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双才从电梯中走出来,一抬眼便看见自己的办公座位竟换上先前秘书室的同事葛蓝。
“葛蓝?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坐在我的座位上?”
“西双……你听我说。”葛蓝戒备地回头望了屏风一眼,起身神秘兮兮的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地说话,“你昨天跷班去哪儿了?总裁好生气,等你很久呢!”
“我……我心情不好,出去走走。”
“走走?你这一走,麻烦可大了!总裁在办公室等了你快一整天,所有高级干部差点儿没被他的低气压给压死,后来,今天早上又传来消息说总裁的司机将车子开去保养厂保养,谁知道路上竟然发生重大车祸,司机被送进医院,听说性命垂危呢!我看总裁现在的脸啊,铁定绷得更紧了!”
“怎么会这样?!”西双难掩震惊,一张俏脸倏地刷白。
葛蓝的声音压得更低,“早上公司的人都在说总裁最近不知道是被什么衰神给缠上,偏偏他命格硬、受不了伤,反倒是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遭殃。”
“别这样说话,葛蓝!”
西双难得绷起俏脸严厉地道,这番话要是让宫拓听到,岂不重重伤了他的心?
她了解他,虽然他表面上总是冷峻威吓得叫人不敢亲近,其实他心地很好、心肠又软,只是不习惯将感情表达出来,久而久之就成了如今众人所熟悉以为的样子。
“我说你啊现在还有心情帮总裁说话,等你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你肯定就会恨死他!”
“什么意思?”
“说真的,总裁也未免太严厉了吧!你只不过是无故旷职一天,他竟然……”
“西双来了吗?”
突然间,屏风后头传来宫拓严厉的声音。
葛蓝的脸倏地转为恭敬,“是的,总裁。”
西双咬着唇抬眼瞅望那一座屏风,怀着又怯又盼望的矛盾心情,宫拓的身形映入她的眼帘。
“你总算到了。”
她眨眨眼,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他的脸上好像闪过一抹“安心”的神情?
乍然见到西双的那一瞬间,宫拓几乎掩饰不住自己倏然松缓的心情。
他好担心、好恐惧威胁他的组织,会将魔手伸向她!
西双吸气鼓足勇气,她知道自己还欠他一个道歉。“总裁,对不起,昨天我……”
“你明天不用来了。”
“什么?”西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掩满脸愕然再问。
宫拓冷冷地开口道:“希爵不要无故旷职的员工,简单的说,你被Fire了。人事室那边我已经交代好了,他们会从宽发给你优渥的遣散费,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希爵的职员。”
他直直地盯视着她,冰冷的眼眸不带一丝情感,“从这一刻开始,别让我看见你出现在希爵。”
“宫拓?!”
这一番话说得冷绝,宛如一个炸弹瞬间在西双脑中引爆。
他冷情的决定重重伤害她,但是最令她心凉的,是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望着她,眼神却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蓦地转身往办公室走去,他一副似乎再瞧她一眼都难受般,“葛蓝,我要你尽快进入状况,如果办不到,我不介意总裁秘书的职位再换人做做看。”
“是的,总裁,我会尽力。”
对于宫拓狂妄而尊贵的霸气,葛蓝既恐惧又火折。总裁真的如外界所称颂的一般,好英俊、好威风呵!
西双泪眼迷离、眼眸幽怅的看着宫拓冷漠转身离去,瞥见葛蓝那一双紧紧跟随他、痴迷眷恋的眼神,她的心底悄悄响起一道声音——
已经够了,她真的觉得好疲惫啊!
既然这是他的意思,那她就离开吧!这种结果、这样的决定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远离了他,她不会再被其他仰慕他的女子所刺伤。
长久以来带着满腔的爱意待在他身边,却深刻明了他的感情永远不会眷顾在自己身上,只能默默看着他和其他女子交往,这一切,叫她怎能不神伤?离开他,或许才是正确的。
“唉,西双,你的工作被辞了,接下来怎么办?”葛蓝关心地问。
西双勉强扯开嘴角露出惨澹一笑,“或许回去乡下休息一段时间吧!”希望远离他,能让她稍稍忘记。
即便是一丁点儿也好,至少别让她的心再这么痛下去……一
简单收拾办公室里的私人东西,西双捧着一方小纸箱神情黯淡且默然的缓缓走出这个曾经是她和宫拓距离最短也最长的地方。
外柔内刚的个性让她硬是不愿显露崩溃决堤的悲伤。
可即使刷白的脸庞上再怎么扯着修澹的浅笑,却挥不走她心头满满的依恋与哀伤——
他就这么走出她的生命了吧?
