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眼角余光偷觑着坐在驾驶座上,始终一语不发的男人。
关季礼,这名字从她十二岁开始,就深入她的记忆中,感觉好像十分熟悉,仿佛已经认识了他十多年,但事实上,她却对他感到陌生得不得了。
她的小手悄悄的捏紧了裙摆,看着他冷漠不语的模样,她开始担心起自己往后的日子并不会太好过!
从离开机场之后,他连一个笑容也未曾给她,就算她在机场惹出了一点小麻烦,他也不必要用这样的态度面对她吧?
她并不亏欠他什么,不是吗?
“你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明白的说,不需要自己平空想象。”他突然出声,沉稳的嗓音透过风速传导,显得更为冷漠,没有一点友善的温度。
“你──”倪苇侬皱了皱秀气的柳眉,透过黑色墨镜看着身旁的关季礼。
“有些事,早点说清楚,对我俩都好。”
关季礼手握着方向盘,倪苇侬可以感觉得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结微微鼓起,情绪虽不曾从他的表情中显露,但他的动作却透露了他心底的不悦。
倪苇侬深吸了口气,摘下墨镜瞅视着他,冷嗤了一声,“当然,我这个人最喜欢把事情讲明白,要是你也有共识的话,那就太好了。”
什么跟什么嘛!就算他很不满意这场企业联姻,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她吧?!难道他以为她就很想嫁给他吗?
她倪苇侬在LA读书的这几年,从白种人、黄种人到阿拉伯皇族,都有人向她表白愿意对她奉献真心,是她谨守着爷爷订下的婚约,才一一拒绝了他们,难道他以为她倪苇侬是没人要,一心只想巴上他吗?
真是太可恶了!
“吱”地一声,轮胎在地上磨擦出刺耳的声响,他突然踩了煞车,倪苇侬因为作用力,整个人险些扑向挡风玻璃。
“喂!你这是干嘛?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她惊魂未定,失控的对着关季礼尖叫。
关季礼手指轻敲方向盘,缓缓回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却又美丽得令人惊艳的女子,这就是他未来的妻子吗?
清丽动人的五官镶嵌着有如黑宝石般黑白分明的双眸,搭配细致白皙的瓜子脸蛋,微俏的鼻尖以及透着水亮的红唇──她和小时候照片里的模样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他原以为自己的未婚妻会是个乖巧温柔的女人,但此刻看着她忿忿不平的眸光,恐怕他必须修正自己原先的刻板印象。
“如果以后我们结婚了,我希望你别再用这样的态度对我说话。”他开口,话语中听来像是请求,然而他的态度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与其说是请求,还不如说是对她的要求。
发觉关季礼打量的目光,倪苇侬不甚自在的抿了抿红唇,同时也因为他的“要求”而生气的涨红了粉颊。“态度?关先生,现在你是在跟我说‘态度’这两个字吗?”她用力的、深深的吸了口气,尽力平稳住自己翻搅的情绪。
“我说得很清楚了,希望你不是因为出国太久,所以渐渐不懂得中文词句的含义。”
“你……”忍住、忍住!倪苇侬握拳,强忍住想一拳K向他的欲望。
这男人,这三十年来究竟是怎么成长的?居然能够说话这么不留余地,这么的容易激怒一个人。
经过了约莫三十秒的时间,倪苇侬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整理自己的情绪,重新面对他。“你刚才说我们之间有必要说清楚是吗?”
“没错,关于那个可笑的婚约,的确有说清楚的必要。”他沉吟了一声,话语中充满了对长辈们订下来的婚约的不满。
“哼──哈──”倪苇侬仰起微俏的下颚,冷冷的哼笑了两声,“没错,的确是可笑的婚约,可笑极了!我真搞不懂,爷爷怎么会叫我嫁给像你这样的男人,简直冰冷得像颗敲不碎的冰块。”
“你──”关季礼看着她,思索着她的话,突然发出一阵轻笑声。
“笑什么?我有说错吗?”
“你没说错,”他摇头,还是笑着,“甚至我觉得你的形容十分贴切,只是可惜,你以后恐怕得跟这颗冰块相处上数十年。”
“关、季、礼!”她咬牙切齿,喊着他的名字,仿佛恨不得能一口咬碎眼前的他。
关季礼看着倪苇侬气得红扑扑的脸蛋,粉唇因为生气而咬得紧紧的,那双黑灿圆亮的眸中像是燃烧着气愤的火焰,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只暴躁的小母鸡,是他惹怒她了吗?
