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花了些时间通过海关、踏出入境出口,来到迎客大厅,正当他打算直接走出机场,突然听见有人叫着他的名字。
“傅砚星,这里!”声音又传来。
他疑惑的回头,在成排的接机人群中梭巡,一会儿看见一个女孩正一边跳着,一边朝他的方向拚命挥手。
“这边,傅砚星!”那女孩又喊,并朝他小跑步的跑过来,闪躲着来往人潮的同时,不忘对着他漾出大大的笑容。
笑容有点熟悉,他的心头突然重重的一跳。莫非……
终于,她来到他面前,仰起头笑望着他。
“高速公路有点塞车,我好担心会错过呢,幸好我眼睛亮,看见了你,要不然就真的错过了。”女孩声音带着一种软软的童音。
傅砚星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这张脸、这五官开始熟悉起来,尤其是她的笑容,记忆中有个小女孩,总是像这样仰着头,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信赖的看着他,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
“干么这样看着我?不记得我了吗?”她可爱的偏着头,笑望着他。
“软糖?”他低喃。一个小了他八岁,从来不知道怕他的小女孩,慢慢与眼前这个大女孩交叠,合而为一。
因为她姓阮,又总是笑得很甜,老是随身携带软糖,所以他都叫她软糖,至于她的名字,他反而不记得了。
她是司机老吴的女儿,老吴早年丧妻之后,在爸爸的指示下,带着年仅四岁的软糖搬进大宅,住进主屋后方那栋专供佣人住宿的屋子。
因为软糖长得非常可爱又讨喜,他们全家人都很喜爱她,爸妈总是说好像多了个小女儿,可奇怪的是,软糖老是爱跟着他,就算他脸色不好,还会骂她,就算每个人都比他对她好上百倍,她就是爱跟着他。
阮澄英欣喜的瞠大眼。
“你还记得?!我以为……”她的笑容有一瞬间变得有些感伤,不过,很快的,她又漾出招牌的甜美笑容,开玩笑地说:“记得就好,要不然我还在担心你把我当成是来搭讪的呢。”
“你是来接我的?”傅砚星问。
“对啊!”她朝他上下看了下。“你没行李吗?”
“没有,我向来都是这样。”他耸肩。
阮澄英在心里轻叹。向来都这样啊……
是因为这样要走比较方便,是吗?
“软糖,谁让你过来的?”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班机时间。
“本来傅把拔是叫我爸来接你的,不过反正我放寒假闲着没事,想说这么早,天气又这么冷,让我爸多睡一会儿,就自告奋勇来接你啦!”阮澄英抛开心里的惆怅,拉着他往外走。“走吧!二少,我的车子停在停车场。”
傅砚星微微皱眉。他向来不太喜欢让人碰触,可是看着她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额上却还浮现一层薄汗,突然想起当初发生“杀人事件”和“强暴事件”之后,他没告诉她一声就消失了一年,他一回来,她听到消息就马上从小学部跑到高中部来看他,还跑得满身大汗……
算了,她不是其他人,她是软糖。
“软糖。”他唤。
“什么事?”她回过头来笑望着他。
“你……”才刚开口想问她叫什么名字,却发现她即将跟一个推着行李推车,只顾着东张西望的旅客对撞,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及时将她扯了回来,另一手圈住她的腰,将她凌空提起从左侧移到他右侧,避过那辆直冲而来的推车。
“哇……”她低呼,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一张白皙俏脸马上红了起来。
推车的男人在最后一瞬间终于发现状况,急忙煞住脚步,结果最上层的行李箱滑落,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搞什么?要谈情说爱到别的地方,别在这里挡路妨碍他人!”推车的旅客恶人先告状。“我东西摔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阮澄英有些慌张的在他怀里转身。
“对不……”正要开口道歉,便被傅砚星从后头伸出手掩住嘴巴。“唔?”
