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无所不谈，他看的书、她上的课、生活中的点滴，没有肢体碰触，感觉却非常贴近。
曾玉蒨看得出前夫正在努力，也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但她不敢抱太大期望，只有时间才能证明爱情是否能克服一切困难。听他亲口说去看医生的事，还分析了自己的心理问题，像他这么骄傲的男人会承认弱点，可见他是真的决心要改变。
她确定自己仍然爱他，除了他继续努力，她也必须打开心门，重新建立两人之间的信赖感。
十二月，冬日寒风阵阵吹过，在一个周五的晚上，林子旭送曾玉蒨回到家门口，她解开安全带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他微笑道，眼神中有所期待但没说出口。
通常到这时她就会说晚安了，今晚她却不想就此结束，因此她若无其事地说：“要不要上来坐一下？明天星期六，你不用上班，我也没事。”
他全身一僵，受宠若惊地问：“我……我可以吗？”
“我只是请你喝杯饮料，不要想太多。”
“当然，我会保持礼貌的。”他抓抓后脑勺，笑得忐忑。
就这样，两人走进她住的大楼、他买的房子，一打开大门，她做个手势邀请他进入。“请进，里面很简单。”
三十坪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住，装潢和家具都是平实风格，最多的装饰品则是书本，他的视线绕过四周，点头说了句：“这里很有你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舒服？”这形容词挺有趣的。
“对呀！”他的表情从平常转为慌乱，甚至倒吸了一口气。“呃，我不是指那种舒服，我是说感觉很舒服……不对，我的意思是……”
“不用解释了，越描越黑。”她笑了起来，好久没这样轻松的笑了。
相对于她的惬意，他却急得要跳脚。“小蒨，你不要生气，我绝对没有在暗示什么，我知道你请我上来只是坐一下……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发誓！”
“我没生气，你免紧张啦。”她走向厨房打开橱柜，研究了一会儿才回头问他：“喝杯热巧克力好吗？已经很晚了，如果喝茶或咖啡，我怕你会睡不着。”
她知道他仍有失眠问题，如果临睡前喝刺激性饮料，怕会影响他服药的效果。
“好，巧克力非常好！”他热切的语气像是墨汁也不错。
曾玉蒨泡了两杯热巧克力，端到客厅桌上，想了一会儿决定坐到前夫身旁，两人之间仍隔着距离，一段不再遥远的距离。
“谢谢。”他端起杯子喝了几口，喉咙没那么哑了。“住这边习惯吗？”
“还好，自由，但是寂寞，生活没有完美的。”事实证明她可以单身过日子，但心中某处就是会空空的，那是为他特别保留的位置。
“我现在一个人住，还是不太习惯。”
她不知该说什么，结婚前他不也是一个人住吗？离婚后反而不能习惯？他眼中的落寞和渴望，都是因为她的离去吗？如果她就此投入他怀抱，或许能暂时解决向题，但又能维持多久呢？
两人安静喝着巧克力，气氛变得微妙。林子旭忽然又开口说：“对了，你以后想做什么？除了念大学，有没有其他的目标？”
她很感谢他改变了话题，却不太好意思回答。“说出来你会笑我的。”
“我保证绝对不会笑你。”他伸手在额前行了个礼。
“我……其实已经开始了，我有在写一点东西。”
他挑高双眉，惊讶问：“你想当作家？”
“没那么了不起啦，我是近投稿中了两篇……我还有自己的部落格，没放任何照片，只是写一些生活感想，会有些网友来留言。”说完后她害羞地垂下视线。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包括两位姐姐在内，今晚不知为何就脱口而出，毕竟他对她坦承了许多事，礼尚往来，她也该分享一些秘密。
“哇！以后我一定要买你的书，你可以帮我签名吗？”
“拜托，我才刚开始而已！”她开玩笑地推一下他的肩膀，发觉他越来越健壮了，应该是常常在运动发泄精力吧，可怕的男人，一想到他在某方面的爆发力和持久力，她就有种双腿发软的酥麻感。
他不为所动，再次强调：“我说真的，我想做你的忠实读者，我想了解关于你的每件事。”
“好，我答应帮你签名可以了吧？除了写作外，我还想当义工，去一些慈善团体帮忙。”每次想到小时候她就觉得心酸，如果可能，她想帮助一些失学的儿童。
“这样很好、很适合你，到时也让我一起参加，可以吗？”
瞧他一副期待的表情，她微笑点了头，过去大多是她配合他，现在是他想融入她的世界，果然人都会变，经历得失之后变得更珍惜。