事实上,他并没有要激怒她的意思,他只是忠实的陈述自己心里的想法罢了啊!
因为她的激动,关季礼唇瓣上的笑容反而浅浅逸开,或许这个未婚妻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的乏味无趣。“你不需要那么生气!”
他伸手拨开她的发丝,大手刻意的轻抚上她的脸颊,“早点习惯这样的我,以后才不会有太大的期待。”
“你……你在说什么,我才不会对你有任何期待!”没想到关季礼会突然这么的靠近她,倪苇侬下意识的侧开脸,缩到了车窗旁边。
他怎能在前一秒还用冰冷的话语来激怒她,下一秒却用着他温暖的大手安抚她的情绪,她的心在这一瞬间被他彻底的扰乱了……
“我亲爱的未婚妻,或许我们的未来会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
他说完,唇边挂上了笑意,在倪苇侬怔愣的表情中,关季礼再一次重新启动油门,不知为何,原本对这场企业联姻的不悦情绪,在面对倪苇侬之后,竟悄悄冲淡了……
十年了,他平静无波的心竟因为这个与他订下十年婚约的女人,而再度起了波澜,这算是上天的捉弄吗?
这一次,车子平稳的在路上行驶,然而他们的心里都明白,未来的路上,并不会像眼前的路这般的平坦顺畅──
*
车辆在晶华酒店前停下,关季礼下了车,绕过车头来到倪苇侬的车门旁,为她打开车门。
倪苇侬下了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他绅士的风度可不像刚才在车上对她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就算是做戏,也要做得十全十美,我不希望待会儿让爷爷和你的父母,为我俩未来的婚姻感到担心。”
原来是这样,他的解释还真是理所当然得完美呀!
只是她实在没办法像他调适得这么快,而且这十年来,她在国外攻读的是室内设计,而不是戏剧,教她演戏,她实在无法奉陪。
“太虚假了。”她撇下他,独自向前走。
关季礼皱眉,他的未婚妻恐怕还有待训练,他跨步向前跟上她。
“如果你真的这么不想要这桩婚姻,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让长辈们停止那可笑的约定,你──”
她话说到一半,关季礼结实有力的臂膀已经绕上了她纤细的腰,将她揽近他的身边,他低头,温润的气息呼在她的唇瓣,半是警告的对她开口。“你不知道吗?人生本来就是由一连串的虚假所组成的,你最好学习去适应,否则会过得很痛苦!”
他揽着她的腰,两人并步向前,倪苇侬本想再次甩开他,但突然一阵闪光灯的光线在他们面前闪烁,她一时无法适应刺眼的光线,伸手挡住了眼前的光源。
“关先生,根据可靠消息,你和刚学成归国的倪苇侬小姐即将在下个月月底结婚,请问这是一场企业联姻吗?或是另有隐情?”
“关先生,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吗?”
“倪小姐,力达集团是不是即将被并购?你们是不是因为担心对手在市场上持续收购力达集团的股票,所以才不得已必须以企业联姻的手段,维持力达集团在股权争夺战中的恐怖平衡,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倪苇侬慌了手脚,她紧紧捉住关季礼的手臂,突然觉得他是她身边唯一的依靠。
“你们的问题,未来我们会开记者会做完整的说明;我的未婚妻才刚下飞机,旅途十分劳累,麻烦各位给个方便。”关季礼搂住倪苇侬,保护着她不断向前,摆脱记者的纠缠。
“关先生,如果这是一场企业联姻,你能够接受这样的安排吗?”记者们发挥死缠烂打的精神,把握着两人即将消失在眼前的最后机会,提出最令人感到质疑的问题。
关季礼停住脚步,在进入酒店之前,他回头面对着媒体镜头。“这不只是一场企业联姻,我爱她,所以才会在倪小姐学成归国后,决定尽快结婚,这么美丽的未婚妻,我也担心她被人抢走,不是吗?”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倪苇侬,眸中仿佛带着浓烈的深情,记者的快门也在这时迅速捕捉住一张张的画面。
“至于集团的发展,股东们大可放心,力达的财力雄厚,绝对不会轻易让任何人击倒,谢谢各位关心。”话说完,关季礼搂着倪苇侬快步走进酒店里。
“关先生──”还有记者不肯放过他们,紧跟而上。
“各位记者请留步,如果没有采访申请,为了维持顾客的权益,本酒店谢绝各位进入采访,谢谢。”
酒店公关人员在此时适时出现,阻挡住媒体入内拍摄,也让关季礼和倪苇侬两位娇客能够顺利进入酒店,躲开了记者的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