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泱漭矗立在房外,双眼注视着茫茫白雾,心中挂念了个人,始终让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这一切若成悲,便是他所犯下的罪;他不能相信自己竟是如此的懦弱,竟是如此的无能,眼看着心爱的人被架走,他只能束手无策,呆站在此思念属于她的那一分温馨。
那时,以他的武力,他必能击倒那数十个禁卫军,可击倒了又如何?他能带着李宸远走高飞,却带不走泫纭,带不走石府的所有奴仆!要他眼看着无辜之人被诛连,他又于心何忍?
他受够了血腥,他不想再见到血了。一生东征西讨,是为了保护家园,是为了守护他所眷爱的国土,并不是他嗜血,并不是他染上了肃杀之气,就非得杀死身旁的敌人。
他要的只是平和的太平盛世,为何无人能懂?
看看天色,已快五更天,也该准备上早朝了,他的心中却是纷乱难息,没了个主意。他要如何救出宸儿?要怎么做,才能让皇上甘愿的将寄托儿许配给他?
“大哥。”
不知何时,石泫纭已经走到他的身后,而他却浑然未觉。
“泫纭。”石泱漭侧过身子,斜睨了他一眼。
“大哥可是为了李宸公主的事在烦心?”石泫纭风度翩翩,手执纸扇,轻轻地扇呀扇的。
“泫纭已经知道了?”石泱漭总算转过身,正色地注视着他。
“当然,昨儿个下午,禁卫军差点便掀了咱们石府,泫纭再不知,便太蠢了。”石泫纭依旧笑容可掬。
“扰了你了。”
“唉,大哥此言差矣,是兄弟便不必再提什么扰不扰的,岂不恼人?”石泫纭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大哥若真是心有所系,便尽管去做、去夺,压根儿不用替小弟操心。”
“我不能这么做。”石泱漭叹了一口气。
李宸是他所冀望的佳人,他不能放弃,可泫纭是他的胞弟,他不能害了他,这石府是历代祖宗所留下,更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这思来想去,皆是他的优柔寡断。
“大哥,这几年来,小弟不都过得好好的,至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不用考虑我了。”
石泫纭索性拉着石泱漭至一边的凉宁里坐下。
“我自有分寸。”
“大哥,我瞧你对李宸倒是挺有情的,而公主似乎也对你挺有意的,若你就这样放弃,岂不成了两相离异的怨偶?”
“我会同皇上进谏,求皇上不计前嫌。”石泱漭说着说着便笑了。这简直是异想天开,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若是当年没有广平公主那件事,皇上或许还会不计前嫌,可现下……哈、哈,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皇上若不趁此时将他斩草除根,他便要感到万幸,还想要皇上额外开恩,岂是一个难字说得清。
“大哥,你和皇上当初在太央殿上的事,小弟岂会不知;不过,你要皇上回心转意,也并非是不可能。”
“泫纭有法子?”难道他想到了什么吗?
“法子倒是没有。”石泫纭叹了一声,还能有什么法子?
石泱漭脸色一沉,开口道:“若是待会早朝,皇上要定为兄的罪,为兄会想办法让你置身度外,不受刑罚。”
他一心只想着救李宸,可实际上,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遑论其他。
“大哥,小弟是没个好法子,倒是有一个好法宝。”石泫纭极其神秘地道。
☆ ☆ ☆
太央殿上,大唐皇上正坐龙位,文武百官皆俯地诏安。唯石泱漭位于太央殿外,引领而望,只等着水落石出的那一刻。过了半晌,殿堂传来太监的传唤声,石泱漭才徐缓入内。
一入太央殿,石泱漭双脚跪礼,手持笏板,诚敬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过了良久,皇上仍是在龙座上,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偏也不准他平身;太央殿前一片寂寥,也在这滞闷的气氛中,慢慢地喧嚷起来。
满堂的嗡嗡声成了嘈杂声,既像是闹市中的人群喧嚣,又如节庆时的热烈呼腾,是存心让石泱漭难看了。
“石卿,你可知罪?”待喧哗声渐歇,皇上才徐缓地道来。
“微臣不知何罪之有。”太央殿上,文武百官林立两旁,唯有他一人跪礼在中央,是摆明让他难堪。
“还不认罪!”皇上大怒。“朕要你寻回李宓、李宸双生公主,你却在寻获李宸公主之后,将她私藏于府中,视朕的谕旨为无物,你可曾将朕放在眼里!”
“微臣不敢!微臣实是有事向皇上禀告。”石泱漭无顾他的怒气冲天,只是照着脑中的计划行事。
“哼,朕要瞧瞧你还要狡辩什么。”
“微臣早在数日之前,便已寻获公主,可碍于她沦落街头,身份难以评定,遂多花了一些时间。”
石泱漭虽跪于殿堂上,却一派轩昂、口若悬河。
“一派胡言!朕倒是听了一些与你所说不同的话。”皇上勃然大怒,拂袖而起,立于龙座之前。“石府侍从伯晋同朕禀报,公主在石府已过了近两月,而你却和公主身不离影,同宿同眠!你可认罪?”