“说来应该要谢谢你，你给我的钱太多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她从来没有这种奢侈的自由，有些夫妻离婚之后还对簿公堂，他对她的照顾简直是圣人等级。
他听了却低头惭愧道：“比起我亏欠你的，这不算什么，我是个罪人……”
“我说过了，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你一定要相信我，嗯？当然我还是很想念我们的宝宝，但我们应该带着对宝宝的想念，好好的生活下去。”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太多了。”他做了个深呼吸，仍因往事而感慨。
为了冲淡感伤的气氛，她拿出纸笔写下一些帐号。“我们也在网路上做朋友吧，我把我的E-mail、MSN、blog、Face-book帐号都给你。”
他盯着那些英文和数字，不禁扬起嘴角。“你懂的比我还多。”
“这些都很基本啊，你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你变了，变得更成熟、更有自信，也更漂亮了。”他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眼神中却是欣赏和赞叹。
“那是一定要的，不然我不是白离婚了？”两位姐姐都说过，离婚后更要抬头挺胸做人，对于前辈的宝贵经验谈，她当然要身体力行。
听到离婚两字，他抓抓头发，紧张问：“小蒨……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嗯……除了前夫和前妻的关系，应该也算好朋友吧。”
她试着四两拨千斤（请原谅她是成语重度使用者），但他显然不太满意。“就这样而己？”
“过去我们进展得太快了，从认识、交往到结婚，就像云霄飞车一样，我都还来不及反应，己经跟你到了终点站，现在我需要时间和空间，希望你能了解。”
原本以为他不会懂，没想到他立刻点头说：“对不起，过去我给你的压力太大，想怎样就怎样，结果只让你想逃，我会记取教训的。”
哇，大男人当真变了，听他坦承错误，她几乎想给他拍拍手！以前要是碰到意见不合，他只会用身体语言或无赖脾气说服她，现在瞧他乖乖坐在原位，连伸手碰她一下都不敢呢！
“谢谢你能了解，原本我的世界以你为中心，你快乐我才快乐，我想那不是很健康的关系，而且我没有自信，也不够爱自己，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抱歉，都是我太自私……”他握拳，坚定道：“我会改，我正在努力。”
“我们慢慢来就好，人家说相爱容易相处难，这种事本来就急不得。”说完后她呆了一下，虽然没有明说过，但他们还是相爱的吧？她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
他盯着她直笑，满足得不得了。“你说的都对，我都听你的，不过我建议你真的可以出书了！”
她也笑了，这男人总有逗她笑的本事，或许无赖一点也不赖，如果没有他的执着，两人怎能再次交会？
一对已离婚的男女，在冬日的夜晚，一起喝着香甜的热巧克力，即使身体隔着一段距离，心和心已经有所联系，这不正是最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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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旭明白前妻说的有道理，一段破碎过的感情需要时间痊愈，还要逐步摸索两人的相处方式，因此他只能耐心地一边工作、一边求医、一边等候。
先把自己搞定吧！如果她不在身旁，他就坐立不安、疑神疑鬼的，即使复合了他也会搞砸。
除了爱情之外还有生活，彼此都需要一些空间，只要心是互相牵挂的，他相信一切都会很好。
一月中，曾玉蒨放寒假了，不需接送，当然这阻挡不了他想见她的念头，借口一堆用都用不完，就是要跟她一起吃饭、看书、听音乐，即使无所事事也开心。
相处过程中，他始终不敢跨越雷池一步，偶尔她无意地碰他一下，就会让他心神荡漾，他知道自己一出手就会停不住，他可不想吃快弄破碗。
这天下午，林子旭打了通电话给二哥，探听理想的约会地点，二哥的点子比较多，当然也很会见缝插针，猛亏了一阵才给他建议。
分享完经验后，林品轩又说笑道；“看来我跟大哥不用帮玉蒨介绍对象喽？”
“多谢关心，绝对不用。”林子旭直接拒绝。
“嘿！好好把握，这种机会可不多。”
