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压力太大引起的身体疲累。”
“是吗?”
“我建议让她完全的休息。”
“……我知道了,谢谢你。”
刻意压低的对话,在门开之后消失。
呢喃声消失的瞬间,也点燃了石絮汝从不愿承认的恐惧。
巨大的热源排山倒海地将她彻底吞噬,扒开她的武装,撕碎她的压抑,把她深藏的脆弱和不安全都展开来。
灼热的火焰烧得她好恐慌、好无措。
谁来救救她、帮帮她……不要留下她一个人啊……
“不怕,我就在这里。”低沉柔和的嗓音在她耳边充满力量地安抚着。
她慌乱地流着泪,伸出双手,企图在黑暗中抓住一点依靠。
不需要她要求,和旭盛已经紧紧地将她的双手抓牢,贴在他的胸膛上,让她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化为最沉静的音符,释放她的不知所措,随即化为点点不轻易滑落的泪水。
“絮……”他把她的名字咽入口中,舍不得在这当头再增加她的压力。
她一直以为他没认出她,那就让她继续以为吧。
和旭盛不舍地躺在她身旁,大手轻拢着她的后脑勺,让她可以把脸埋在他的胸膛,感受他的体温,发现自己并不孤单。
他不知道她为何要跟项羽琉交换身份,但他很开心,他可以如此近距离地靠近她,又理直气壮地将她留在他身边。他不戳破她,无所不用其极地留住她,用公司机密,用他自身魅力强留她,却没想到,反让她累积这么多的压力。
想到这一点,他就气自己玩得过火。
原以为带着她到处走动可以让她释放工作上的不愉快,岂料,反倒给了她更大的压力,他到底在干什么?!
“呜呜……”
怀里传来她抽噎的低吟声,烙在他的胸口上,沉痛到他的心坎里,教他不舍地吻着她的发顶,轻拍着她的背。
“乖,不哭了。”她的泪每落一滴,就痛进他心里一寸。
“我没有哭,我只是很不舒服。”她呜咽地坚持着。
怎么连哭都是这么倔强?他没有反驳她,只是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
认识她,是在一年前的食品大展上头,她俐落的行事作风,近乎冷漠地独揽大权,强势地发号每个细节,当时,他就认定这个女孩绝对不讨喜,早晚有天会遭到排挤。可惜的是,他猜错了,半年后,再次遇见她,是在一场食品工会举办的春酒宴上,她已经成了华研的行销经理。
她孤傲的美丽,深深的吸引着他,也同时教他忧心。
她不懂得求救,只懂得蛮干;不会放软姿态,只会咬牙苦撑,高升为经理,只会让她爬得越高,越得不到温暖。
而他,心疼这样的她,每每见到她,总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但她总是沉着脸,客套而陌生地道:“不用了,谢谢。”
她的招牌五字箴言,伤过他数回,但是再痛,也没见到她的泪来得痛。
尤其,当她泪湿他的胸襟,却半点声响都没有时,他的心就更疼,不懂她怎能连哭泣都这么压抑。
“想哭就哭吧。”他深深叹道。
“我没有哭。”石絮汝重申,但是半点气势都没有。她浑身被高温给烘得好难受,再强硬的铁块,也会在高温中变得脆弱。生病让她变得多愁善感,让她想找个人陪伴,听她说,她好累……可是,就算脑袋恍惚的情况之下,她也说不出口,因为___“就算我再怎么哭,也没人会理我,哭也没有用……”
和旭盛心怜地吻上她的发,吻上她泪湿的颊,轻触着她泛着高温的颊,要她正视他的存在。
“怎会没用?我会心疼。”事实上他心疼得要死,快要被她的眼泪淹没了。
她的一滴泪,等同他一滴血,她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他就觉得自己快要失血而亡。
“真的吗?”还有谁会心疼她?还有谁会在她哭泣的时候,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迷濛的水眸萦绕着剔亮泪珠,像是初晨的朝露,沿着叶缘缓缓滑落,一滴又一滴,化成血泪扎在他的心头上。
“当然是真的!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的口吻温柔得连自己都觉得好错愕,他的心痛更是远超乎自己的想像,才发现对她的情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扎了根,在心底浓密成林了。
石絮汝的泪水像是断线的珍珠,滴滴答答地滑落,仿佛要将这些年隐忍的孤单和压抑全都一次解放,她止不了泪,想要找个人依靠,在她累的时候,给她一个拥抱。
“你可以抱紧我吗?”让她知道,其实她并不孤单;让她知道,万家灯火里,也会有一盏属于她的。
“这有什么问题!”他笑叹着,沉嗓却是暗哑的。
收拢双臂,将她圈往在他坚固的怀里,不容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他自己。
就这样守着她,直到她沉沉睡去,他的心才总算安稳一些。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唇,和旭盛开始沉思,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让她真正的休息、真正的放松。