“要不要调监视纪录,看看谁推着推车,走路不看路,横冲直撞制造危险?”傅砚星表情冷沉,锐利的视线狠狠的瞪着对方。“要不是我反应快,你的推车撞掉她一根寒毛,就算你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嗄?她……有这么珍贵吗?阮澄英就这么被圈锁在他的臂弯里,心跳有些失速。
“算我倒楣,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男人被他狠戾的眼神威吓住,自找台阶下,弯身打算抬起行李箱就走。
可是傅砚星却一脚踩上他的行李箱。“道歉。”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我都不跟你们计较了,你还得寸进尺!”
“你心虚不敢计较,我可是理直气壮的想要好好的计较。”他冷笑。“在这里道歉,或者是到航警室去,我话先说在前头,到时候,可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了事的。”
“二少,算了……”阮澄英有些紧张的拉下他的手,仰头向后望着他。
“你闭嘴。”他低头狠狠的瞪她。
她立即噤声,不敢再多话。
“喂!你不要太过份了,年轻人只知道逞凶斗狠,现在治安会这么差,就是因为像你这种人……”
傅砚星眼一抬,男人气一噎,没了声音。
“你说的很对,所以……”傅砚星凑进他,冷酷的声音低到刚好只传进他的耳里。“一条命或是一句道歉,应该很好选择,对吧?”
“你在威胁我?我可以告你!”
“威胁你?”他笑得冷酷。“我刚刚的言行让你有这种误会吗?”
“什么误会,明明就是威胁!”
“不,你确实是误会了,因为我刚刚的话,绝对不会只是威胁。”傅砚星微眯着眼,射出冷酷的锐光。
“你……”男人“疯子”两个字含在嘴里,怎么也不敢说出来,因为他竟然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就像他自己说的,不是威胁,是真的会要他命的!
最后,他不甘愿的丢下一句“对不起”,在傅砚星移开脚之后,拿回行李箱,推着推车赶紧离开。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一会儿,傅砚星放开她,跨步走出机场。
他知道自己从那两起事件之后就变了,以前他虽然性烈,可正义感十足,见到弱小被欺负,他一定会见义勇为,但在那之后,他只会嗤之以鼻,耻笑他们让自己变得弱小是他们自己活该,视而不见的转身离去,反正不懂自立自强,只巴望着别人伸出援手,那死了就当作是省米粮,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变得更加恶劣暴躁,而且冷酷无情,他开始独善其身,对家人之外的人,通通抱持着干我何事的心态,就算有人要死在他面前了,他还会嫌人家挡路一脚踢开。
对于恶者,只要不犯到他,就算在他面前杀人放火,他也是视而不见,但若是犯到他,他只会更为凶恶,以暴制暴,毫不留情!
像刚刚那个人,不也是恃强凌弱,只可惜这次遇到的是个比他更恶的人!
“二少,等等……”阮澄英跟在后面,见他脚步不停,背影充满火气,她心里微微一叹,干脆加快脚步跑到他身边,两手一抓,扯住他的手臂。“等一下啦,傅砚星!”
又扯着她走了几步,他才不甘愿的停下来,没好气的朝她大吼,“干什么?”她是想怎样?想对他讲道理,来场苦口婆心的劝导吗?
她仰头望着他,眼神一片清澄。
“我车子停在那个停车场。”她抬手比了比肩后。“你走错方向了啦。”
他瞪着她,好像有一瞬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别发呆了,今天早上的气温只有十二度,我很冷耶!走了啦!”她再次拉着他的手,往反方向走去。
傅砚星抽回手,在她疑惑的回过头时,拿下背包丢给她。
她反射性的接住,抱在怀里,这才想到要抗议。
“做什么啊?自己的东西要自己拿,我又不是……”一件外套从天而降盖在她的头上,抱在手上的背包又消失了。
她赶紧扯下外套,是他的。
“不是会冷?”他没好气的说:“怕冷又不多穿一点,冷死活该!”
