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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拈青莲 第六章

  床榻上,那张原本意气飞扬的俊脸惨白虚弱地沉寂着。  霍青莲无力的眼望着方悠然,空荡荡的胸膛里有一点什么东西在骚动,视线  

  往下移,定在他鲜血斑斑的腹部上──方悠然就在那个地方,曾经有一支剑穿透他,点中了她的心窝。

  “唔!”黛眉深锁,她摀着胸膛,软软地瘫倒在他床畔。

  为什么?她明明没有心了,却会感觉到痛,而且是巨疼,疼得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床上原本昏迷中的方悠然,被阵阵淒切的声音唤回了神智,他挣扎着张开眼皮,一入眼就是忧心得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的霍青莲。

  “怎么哭了?”他伤得太重了,无力抬手为她拭泪,不过,勉强牵起一抹慰人心怀的笑倒还可以。

  “我哭了吗?”没感觉啊!她愕然伸手抚上双颊,直到沾得满手湿,才发现自已真流泪了。

  “你一定是太累了。”他还是笑,却虚弱、无力得教人心疼。

  她呆愣着,不知如何回答?心是空的、脑袋也是空的,只知留着一双眼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不让他自视界里消失。

  “过来啊!”他奋力地移动身子,空出一小块床榻。“一起睡吧!”

  她不言不语呆望着那块床位,他的意思是要她跟他同榻而眠?为什么?

  从她疑惑的眼里,他读出了她的心意。“傻瓜,别想那么多,我们都受伤了,急需休息,而这房里只有一张床,当然就一起睡啰!”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她顺从地爬上了床铺,躺在他身侧。

  他费力地移动一只手臂,握住她的手。

  他想干什么?霍青莲心头一震,错愕的眼圆圆地大睁着。

  “明天见。”想不到他只是牵唇一笑,靠着她的身子,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再一次,她看着他的睡颜发呆,他的眼眶黑黑的、双颊白白的,虚弱的吐息在在提醒着旁人,他伤重未癒的事实。

  那一剑应该是要杀她的吧!却被他给挡住了,用他的身体。

  他怎能这么做?那是一柄剑啊!被刺中会很痛、会流血、会要人命的。

  她不懂,真的不懂,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促使他行动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抑或他是对她有所求才那样做的?

  她身上有值得他舍命相求的东西吗?好像没有吧?

  “你到底想要什么?”忍不住,她低声问道。

  他鼻息咻咻,睡得深沉,她终是没能得到答案。

  霍青莲纤指在他微凉的面庞来回梭巡两遍。“不管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等你清醒后,一定都会后悔的,因为我根本就一无所有。”

  颤抖着身子,她螓首倚进他肩窝。他的身体是温暖的,好舒服,多想永远拥有啊!

  但那是不可能的,在她的生命里没有一件事是永远不变的,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

  用力抽出被他掌握住的手,她掀开锦被下了床,既然那方温暖不可能永远属於她,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

  “我不想再品嚐一次失去的痛楚了。”空茫的眼改而被绝望与死寂所填满,霍青莲悄然退出了“擎天楼”,其间不只一次顿下脚步,渴望再躺回他身畔,握紧他的手。

  但她终究是没有勇气再嚐一次失去的痛,迈着踉跄的脚步离去,她将自己深深锁进西厢房,落下来的锁困住了她的身,同时也紧紧绑死了她的心。  

  “霍姑娘,求求你开开门啊!”丫鬟小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着。

  霍姑娘和大少爷一起受了伤,现在府里一团乱,大部分人都被派去守护、照顾大少爷了,她被分派来给霍青莲送药。

  起先还觉得自己很幸运呢!大少爷的搞怪与麻烦是众所皆知的,尤其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情绪就会特别激昂,总要把周围的人玩掉半条命才会开心。

  至於三位可能的未来大少奶奶,雷姑娘听说有一堆怪癖,又吼声如雷,常把随侍丫鬟吓得半死;于姑娘成天红着一双眼儿,那泪啊,没有一天乾过,侍候她的人难免要受影响,也觉得难受。

  霍姑娘本来是最正常的,爱玩爱笑,又不给人添麻烦,丫鬟们都钦佩她能够抵得住大少爷的胡搅蛮缠。谁想得到,一场祸事下来,霍姑娘整个人都变了,镇日里不吃不睡,就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霍姑娘……”小翠啪一声跪了下去。“小跪给你磕头,拜託你开门吧!”她再这样下去,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呜呜呜……小翠不敢想,大少爷和二少爷会骂死她的。