累积的压力经由泪水宣泄,这是个方法,但是如果可以,他不想要再看到她连哭泣都这么压抑。他想要给她笑容,给她幸福,给她所有她想要的,满满的充塞在她心间,只为换取一个她打从心底漾开的微笑。
***
好不舒服……
石絮汝紧蹙着眉觉得头好沉、浑身酸痛,还发着热,就连脑袋都不是很清醒,这是很典型的压力过重,她很有经验,不需要看医生吃药,只要休息一天就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醒来,和以往不太一样。
痛楚依旧,却觉得心里头像是被丢了什么进来,不再像往常那般空虚,而且她可以继续赖在床上,不用急着上班……初醒的思绪出现断层,她赶忙抓着记忆的尾巴往前回忆,不由得瞪大眼,立即起床。
对了,她昨晚跟和旭盛一道参加宴会,而后他抱着她回来,迷迷糊糊之中,她痛得难受,好像哭了,好像还跟谁撒娇……石絮汝赶紧摸着脸颊,太常在睡梦中哭泣,让她很清楚,睡醒时,泪水会在颊上画出几道涩涩的痕迹。
用力抹了抹,确定肌肤状况尚可,没有任何泪水残留过的痕迹,她稍稍松口气的瞬间,摸到肿起来的眼,她二话不说,拖着沉重的身体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肿得像核桃似的双眼。
完了!那不是梦,换句话说,她昨晚抓着不放的人是……
“你醒了。”房门突地打开,露出和旭盛那张光芒万丈的笑脸。
石絮汝苍白的粉颜瞬间爆红,突然手足无措了起来,面对他,舌头像是打了个大结,几次尝试张嘴回应,就是说不出话。
她整个慌了,羞到脑袋空白,越是急,粉颊越是烫。
“吃点东西好吗?”他软声问着,忍住狠狠抱住她的冲动。
天啊,怎么会这么可爱呀!好可爱、好可爱的反应,他爱死了她现在的羞涩模样,逗得他心好痒,浑身都痒~
“……谢谢。”最后,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很腼腆地轻声应着。
“等我。”和旭盛好满足、好感动,因为这一次的答案不是“谢谢不用了”。火速冲回厨房,将他早已备好的粥端到房内,不忘招呼她,“过来躺着,快点、快点~”
他整个心花怒放呢,就只因为她一句谢谢,觉得世界美丽到不行,好像有灿烂烟火在天上奔放,庆祝他终于踏进她一步,让他好想立刻跪下祷告,感恩天父。
石絮汝看着他一大早就精神抖擞得像是劲量宝宝,不禁有点狐疑,难道,昨晚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不然,他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古怪?
“过来呀。”和旭盛已经坐到床畔,用力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她疑惑地走向床,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躺上去,又想躺着怎么吃东西的当头,和旭盛动作飞快但轻柔呵护地将她拽到床上,将她的背压向直立起的枕头上,然后回头端了粥,举措优雅地舀了一口——
“来,啊~”
石絮汝被他的动作吓傻了,大眼瞪着他手中的汤匙,瞪到快要变成斗鸡眼。他现在在干么?喂她?
记忆中,从没有人对她做过这种事,他这个举动,让她……异常错愕。
“尝尝看,我亲手煮的,煮了快一个钟头,米饭和食材全都熬成了泥状,保证入口即化,清淡的口味,熬浓的素粥最适合生病的你,快,尝尝看。”他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大有她不张嘴他不退缩的气势。
她像是被下了咒语的娃娃般,傻愣地张了口,尝进了他满满的关心和疼宠,如他所说,确实是入口即化,然而他的怜惜却腻在舌尖怎么也化不开……
这就是被宠爱的感觉吗?
她的心酸涩得发疼,却又疼得发暖,是因为他的粥太热,还是他的心太暖,煨到粥里,一并暖和了她?
“不错吧?来,再尝一口。”和旭盛垂眼再舀一汤匙,抬眼却发现她竟傻气地落着泪,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还直瞅着他,眨也不眨的,像是……难以置信会有人这么疼她。
难以置信到连自己流眼泪了都不自觉……唉,他还能怎么宠她,才能让她不再无声地哭泣?
他抿了抿唇,漾开春煦的笑意,“多吃一点,待会再吃药,休息几天,你就会觉得好多了。”
石絮汝乖乖地张了嘴,泪水在流,她知道,却没有办法控制。想拭泪,觉得会显示自己的懦弱;不拭泪,却又觉得自己仿佛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而他……为什么不问她在哭什么?
好像她什么都不用说,他便什么都懂,什么都愿意承受。
他是这么贴心的人吗?她从不给自己机会与他接触,总是从传言中去揣测他的面貌,所以她不懂他是怎样的人,真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