“我会的。”离婚前是他第一次恋爱，离婚后是他最后一次恋爱，对象都是同一个女人，他再不把握机会就要懊悔终生了。
“还有不用客气，我会帮你们搞定第二次婚礼。”
二哥想得也太远了，不过林子旭喜欢这念头，总有一天他跟小蒨会再婚，不管多久他都愿意等。“谢谢，那倒是真的要拜托你。”
“加油，如果忘了要怎么牵女人的手，我很乐意给你一些技术指导。”
“免了！我还记得怎么做。”他离婚才将近半年，并没有失去男性本能好吗？
兄弟俩笑闹了一会儿，林子旭挂上电话又拨出电话，这回的对象是他前妻。
“嗨，小蒨，你在忙吗？”
“嗨！大嫂和二嫂在我这儿，没关系，我到房里跟你说话。”曾玉蒨向客人们招呼一下，过了几秒钟才又开口：“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这个周末你有没有空？我想找你去郊外走走。”之前他跟她交往是直接宣布，也不管她要不要接受，现在才了解追求女人是多艰难的挑战。
“星期六我要跟朋友出去，星期天就可以。”
朋友？男的女的？两个人还是很多人？要去公共场所还是密闭空间？这些问题在他脑中有如走马灯跑过，但他没有资格发问，现在的他还不是她的谁。“那就星期夭早上九点，我去接你好吗？”
“好，你想去哪？”她答应得爽快，他真想跳支感谢之舞，如果他会跳的话。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记得穿平底鞋和轻便的衣服。”
她没逼问详情。笑了笑说：“搞神秘？好吧，我知道了。”
“你先去陪大嫂和二嫂吧，晚上我再打给你，再见。”就算有那么一点被冷落的感觉，他可以轻易调适，因为大嫂和二嫂这么照顾小蒨，一辈子都是他的恩人。
“嗯，掰掰！”曾玉蒨倒也不啰嗦，说再见就再见。
挂上电话，林子旭长长叹了口气，他不能再让嫉妒蒙蔽理智，事实上没什么好嫉妒的，总有些男人会欣赏小蒨，有些女人会跟她做朋友，他早该接受这事实。
只要小蒨爱他，王子出现也抢不走，决定的人是她，得之他幸，不得他命。
忽然他想起某个人，一个他几乎忘记但应该牢记的人，就是因为那个人，他差点失去此生最爱。
按下室内电话分机，他对着对讲机说：“张秘书，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他在我大哥的建筑公司工作，之前是我家的司机，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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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周日上午，林子旭开车来接曾玉蒨，她穿着球鞋、牛仔裤和连帽上衣，绑了个马尾像少女一样，一上车就问：“我们今天要去哪里？我这样穿可以吗？”
“到了你就知道，放心，你这样穿非常适合。”他们居然穿了情侣装，尽管款式不同，都是蓝色牛仔裤和灰色上衣，这么点小事也能让他雀跃不已，真是够了。
她皱起秀眉，继而一笑。“好吧，我就交给你了。”
她的信任让他胸膛一挺，开起车也特别谨慎，毕竟她把自己都交给他了，他怎能不好好爱惜？
从北二高下三峡交流道，一路上两人轻松闲聊，她的存在是矛盾的，像微风也像火焰，微风让他平静，火焰让他燃烧，不管是哪一种感受，他确定自己需要她。
一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满月圆国家森林游乐园。
一下车曾玉蒨就叹息说：“好漂亮的地方！”
“希望你会喜欢，我们可以慢慢走、慢慢看。”他从后座拿出背包，里面有事先准备好的食物、饮料。
两人走进入口步道，沿着蚋仔溪而行，享受森林浴的洗礼，他一直注意她白皙的小手，不知该怎么牵她的手又不会太刻意？好几次都有机会，就是差了临门一手，他几乎想拉下脸打电话去问二哥。
经过游客中心后，林子旭在溪畔找了一处大石，招呼曾玉蒨一起坐下，再打开背包拿出餐盒。“吃点东西吧，大部分都是厨师做的，我只有帮忙做三明治。”
“你做的？那我一定要吃。”她拿起一块有点歪扭的三明治。
“不好吃别怪我。”
“不怪你要怪谁？”她对他吐了个舌头，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只因想吻她的冲动太强烈，唉，她可知她在对他做什么？