  房里依然无声无息,小翠在外头,磕完头,又举手擂门,把嗓子都给喊哑了,若非确定霍姑娘并未外出,她几乎要以为里头没人了。

  “霍姑娘,请你开开门啊!”瘫在地上,小翠受不了了。“霍姑娘,你再不开门,奴婢要请二少爷过来了。”

  不管是软求、还是硬逼,房里的霍青莲始终不吭半声。

  小翠忽地心跳一窒,大眼圆瞪。“糟糕,难道霍姑娘出事了。”她砰一声放下药碗,匆匆忙忙跑去找方自在了。

  隔壁房,于依人悄悄地探出头来。府里出了什么事,她一清二楚,连方悠然装疯卖傻她都知道,只是她胆子小,不敢出面应声,总是躲在一旁偷看。

  她也发现方悠然和霍青莲间奇异的情愫流窜。他们两个该是一对吧?这对她想要接近方悠然、求他救爹爹真是大大的不利。

  如果霍青莲就这么死了……不!这想法太卑鄙了。她天生胆小,使计进方府,已是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又要适应陌生的地方,又担心被打入天牢的爹爹,身心两万俱损的情况下,她几乎无时无刻不想放声大哭。

  多赖霍青莲偶尔的关怀与慰问,她才能勉强支撑下来;如今霍青莲受伤了,她怎能不好好回报她一番?

  注意到四周都没人了,她轻移莲步来到霍青莲的房门口。

  “青莲姊姊……”怯怯的呼唤低如蚊蚋。

  但房内的霍青莲却听见了,先前不管谁叫她,她都可以置若罔闻的,偏偏于依人那声几不可闻的低唤,却恍如一枝利箭般,不仅传进了她耳朵,更笔直地射进她心坎。

  “青莲姊姊,你开开门好不好?”于依人抽泣着,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

  霍青莲无知无觉的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下,打初见面开始,于依人的泪就有办法改变她的决定,从前如此,现在也是一样,以后……恐怕也不会变吧!

  “青莲姊姊……呜……”压抑的啜泣传进房里。

  霍青莲终於勉强撑起疲乏的身子,走过来打开房门。

  当于依人瞧清霍青莲惨白泛青的脸色、纤瘦的比鸿毛还要脆弱的身子,两行清泪再如雨般纷然而下。

  “哭什么呢?”对着于依人就好像瞧见自己那无缘的妹妹,霍青莲心怜地对她招了招手。“我又还没死!”

  “呜呜呜……”她一定没照镜子,她的脸色比死人还要可怕。于依人难过地扑进她怀里。“青莲姊姊,你吃药好不好?拜託你吃药……依人不要你出事啊!青莲姊姊……”

  霍青莲茫然的眼望着天空。她这是在关心她吗?为什么?她们非亲非故啊!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霍姑娘,你还是喝药吧!”不知何时,雷春花也来到了她们前。

  于依人回身一望,乍见雷春花,吓得躲到霍青莲背后;她不是讨厌雷春花,也知道她并非坏人,但就是控制不住对不熟悉的人感到些微恐惧。

  不过很奇怪,她就是不怕霍青莲,从一开始就觉得可以依靠青莲姊姊;在方府里,霍青莲大概是唯一让她敢於面对面正常谈话的人了。

  霍青莲望着雷春花,在她眼里瞧见了诚恳。她也希望她活下去?而她不过是个外人,却不想她死,那为什么她所依赖的好兄弟却恨不得将她碎屍万段?

  “喝药吧!霍姑娘,大家都很担心你。”雷春花退开了身子。

  霍青莲这才发现她身后站了一排围观的群众,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让人扛在担架上的方悠然了。

  “你的情况看起来比我还糟。”方悠然的伤虽未完全恢复,但苍白的脸已浮现些微血色,证明他这几日好吃好睡,将身子养得很好。

  不像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发了近两日的呆,把人都给发傻、发坏了。

  方悠然把手一场。“你们都回去吧!霍姑娘这里由我看着。”

  “大少爷!”随侍佣仆不赞同地应了句。

  “怎么,现在我的命令不管用了?”方悠然沉斥了一声。

  “不是的,大少爷,但你自己的身子都尚未痊癒,又要照看霍姑娘,恐怕……”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死不了的,还不将我抬进霍姑娘房里?”方悠然决定打今儿个起,吃住都与霍青莲在一起。在他眼皮底下,不信她还能恶意虐待自己!