“你不冷吗?”脱去夹克外套,他现在上身只穿着一件长袖黑色POLO衫耶!
“我刚从零下十度的国家回来,这种气温对我来说很温暖。”傅砚星哼道,率先走向她停车的停车场。
阮澄英穿上他的外套,跟在他后面,将脸埋进宽宽长长的袖子里,甜甜的,偷偷的笑了。这是他的味道、他的体温,感觉就好像被他拥抱着。
“你躲在后面干什么啊?车子是你停的,不在前面带路我怎么会知道车子停在哪里!”走进停车场,他回头瞪她。
“好啦好啦!嗓门那么大干么呀?怕人家不知道你的声音很好听吗?”她嬉笑地调侃,蹦蹦跳跳的走到前面带路,一点也不把他的“歹面腔”放在眼里。
臭丫头!傅砚星在心里骂一声,不过心头却轻松无比。软糖还是跟以前一样。
“喂!到底到了没有?你车子是停多远啊你!”这家伙几乎快走完整个停车场了!
“就在前面而已啦,才走几步路就叫叫叫,你是不是男人啊!”她笑着呛了回去,来到一辆崭新、亮晶晶,而且是粉红色的迷你小轿车旁停下,开始掏钥匙。
傅砚星瞬间变了脸。“你的车?”
“对啊!”她点头。
“我回去坐计程车。”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嗄?等一下啦!”她立即拉住他。“我的车有什么不好?虽然它是二手车,看起来是旧了点,可是保养得很好,引擎很棒,绝对不会半路抛锚,内装我也整理得很干净,味道清新宜人,绝对没有异味。”
旧了点?
他回过身,先瞥了眼那辆崭新的粉红色小怪物,再望向隔壁那辆有点年代的墨绿色TOYOTA轿车。是它吗?
“你先开门。”为了保险起见,他命令说。
“那你不准跑喔!”
“啰唆,快开门啦!”如果她开的是粉红怪物的门,他一定转身就走。
阮澄英狐疑的望他一眼,才在他不耐烦的瞪视下放开他的手,掏出钥匙,打开TOYOTA轿车副驾驶座的车门。
“请上车,二少。”她说。
傅砚星松了口气,“我以为你的车子是那辆。”他比了比隔壁的粉红怪物。
她回头望了一眼,随即噗哧笑了出来。
“难怪你吓到脸色发白。”真好玩。“可怜的小东西,被嫌弃了耶!”拍了拍小轿车的车顶做做样子。
“上车啦!”这家伙竟敢取笑他。“钥匙给我,我开。”
“不行,我的宝贝会认人,它不认识你,会使性子。”她摇头,比了个请上车的动作。“你还是乖乖坐副驾驶座吧!”
“去,车子烂就说一声。”他走到副驾驶座上车。
阮澄英帮他将门关上,绕到驾驶座开门上车。
“我的宝贝一点也不烂,它很有个性,只是有时候爱使性子而已。”坐上驾驶座之后,她不忘为宝贝爱车辩解。
“是啊是啊。”他敷衍地回应,一边拉下安全带扣上。
“没诚意,它是真的很好嘛!”她嘀咕道,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欸,软糖。”傅砚星咕哝地开口。
“嗯?”弯过弯道,跟上前方的车流往交流道驶去。
“我忘了你叫什么名字了。”
阮澄英眼底一黯,旋即又笑开了。
“我怀疑你曾经知道过我的名字。”她调侃,因为打从一开始就没叫过她的名字,忘了也是理所当然。“阮澄英,澄清的澄,英雄的英。”
他还记得她是软糖,记得她是谁已经很叫她意外了,毕竟一别十年毫无音讯,她跟十四岁的自己已经有不小的差别了。
“……我不会再忘记了。”他保证。
她心一跳,没有说什么,只是露出甜甜的笑容。
“二少,这一次你会待多久啊?”犹豫了下,她终于问出打一开始就很想问的问题。
偏头望向窗外,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