可她的心痛该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平复呢?谁能告诉她?
***
“总裁,凯鸿企业的业务经理和企画经理来访。”葛蓝的嗓音怯怯地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响起。
站在窗边往外望,宫拓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可以,“出去。”
“可是总裁……”
“我说出去!”
凯鸿企业的业务经理在这一片沉冷窒闷的诡异氛围中尴尬地出声打圆场,“没、没关系,宫先生此刻可能身体不舒服,我们、我们下回再来拜访好了!”说着一改方才在葛蓝面前高张的气焰,立刻和同行的企画经理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总裁,要不要我泡一杯咖啡过来?”
“不需要。出去,别让任何人吵我。”
听着她的足音消失,他这才任由自己的情绪在空荡的办公室中宣泄出来。
俊脸抵靠在玻璃窗上,英挺的肩胛缓缓垮下,他轻轻闭上眼,任心底的痛楚毫无保留的流露在脸上。
西双走了。
她就这么永永远远的离开他的生命了吗?
他发觉自己竟怯懦得不敢去想,生怕一细想,情绪就会忍不住溃决。
理智曾经千百万次的催眠自己,他让她离开是正确的。
威胁他的不法组织,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一次的行动比往常都剧烈,无辜的司机甚至险些赔上一条性命!
不管谁发生了什么事,他宫拓都承担不起!
他感觉到警方几乎对这个组织束手无策,甚至也开始有些慌了……那他这个当事人呢?是不是该把遗书先写好以防不测?与其要他交出二十亿元帮助不法集团继续犯罪,他宁愿将其全数捐给慈善机构。
尽管代价是他的命,至少值得!
即使已准备好履行这个放手一搏的计划,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先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西双的安全与日后的幸福。
狠心绝情要她离开希爵,是因为怕她成为不法组织恫吓他的手段下的牺牲者。方才那一场戏他演来自然,可是心底却有说不尽的苦楚,他不得不这么做,如果挚爱的她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甚至是遭遇什么不测……
不!他不敢想下去!
如今西双离开了,他的后顾之忧已经解除,向来无法忍受处于被动地位的他,这下终于可以转为主动,迎战那些胆敢威胁他的人。
闭上眼,沉重地叹口气,宫拓没有否认,其实他是个自私又懦弱的男人。
在他行动之前,西双的安全必须被周全而完整的照顾到,当然,安全受到威胁的除了他之外,还有整个希爵集团的员工,可是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
在他眼中,西双比任何人的性命都重要!
为确定西双往后的生活绝对无虞,发给她近两年薪资的遣散费,足够她在短时间内维持生活开销;如果她要找工作,他也已经为她打点好,自然有公司主动以高薪聘用她。
至于他万一不幸在犯罪组织的威胁下死亡,他已经交代律师,拨出他财产的三分之一,以西双的名义设立基金会,而她也将是终身领薪的基金会董事。
这样够周全吗?宫拓担心的反复思虑,他还有哪些地方没有为她考虑设想到的?
眯起眼眸瞅望大楼底下那一抹缓缓步下楼梯台阶的身影,他的心好沉好痛!虽然他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深刻地感受到她颓然无助垮下的双肩,所散发出来的沉重悲伤。
悄悄握紧拳,他闭上眼,随即又眷恋不舍地飞快睁开,眼神继续依循着那一抹身影而移动。
他就在这儿,站着不动,可是西双她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直到他依恋的目光尾随她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另一端,他沉思了几分钟,而后转身拨下一串电话号码。
“帮我接警政署长,告诉他我是宫拓……署长,我已经准备好了,请你派那一位女警官过来,我决定诱敌计划开始!”
***
漫步在T大的校园,田教授关切地频频凝望身旁的西双。
“我说西双,你到底有没有按时吃三餐啊?怎么你这阵子越瞧越瘦呢?”
“我有啊,教授,你别担心。”
踩在石砖道上,西双弯起嘴角淡然一笑。
比起过去,此刻的她更显得安静许多。白皙清丽的脸庞有着令人舒服的娴静,弯长的柳黛眉,曲线挺美的鼻梁和小巧的唇,虽清美得脱俗,却因那洁蜇中略显苍白的肤色给消去点点光华。
“你离开希爵集团也已经快半个月的时间了,真的不打算找工作?”