  “可是……”

  “这里我是主子,我说了算!”他吼了句,又呛咳起来。

  佣仆不敢再惹他生气,只得遵令将担架往霍青莲房里抬。

  “等一下。”霍青莲挡在房门口。“男女授受不亲,你我无名无分,岂能同居一室?”

  “有本事你可以把我打出去啊!”他挑眉笑睇着她。“不过很可惜,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恐怕只能任我宰割了。”

  “你……”怒火一上涌,她立觉头晕眼花、站不住脚。

  “是吧?我就说嘛,你现在这副模样,别说赶我了,连只蚂蚁都踩不死。”方悠然视线往旁移,定在于依人脸上。“于姑娘,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呀!”天性胆小的于依人本就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方悠然又突然问她话,硬是把她吓得跳起来,蒙着脸逃回自己的屋子里。

  “什么啊?”方悠然无奈地摸摸自己的脸。“我伤的应该是腹部,不是脸吧?瞧她像见鬼似的,好像我长得多恐怖。”

  “你粗鄙不文,本来就面目可憎。”霍青莲不驯地瞪着他,怎么也不愿意跟他同住一屋。

  “激将法对我没用的,青莲妹子!”好像挨骂是件多么舒服的事,方悠然开心地笑开了嘴。“你想赶我走,只有一个办法,把身子养好,用你那双拳头将我扫地出门。”他潇洒地一扬手。“来人啊!咱们进去。”

  “是!”不顾霍青莲的反对,两名侍从将方悠然扛进了她的房间里。

  就这样注定了他们变相的同居生活。  

  霍青莲打定主意,只要方悠然在她屋里一天,她就绝不开口与他说一句话,以表无言的抗议。

  倒是方悠然很能自得其乐,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就练功、练完功当然就拿霍青莲来取乐啰!

  “青莲妹子,我都不晓得你这么喜欢跟我住一起。”把玩着桌上将凉的药汁,他调笑着。“故意不喝药,好将我留……”

  不待他说完那篇疯言疯语,霍青莲下得床来,抢下他手中的药碗,仰头一口气喝光了药汁,再回到床上打坐调息,以期尽快恢复身子,将他赶出房门。

  方悠然无辜地摸摸鼻子。瞧她那副深恶痛绝的表情,像恨死他似的,唉!殊不知他是用心良苦啊!

  所谓请将不如激将,她秉赋虽聪明机灵,却因执又倔强,所以在处理某些与感情有关的事时,总容易钻进牛角尖里。这时候旁人若是逼迫、教训,反而会害了她,唯有适当的导引与宣泄,才能让她心中的闷气释出,并自己想通。

  只不过温柔导引非他本性,激她宣泄倒还有可能;如果她能因为恼怒他,而兴起对抗之心,努力养好自己的伤,以期与他一决胜负,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大少爷。”门外传来霍青莲的贴身丫鬟小翠的唤声。

  “进来。”

  小翠端着餐盘走了进来。“用午膳了,大少爷,霍姑娘。”

  “放下吧!”

  “是!”小翠佈好了餐点,躬身退了出去。

  方悠然举箸吃了半碗饭,见她依然坐在床上无声无息,爱嘲讽的嘴不自禁又痒了起来。

  “啧!咱们府里的厨子真是越来越了不起了,这一道道药膳,或补身,或益气……搭配得恰恰好,让伤者食用后,不仅得以满足口腹欲,又能相得益彰地调理伤口。下回得叫自在给大厨加点儿跟两才行,难得他这么用心啊!”

  话落,就见床上玉琢也似的雕像缓缓动了动。霍青莲功行一周天,顺利圆满地收了功,下得床来,漠然端起碗筷,吃将起来。

  感觉上,她似乎完全不将方悠然放在眼里,不管他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她都当他是透明的;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不仅在意他,根本是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

  她的心本来已经死了,只剩一具行屍走肉留在人间等死。可自从他强搬进她房里后,她的意志又慢慢回来了,只凭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她努力养伤,发誓非将他赶出房门不可。

  吃完了饭,她又回到床上运功调息,努力的程度可以说是生平仅见。

  不过,也因为她如此不分昼夜的调息养伤,日前被“黑风寨”兄弟袭击所留下的伤,已约略好了八成。

  再度功行一周天,她俐落地跳下床铺,走出户外,试着舞练一趟拳法,以测验自己的功力究竟恢复了几成,是否有把握赶走方悠然那讨厌鬼了?