“微臣……”该死,他没想到伯晋居然会摆他一道,这下子……
“还不认罪?”皇上再问。
“微臣确实是和公主同宿同眠,可臣不认罪,臣不知何罪之有。”承不承认,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倒不如趁早说。“你玷污了公主的清白,竟然还不知罪!”
“微臣愿迎娶公主。”
“大胆,你忘了一年前,在这太央殿上,你同朕说了什么?”皇上的嘴露出了阴森的笑。
等着为广平公主报仇,他真是等得很久了。石氏一门,原是开朝元老,若不是犯了滔天大罪,是绝不能革其职、杀其人;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连犯,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广平爱女,朕可要砍他的头来祭你的魂了。
“臣……曾经发下毒誓,绝不再同皇室联婚,若是再犯,必将……”石泱漭沉痛地闭上眼。
“必将如何?你当着朕的面,文武百官的面,大声的说给朕听听。”他的双眸布满血丝,实不为人君之范,一心一意,只想置石泱漭于死地。
“必将自刃而死!”
“好,朕就成全你!”皇上露出血腥而满足的笑。“殿前护卫,拿把刀给石大人,朕要瞧他如何自刃!”
殿前护卫立即抽出腰间佩刀,丢至石泱漭的身旁;他缓缓地捡起那一把刀,神色似是万般不愿,且是忿忿不平。
可再气愤,他仍是他的君,而毒誓,也是他自己发的,他没有逃避的借口!
他拿起了刀,像是玩赏,捧在手心里直端看着,像是思索着什么,半晌,他终于拿起了刀,正要往脖子上抹去时……
“泱漭!”李宸至太央殿后奔出,直扑到石泱漭的身旁。
“宸儿?”石泱漭盯着相隔数十刻的李宸,心中满是窃喜,而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大胆!”
“皇上,在微臣自刃之前,微臣有一事禀报。”石泱漭将袖子垂下,盖在李宸的玉手上,隔着衣料,紧握着她的玉手。
“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眼前的一幕,让他乱了心神,他颓然地坐在龙位上问。
“皇上曾说,只要臣能够寻得公主,皇上必能达成微臣的心愿,而微臣找着了公主,是否可以请皇上顺遂微臣的愿望?”这一场战,比起东北丛林、西北沙漠、夏闷冬窟好多了。
他可是赢定了!
“你要朕许你什么心愿?”一股古怪的念头浮上心头。
石泱漭信心满满地道,神色咄咄逼人。“臣要皇上忘了一年前,微臣同皇上所发的毒誓。”
“你……”他不敢置信。“可……这李宸公主是你找回来的,是伯晋……”
“皇上!”石泱漭的双眸幽邃逼人,有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况且,你还没找到李宓公主,你怎能……”
“皇上!”石泱漭端一双灼人的眸子直视着皇上。“君无戏言。”
“好、好。”他一怒。“君无戏言,朕会忘了和石卿之间的不愉快,可朕不会将李宸公主许给你!”
“皇上,公主的清白已被微臣所夺,若不将公主许给微臣,要公主何以自居呢?请皇上三思。”
石泱漭将李宸的爱娇神态看在眼里,心中愈加欣喜。
“好,话说回来,你玷污了公主的清白,朕要拿你治罪!”他再起身,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来人,将他拖出午门,立即处斩!”
“且慢!臣有免死金牌,即使是皇上……也不能杀微臣。”这便是石泫纭口中所说的法宝了。
他不晓得泫纭是打哪借来的,不过,他先用一用再说吧。
“你怎会有此物?”这免死金牌是先父所赐予皇家的,是用来保护皇室子弟,怎会出现在他手里?
“是老夫交给他的。”八王爷自一旁席位中走出,气度雍容。
“皇叔父。”他一愣,跌坐在龙位上。
“石大人的亲弟,石泫纭正与本王结为亲家,这免死金牌是本王给他的嫁妆,请皇上查核。”
石泱漭一惊,原来这东西是他卖身得来的?他听说八王爷和王妃生下一丑陋之女,只要有人愿意娶她,八王爷便会答应他所有的条件;想不到那蠢小子居然为了他,误了自己!
他不能,他绝不能拿自己的事误了亲弟弟的一生,这样子,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八王爷瞧出石泱漭的用意,于是不着痕迹地劝道:“可千万别白费了他的一番心思啊。”
“王爷……”
“皇上!”八王爷转过身,对着龙位上的皇上说:“石大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材,若是如此废了他岂不可惜!”
他顿了顿,再道:“倒不如回复了他一品武官的职,好让他匹配得起公主,再让公主下嫁于他,再让他领兵收服肆虐山莽,找回另一名李宓公主,这才是上策。”
“这……”他不是不懂这中间的厉害关系,可他是咽不下那一口气。
“现下,正是大唐用人的时期,岂能再少一兵一将,请皇上三思,好让那往事随风而散,尘归尘,土归土,让一切烟消云散吧!皇上!”
八王爷一下跪,全体文武百官皆下跪,随着八王爷求情。
“朕……朕答应便是……”
“还不叩谢皇上。”八王爷转过身说道。
石泱漭闻言,挽着李宸的手,一并叩谢。“臣……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