“是有几间大公司陆陆续续主动找过我,可是都被我拒绝了。我不想再待在台北,或许后天就回外婆那儿住。”
“你是说,彰化那儿的老家?”
“嗯,也许就在彰化找工作定下来吧!”
“朝谅那儿呢?我以为你和他这一次能够有所发展。”田教授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西双笑了笑,“朝谅为了避免和他婶婶关系继续恶化,所以决定应美国那边的教授邀请,回去效力,田教授您不知道吗?”
田教授闻言,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唉,我知道。结果咱们这一次相聚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之后又各奔东西了,真叫人寂寞啊!”
“教授,我等一下要和朝谅碰面吃饭呢,你要一起去吗?”
“不了!你们年轻人自己去聚吧!教务会议要开始了,我得过去了。对了,西双,你以后别忘了有空要常上来台北见见我啊!”
“知道了,我会的,教授。”
站在原地看着田教授一步一步的走远,西双唇畔的笑容渐渐隐没。和田教授拜别过了,也在电话中和田师母道过再见,接下来除了朝谅,只剩宫拓她还没跟他提过自己即将要回彰化居住的事。
应该不用跟他提吧?这种小事,她只是希爵的一个离职员工,没必要跟日理万机的前总裁讲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所以还是算了吧!
别让自己有借口再去见他,否则那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岂不白费?
坐上公车来到台北车站的新光站前店前,西双远远便瞧见耿朝谅文质俊儒的身形站在广场前等候。
“你等很久了?”她浅笑着迎上前。
“没有,刚刚才到。走吧,餐厅订位的时间快到了。”
进了餐厅点餐完,等待餐点送上的空档,耿朝谅热切的望着西双,“你真的不跟我走吗?”
她拿起水杯就唇,悄悄避开他深情的注视。“什么?”
“别跟我打马虎眼,西双!”蓦地攫住她的手腕,耿朝谅热烈而亲昵的扣紧她的小手,“跟我一起去美国,西双,我会给你幸福的,我保证能够给你一辈子的幸福的!”
“别这样,朝谅,餐厅人多,你这样我很困扰。”
“别回什么彰化、什么外婆家,你跟着我,西双,嫁给我吧!”
“我已经说过了,朝谅,”西双咬着唇想挣开他的箝握,“我不爱你,不可能嫁给你。”
“无所谓,我爱你呀,西双。跟我一起去美国,我们在那里重新开始,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的,我会的!”望着眼前这张清丽柔美的容颜,耿朝谅心头有说不尽的眷恋。
他真的爱她,从大学时代开始,始终爱着她。为什么她不给他机会呢?有把握能够给她最完整的爱啊!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耿朝谅倏地眯起眼,“难道你还忘不了宫拓?”
一听见这个名字,西双的心又忍不住隐隐作痛。
“真被我说中了?”他又嫉又妒,“为什么还忘不了他?他对你这么薄情又冷绝,你还念着这种人做什么?那个花花大少,近来报章杂志炒得热烈,听说他和一个叫做悠舒的女人打得火热不是吗?到处都可以见到他们两人亲密约会的身影。西双,你不会这么傻吧?你该不会还念着这种人吧?!”
“我、我没有……”
“既然没有,就跟我一起去美国!”
“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朝谅,你放开我,否则我要走了……”
“唷,这位先生好像很强硬喔!”
突然间,一个娇滴滴的软哝嗓音介入他们之间。两人直觉地转头望向来人——
出声的女子一身妖娆妩媚的打扮,跟在她身边的……竟是宫拓!
西双心头一震,眼眸锁住那一抹难忘的身影。
悠舒望着西双被耿朝谅箝住的手啧声开口,“小姐,如果他不是经过你的同意而拉住你的手,你可以考虑告他喔!”
看着眼前这一幕,宫拓维持冷漠的瞳眸眯了眯,声音益发冷沉。“没你的事,别乱开口。”
悠舒无视餐厅往来人潮,娇媚的枕进宫拓的胸膛里。“哎唷,人家是本能嘛!”谁叫她是个女警呢,行侠仗义的习惯早就钻进她的骨髓里!
西双不敢瞥向宫拓,他和悠舒这般毫不避讳的亲昵举动,深深灼痛她的心。
闭起双眼,她咬着唇瓣生怕自己已开始泛上泪光的双眼,会当真不争气的在他们面前掉下泪来!