  方悠然好奇地打开窗户,探头窥视。见她练完一趟拳,不得不佩服她韧性惊人,短短三、五天,不仅伤势大好,功力还隐隐有往上提升的趋势;若能有个名师指点她,假以时日,她的成就定不在此限。

  “啧啧啧!好一招……”霍青莲听他有意评论她的武功,忍不住收住了拳势,倒想听听他对她武功的评价。想不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字一句都要损人。

  “那样的花拳绣腿,你想用来打蚊子吗?”

  她俏脸胀得通红,愤怒的眼恨恨地瞪着他。

  “不服气啊?”他撇撇嘴,又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狂妄貌。“唉!我也知道忠言逆耳,无奈我这人就是太诚实,永还学不会说谎;尤其对象的拳术又真的很糟,下盘不稳、出拳无力,每一跨步,总是不自觉地向右倾……这么多缺点,我怎能视而不见呢?”

  霍青莲转过身子,直气得全身发抖。她的功夫哪有那么差?从前在“黑风寨”里的时候,她的武功好歹也列入前十名的;那可恶的臭痞子竟敢瞧不起她,再练一套腿法让他瞧瞧厉害!

  “笨蛋,你的马步是那样练的吗?”不知何时,方悠然已出了房门,坐在花台看她练功。每瞧见她武功上的破绽,他就拾起地上的石子扔向她错摆的肢体,以导正她的姿势。

  霍青莲练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但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势,她硬是咬牙这么练下去。不知不觉中,许多过去她觉得窒碍难行的地方都被他点通了,一招一式使得越来越顺畅。

  “哈!”沉声大喝一声,她劈下一掌,园里一株胳臂粗的树木竟应声而断。

  她吓了一大跳,一时稳不住身子倒退了几步,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怪了!她几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错愕的视线旁移,定在方悠然脸上,他正对她绽出一抹温柔似水的浅笑。她忍不住俏脸一红,尴尬地撇开头去。

  气氛就这么暧昧地回旋、沉积着,时间缓缓流逝,不久后,不只她脸红了,连方悠然古铜色的面庞都浮现一抹几不可见的晕红。  

  花园里,或高或低的树木上挂着十来只酒罈。

  霍青莲一身劲装,灵巧的身影在树木间腾移飞舞着,须臾,身形越来越快,几乎要追过人类的视线限度时,树上的酒罈一只接着一只被击个粉碎。

  她收拳看着自己苦练多时的成果。真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日,她的功力又更上一层楼了。这都是方悠然的功劳,虽然讨厌他,但她仍然不得不承认,没有他的指点,她休想进步得如此快速。

  不过她也不会因为这样,就答应和他同居,苦练武功就是要将他赶出房门,这一点她死都不会忘记。

  霍青莲迈着自信满满的脚步走到房门口。就是今天了,她要用这一双拳头将方悠然打出她的房间。

  “呜呜呜……”耳畔突然接收到一阵低低的抽泣声,是从于依人房里传出来的。

  霍青莲黛眉一皱。唉!这依人妹妹怎么又哭了呢?她真是好娇弱,教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又怕化了,真不知该如何保护她才好?

  “依人妹妹。”她走过去敲了敲于依人的房门。

  恰巧雷春花带着两颗黑眼圈拉开了房门。“她哭了一夜。”换言之,她又被吵得一夜未眠。

  “抱歉!”霍青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只是直觉于依人的事就是她的事,她不能不管。

  雷春花摇摇头,大异於粗犷的外表,她其实有一颗善良敏感的心。“她只跟你说话,你安慰她一下吧!”

  “我会的。”霍青莲颔首,雷春花又退回房里补她的回笼觉了。

  适时,于依人轻轻拉开一条门缝。“青莲姊姊……”探出来的是一张惨不忍睹的素白娇颜,两颗通红的眼珠子,明白宣示了她哭泣一夜的成果。

  “怎么了?”心情不好让霍青莲拿不出昔日的好耐性,只能用短短的慰问表示她对她的关心。

  于依人扁扁嘴,抽泣了下,扑进霍青莲怀里放声大哭。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家里的佣人偷偷来给她报信,说皇上已下令将于书令择期问斩。天哪!她爹爹就要死了,但……爹爹明明无辜的啊!方悠然又没有成癡,为什么要斩她爹爹?

  她想恳求方悠然救她无辜的爹爹一命,又没胆开口,想去跟皇上说方悠然的癡呆是假的,又不敢去……她没用,除了哭,什么事也做不好!

