶斗狠的人都会感到畏惧。
“是吗?终于老得虚弱到要我让他了?”像是听到什么滑稽的话,方立权笑出声来,眼神中却没有半点笑意。“我等着那么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少爷……”金铭夹在两人中间,懊恼自己怎么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他很清楚,立权少爷刚被接回来时老爷是怎么对待他的。
只要犯了错就打,而且是狠狠地打,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便在很短的时间内学会如何不犯错,如何不挨打。
方立权没有办法喜欢外公,即便外公是他仅存的亲人,他却觉得这个严厉粗暴的老人比父亲更可怕。
小时候父亲揍他,是因为父亲醉了,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和力道,而外公对他动手时却是清醒的。
外公不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没有半点愧疚,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直到后来他发现,只要他在学校够乖巧,表现够出色,考试分数够高,就能免除挨打的命运,才渐渐摆脱恶梦。
如果不是在葛家生活过,感受过家庭的美好温暖,现在的他绝对会变成第二个外公、第二个父亲。
“放你的狗屁!”赵进财粗暴地吼,抡起拳头就要揍他。
方立权并没有让他这么做,他轻而易举地攫住老人的手,将他甩开。“外公,你别忘了,你会老,我会长大。”
尽管他的力量早已胜过老人,但他绝对不会用同样的方式胁迫别人遵循自己的意念,即使血液中的暴力因子让他蠢蠢欲动——
他被父亲家暴,被外公收养后又继续过着被揍的日子,而在家暴中成长的孩子,有暴力倾向的比例往往偏高。
小时候他确实有很多负面情绪需要释放,因此他以欺负弱小、恐吓威胁同学来让自己得到成就感,用偷东西来满足自己的空虚——那是在遇到葛家人之前,他扭曲的人格及价值观。
如果没有那八个月的生活,如果不是葛家人让他发现自己生性中良善的一面,方立权想,现在的他一定是面目可憎,内心没有任何美好的事物、只会像头野兽般靠蛮力解决事情的流氓。
“翅膀硬了是吧?”赵进财冷酷的看着这个外孙,他是女儿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也是自己毕生心血的唯一继承人。
曾几何时,那个瘦小的男孩竟长成他无法控制的男人了?
赵进财厌恶那种感觉,他必须取得掌控权。
“才学会走就急着想要飞——吕家的女儿,你给我好好哄着。”他自知靠力气讨不了好,压下怒气冷冷地命令。
方立权才懒得听外公这种无理的要求,嗤了一声,转身欲走。
“我让阿金改了你的机票,你下个月再回去,跟文媛一起。”
赵进财的话让方立权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瞪他,眼中窜烧的两簇火焰,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他插手干涉自己生活的愤怒。
“凭什么?”
“凭我要你这么做,凭你现在花的是我的钱。”
方立权酸言酸语地答道:“我相信你的投资已经得到令你相当满意的报酬。”
把他送进一流学府,在应酬时向人炫耀,他很清楚自己就是因为这个目的才被赵进财接回家的——一个靠见不得光的手段发迹的男人,想转型漂白做正当生意,靠的不只是实力和财力,更需要良好的形象。
但出乎赵进财意料之外的是,跨国银行环球银行亚洲区执行长的千金吕文媛,在某次留学生的聚会中竟对方立权一见钟情。
外向的她放下千金身段,主动示好追求,甚至放弃耶鲁的研究所奖学金,跟着他到了UCLA。
吕文媛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可惜他的心不在她身上,更不想成为外公的工具,因此总是与她保持距离。
可没想到外公不但处心积虑要撮合他俩,擅自对外宣称他们关系匪浅,在吕文媛面前更是表现得和气亲切,就像一个好说话的长辈。
她对老人家赞不绝口,殊不知那不过是赵进财为拓展事业版图所演的戏。
“你让文媛开心,我会更满意——她是她爸爸的掌上明珠,你知道的。”赵进财皮笑肉不笑地为方立权整理衣衫,“她父亲非常器重你,也对我暗示了很多次,要结为亲家。我没有给你妈找一门好亲事,放任她自己挑了一个不像样的男人,这种错误,我不会再犯——”
“既然你回来了,那就趁现在告诉你吧,我已经开口向吕家提亲,日子也看好了,就是下个月。你自己回来也好,省得我还要派人把你五花大绑回来。”
方立权闻言眯眼,冷冷地回应外公。“你决定了那是你的事,我不会答应。”这老家伙休想摆布他的婚姻!
“不,你会答应。”赵进财笑笑地拍了拍外孙肩膀,状似不经心地道:“那个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喔,葛莉丝,是吧?十八岁了,很好。”
一股恶寒自背脊向四肢百骸蔓延,他努力不露出惊恐的表情,但是一度紊乱的呼吸仍让老人确认了他的弱点。
赵进财咧开嘴笑,眼底的残酷却让人不寒而栗。“这年纪的女孩子,再好也不过了。”
他嘴里说着再好也不过,方立权却听得出一点也不好。
“你想怎样?”他警戒地瞅着老人。
“我才想问你,你想怎样?是听话当个乖孙子不忤逆我,还是想跟你心爱的小女孩远走高飞?你要想清楚,你的翅膀够硬吗?有没有办法带走她一家老小,你知道的,我赵进财想要找人并不难。”他云淡风轻地说着十足恐吓的话语。
方立权握紧拳头,气得发抖,却只能咬紧牙根,以愤恨的眼神瞪着自鸣得意的外公。
“怎么不说话?不是很会讲话吗?”赵进财犹自得寸进尺地逼问他。
他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很清楚,目前的他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那一家人,守护他最珍惜的事物。
他一点也不怀疑,外公手上握有葛家人的所有资料,若他不乖乖迎娶吕家小姐,那么不只葛莉丝,他们一家人都会有危险。
而他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让那一家人受到半点伤害。
现在的他,能做什么?
思及葛莉丝的笑容,他万万不能想象,若她落在外公手上,会有怎样可怕的下场……
他垂眸敛目,不再发出声音,默许了外公操控他的人生蓝图。
一月一日,新年度的第一天,一场世纪婚礼在君悦酒店举行——
新娘是银行千金,新郎则是船运业的小开,两人家世相当,外貌、学历更是匹配,消息一传出,立刻引起媒体的高度关切。
尤其最有爆点的是,新郎的外公是那位很有名的赵进财,一个进出监狱多次、风评两极化的黑道人物。
这一场婚礼冠盖云集,多数是看准了这桩婚姻带来的利益与机会而前来套关系、打交道的商业界人士。
“赵进财一心想成为物流界翘楚的心思,昭然若揭。”一名企业家笑着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可不是,他外孙才几岁,二十三?虽然书念得不错,长得也还可以,但不觉得这年纪结婚太早了一点?”对方看着婚纱照中的新人,忍不住皱眉。
“所以我才说心思昭然若揭啊,从没听说吕家千金有交往对象,突然就冒出两人闪电结婚的消息,怎么想都知道一定有问题。”
“内情不单纯……”
喜讯来得仓促,穿着华美礼服的宾客们不禁揣测着婚礼背后暗藏的玄机,而婚宴上不见新郎出来招待宾客,这不合乎常理的现象更让人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