偎枕在宫拓怀中尽职卖力演戏的悠舒,警觉地感受到他的紧绷与他对眼前女子的重视,径自自他胸口仰起头,“你认识这个小姐吗,宫拓?”
宫拓冷冷的瞟了她一眼,这女警真是该死的机灵!“没什么,只是希爵离职的员工。”
低垂螓首的西双闻言微微一震。
他冷漠无所谓的淡然态度又再度成功地伤害了她,深深地。
“是吗?就这么简单?”悠舒紧追不舍,流转的眸光闪过一丝狡狯。
这个总裁先生八成是打小居住在一座大冰窖里,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态度,搞不好连他呵出来的气都是冻人的哩。她假装他的亲密爱人诱敌这么多天,惟独见到他对眼前这一个女子有反应,不乘机激激他,对自己实在不道德!“说嘛,宫拓,这个小姐和你的关系就这么简单吗?你老实说没关系,你的女朋友我啊不会跟你计较过往的风流帐的!”
宫拓不悦地瞟她一眼!“悠舒……”
再拿西双开玩笑试试看,他肯定不和她善罢甘休!即便她是前来帮忙诱敌的女警也一样。
“好嘛、好嘛,拓拓你好凶呵!”悠舒假意枕入他的怀里娇啧,暗地则悄悄吐舌。凶巴巴!看来眼前这个女人对他的意义真的大大不同!
“拓拓?!”一直保持沉默的耿朝谅失笑,刻意瞥了西双一眼,他的口吻夸张得热烈,“两位好亲热啊!”
悠舒赶在宫拓之前开口,“拓拓对我好嘛!他是个热情又尽责的情人呢!怎么办?我好怕自己以后离不开他了!”宫拓无语又冷除了悠舒一眼。是不是每个女警都这么尽职?这女人简直入戏得过分!
“是吗?既然他对你这么热情如火,你可要好好抓牢啊!”耿朝谅得意地又再望了西双一眼。
“我会的!”悠舒甜甜一笑。
仿佛再也忍受不住四周笼罩过来的低气压,西双倏地抓起皮包站起来,低垂着螓首回避所有人的目光。“我……对不起,我临时想起有事先走了!”
她承认自己懦弱,可以了吗?
她真的受不了,看着另一个女人亲昵热络的搭搂着宫拓,甚至是枕靠在他怀里,她只冲动的想上前分开他们,但她不能,所以夹着尾巴逃了。
放过她吧!让她逃吧!她已经承认自己没用了呀!
“西双?!”耿朝谅急声低唤。
“为什么不接受那些工作?”
宫拓低沉的嗓音在西双耳畔响起,而他精壮的手臂正紧紧地攫住她的手肘。她强忍着哭泣的冲动,硬是低垂着小脸不看他。
“告诉我,为什么不接受那些工作。”
宫拓知道?!这么说……顿悟的西双蓦地仰头看他,一脸震惊。“是你安排那些公司来找我的?”
“姓宫的,我警告你离西双远一点儿!”耿朝谅激动地想扑上来。
却被悠舒给借故挡下拉开,“哎呀,这位先生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儒雅,想必是……”
“你……””时被悠舒扰乱了话题,耿朝谅被转移了注意力。
“那些大企业开出来的条件绝对优渥,为什么要拒绝?”
宫拓的眼眸深望进西双的,浓浓的情意悄然泄漏。
“为什么要费心替我安排工作?我只是一个希爵的离职员工。”她清了清喉咙,想掩饰哽咽的嗓音。
一手托着她越见纤细的手肘,宫拓着实心疼她的瘦削,出口的话语流泄着浓浓的情感。“西双……”
他怎么能告诉她,在他心中,她比他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深吸一口气,她颤抖着声音徐缓开口,“我决定回外婆那儿住。”
“彰化?”
他记得?!西双忍不住惊讶。
“还会再回台北吗?”
“可能不会了。”
颤巍巍地扬起脸庞,西双希望自己能鼓起勇气笑着和他道再见。
“我打算在彰化那儿找工作,或许遇到某个好人……就嫁了。”
宫拓的眼眸瞬间闪过一抹痛苦。“那么我先祝你幸福。”
简短的几个字,他却说得好艰辛!
“谢谢,你也是,希望你能够幸福。”
“嗯。”
不会了,他这一生,不可能和幸福扯上边……因为她已决意要离开独爱她的他!
宫拓的心头滑过一抹苦涩。
是他亲自放手让她离开的。
为什么如今他会如此痛不欲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