  “青莲姊姊……”低低的啜泣声把霍青莲的心都给哭拧了。

  霍青莲拥着她,无奈地长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依人活得苦,她何尝不是?世间恁多无情事,真不晓得世人为何还汲汲营营於长生?像她,她觉得生命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宁可早早死了,省去烦心。

  “依人妹妹,你有事可以跟我说啊!”

  她摇摇头。“谁也帮不了我!”除了方悠然外,偏偏她好怕他,根本不敢去求他。

  她不肯说,霍青莲也没辙,只能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等她哭累了,再扶她上床休息。

  这一折腾,已过了一个时辰,当霍青莲再回自个儿房间,正好瞧见方悠然在收拾包袱,准备离去。

  赌着气,她还是不想跟他说话,只是睁圆了一双水灵灵的疑惑秋瞳瞅着他。

  方悠然自怀中掏出一片破的酒罈碎片。“我不想落得跟这酒罈一样的下场,所以这回就当你赢了,我自个儿走。”如同来时那般突然,他的离去也十足地潇洒,收拾好包袱,挥挥手,就这样走了。

  房里独留下霍青莲,望着忽然变空旷的房间。不过少了一个方悠然,竟变得这般寂静,静到……彷彿有一抹孤单会趁隙而入,夺去她的生命。

  忍不住觉得冷,她双手环胸瘫软在椅子上。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是一个讨厌鬼,她却……恋恋难舍。可恶,为什么会这样?

  “悠然……”低唤一声,想不到心里对他的渴望,竟已大到突破理智。

  “是你在叫我吗?”蓦地一颗大头从门边探了进来,可不就是那方悠然。

  霍青莲猛地跳了起来,错愕的眼迎上他促狭味儿十足的脸。

  “不介意共进最后一餐吧?”他端着早膳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我本来是已经走了啦!不过想想,没有我,你大概会吃不下饭,所以又好心地转回来陪你用餐啰!”说得自己好像多伟大似的。

  霍青莲当下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她没事叫回这个讨厌鬼干么呢?存心气死自己嘛!

  “吃饭吧!”无视於她不满的怒气,方悠然嘻皮笑脸地盛了一碗白粥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霍青莲气都气饱了,还怎么吃得下,她怒哼一声,正想起身离去。

  “怎么,你怕到连跟我同桌用餐都不敢?”这样犯贱又挑衅的语气只有方悠然说得出来。

  霍青莲顿住脚步,气唬唬地转过身来,坐回位子上,端起一碗粥努力吃将起来,以事实证明了,她根本不怕与他共餐……甚至还有一些期待。

  不对!眼角瞄到他唇边得意的笑,她倏然发觉自己又中了他的激将法。该死!从前她没这么笨的,怎么现在始终逃不了他设下的陷阱?他一定是对她下了什么迷药,她才会……喔!他又用那种眼神看她,似嘲似讽、有情无情、冷焰中含着热火……忍不住,红云又栖上了她双颊。

  他笑睇的眼神依然未改,但瞧见她羞怯的神情,他心头一荡,稍稍失神了会儿。

  在方悠然二十余年的生命里,一直是顺遂得意的,霍青莲是他头一回遇上的难关,他热中於挑战这份麻烦。

  但不知自何时起,挑战的心情变了,她一身的谜团吸引他一路沉陷下去,醉在她複杂难解的情怀中、迷惑於她诡媚多变的神采里,她的一举一动都教他移不开眼,最终只能顺从本能,以生命来守护她。

  “喔!”她呻吟一声,发现他瞧她的目光转柔得似要滴出水来,她受不住放下碗筷往外跑去。才平静的心湖不需要外力的搅和,偏偏他只须一记眼神就能让她失控,为了维持好不容易才取回的冷静,她只好尽力避着他。

  跑到花园里,寻得一棵大树,她一个翻身跃了上去。

  高倨树顶,方府的一景一物尽收眼底,如此宏大的建筑、安全又美丽的设计,全出自方悠然之手,他实在是个天才,无奈……他们无缘!

  仰头眺望远方几丝绵白云絮。不知道云端上头究竟有些什么?天庭吗?还是西方极乐世界?不过那种和平的地方,她大概是不会去的,她真正的归属是地狱。张铁嘴说她命不久矣,老实说,她其实是深信不疑的。

  既然要死了,就不要再随便去牵扯感情了,那种东西太伤人,她今生绝不再碰。现在唯一该挂心的是父母的血仇,在她死前,无论如何她都要亲手杀掉于书令。

  打今晚起要努力夜探天牢了,希望可以在死前找出进天牢的方法,杀了于书令,如此她才能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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