冬日阳光洒下，溪水淙淙流过，不远处有些孩子在戏水，此情此景就像一幅画，当然他最欣赏的还是身旁的女人，瞧她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他想问她快乐吗？喜欢跟他在一起吗？愿意再爱他一次吗？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她发觉他的视线，摸摸自己的脸问。
“没有，你放心，你今天很漂亮……不对，你每天都很漂亮！”
“谢谢，你也很帅。”她的笑容更灿烂了，而他的心被她抓得更紧了。
“呃，那个……农历新年快到了，你要不要来我家过年？”邀请女人到他家见他家人，这又是个全新挑战，因为之前她根本就住他家呀！
她的笑容消失了，不确定地问：“你爸妈不会介意吗？”
“其实他们都很想见你，我妈本来就对你很心疼，我爸说他以前对你不太客气，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还骂我是猪头，才会让这么好的老婆跑掉。”老爸对小蒨的态度前后改变之大，他也觉得惊讶。
“是吗？很难想像你爸会这么说。”
“相信我，他们都很欢迎你，所以不用担心，来我家过年吧？”
虽然没有借口了，她仍有所犹豫。“让我考虑一下，明天再回答你。”
“没问题，你慢慢考虑。”他伸手抓过头发，趁着勇气仍在，决定说出最难启齿的那件事。“对了……我昨天有跟阿隆联络。”
她先是一脸茫然，继而睁大双眼。“阿隆？你是说以前那个司机？”
“嗯，我打电话向他道歉，因为当初我对他很不公平，他跟我说不用介意，他现在过得很快乐，新工作已经上手，还交了女朋友。”这对林子旭来说并不容易，一来他很少道歉，二来他是真正觉得抱歉，男人间要说这些恶心话还挺难的。
“真的吗？太好了！”她双手一拍，紧盯着他几乎想扑上去。
“我想以后也会有很多男人欣赏你，我不能每一个都反应过度，所以我得学着控制自己的脾气。”
“你能这么想，我好高兴！”她兴奋得脸红，却忽然变得紧张，学他一样也拨拨头发。“坦白说，离婚后我除了努力过新生活，也想过是否要找新对象……”
“结果呢？”他不能呼吸了，她得给他一个可以呼吸的理由。
“结果……我发现我对别的男人都没感觉。”
喔耶！她可能不知道，她这话对他多么意义重大，即使在分开的日子里，他们的心仍渴望着彼此。“我也是，我只想要你一个。”
两人默默凝视，一股电流正在流窜，仿佛有些事即将发生，他可以吻她吗？前方还有别的游客，她会不会害羞躲开？当初他第一次吻她时根本想都没想，现在他却紧张得像个初体验的少年。
忽然她转开了视线，站起来说：“我们走吧，不是还有瀑布可以看吗？”
“对……”他像个气球泄了气，对自己说一步一步来，谈心比接吻更重要……
但接吻也有助谈心呀！
收好东西，他背好背包，两人从溪边走回步道，忽然她一个脚步踩空，差点跌倒，幸好被他及时抱住。
“谢谢……”她喘了口气，心跳得好快。
“有没有扭到脚？”她在他怀中感觉如此贴切，仿佛天生就是为他打造的，他不禁收紧双臂，想把她更揉进他体内。
“应该没有。”她找回了身体重心，双脚也稳稳踏在地上，他却迟迟不愿放开她，她只好咳嗽一声说：“我已经没事了，你可以放手了。”
他勉强自己放开她，却握起了她的小手。“你可能会再跌倒，小心点较好。”
她盯着两人十指交握的手，嘴角泛起笑意。“林子旭，你的脑筋动得真快。”
“好说，应该的。”他笑得像个傻瓜，看出她没有不高兴，他不会傻得放开呢，这种小事不用二哥教，恋爱中的男人都会懂。
就这样，林子旭成功握住了心爱女人的手，仿佛回到巴黎的塞纳河畔，如果不是怕会吓着她，他真想抱住她热吻一番。牵手在台语的意思就是另一半，但愿他们能做一辈子的牵手，欣赏这一路上的风景。
然而，即使在热切的情绪中，妾身未明的状况依然让他不安。“小蒨，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你说呢？”她瞄了他一眼，眼波生媚。
男子汉大丈夫，他决定有话直说，即使会被拒绝也得冲冲看。“我想跟你做男女朋友，认真而且正式地交往，如果可能，我还希望能以结婚为前提。”
“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当然可以，你慢慢考虑，我会等你的。”离婚后他才学会耐心这东西，算是人生的修行之一吧。
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嗯，我考虑好了。”
“啊？”这么快？他还以为至少要十天半个月的？
“阿旭，我很乐意跟你交往，但我还是希望放慢脚步，好吗？”
“好，你说什么都好，我都听你的！”她愿意跟他交往已经是奇迹，他高兴得想在地上打滚！不过那可能不太酷，还是稍微保持形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