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中,朱翊铮仔细为她解释太后、皇帝、皇妃和皇子之间的关系,谁为谁所生,谁哪一年入宫,出身又如何,讲完还反复考问她,要她记得清楚。
这些复杂的宫廷亲子关系,婵媛早已了若指掌,是以她都能准确答出,但她按捺不住最大的疑问,小声的问道:“王爷,您的生母是哪一位太后?”
“死了。”冷冷的声音回答着她。
婵媛喉头梗住,不敢再问,这些天来,朱翊铮并没有对她恶形恶状,总是冷淡以对,若即若离,再也没有逾矩的行动。
他是冷漠些,但不像传说中那么坏。
“杨婵娟,你在看我?”他一直是连名带姓叫她,虽然喊的是姐姐的名字,但她听起来还是很不舒服,哪像是一种刻意的隔离。
“臣妾……我……”干嘛又怯懦了?她握紧拳,抬头迎视他。“王爷常常看臣妾,我当然也要看回去了。”
“你很大胆,你知道吗?”他拉过她的手掌,为她摊平五指。
少了备战姿态,婵媛顿觉无力,加上新裁的衣裳刺痒着她的肩颈,身上头上又挂满了珠翠环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但她仍仗着气势道:“既是将军之女,焉能不大胆?”
“没错,若非杨浦之女、杨晋之姐,本王绝不可能允诺这件婚事,这世上浊人太多,你们杨家算是比较正直,不过也不全然……”
“王爷先褒后贬,臣妾不解。”婵媛生气了,她绝不允许别人讲她杨家的坏话。
“那天杨将军离开,常洛也去送行了。”
朱常洛,当今的皇长子,最有希望当太子的十岁孩童?婵媛不解地望着他。“皇子关心国事,他送将军远行,也是应该。”
“听说杨浦是常洛那边的人。”朱翊铮冷笑道:“也难怪王恭妃有恃无恐,只送你一对金饰,而郑贵妃却要百般笼络我的新妃子,又送丫头又送珍珠了。”
“王爷在说什么啊?”婵媛知道父亲一向忠心为国,从不结党营私,怎么又跟皇子和皇妃们有什么关系?
“说起我们的亲事,郑贵妃下了不少功夫呵!那天杨浦回朝,她打听到杨大将军有两个女儿,便迫不及待向我皇兄游说,就指成了这件婚事。”他冷眸与她交错。“郑贵妃受宠,皇兄一直想要她的儿子常洵当太子,偏偏我这个常洵侄儿是老三,王恭妃的常洛是老大,朝中大臣老是吵着皇兄立常洛为太子,我皇心烦,干脆谁都不立,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婵媛点点头,这事吵好多年了。
“郑贵妃虽然恃宠而骄,但是立太子这件事,她还是得下点功夫。她大概以为笼络到你杨婵娟,就可以笼络到杨浦和我这位五王爷了。哼!她还指望我在皇兄面前帮常洵说话!”朱翊铮仍然握着婵媛的手,却是愈捏愈紧,眼神也变得锋利冷酷。
“王爷说话,不要捏人啊!”婵媛甩掉他的大手,心疼地看着自己被捏红的指节。
“杨婵娟,你明白我跟你说的话吗?”他突然又抓起她的手腕,直接逼视到她的明眸方寸之间。
“明白。”他的灼灼热气不断薰炙她的大眼,婵媛只好拼命地眨眼。
“你再说一遍本王的意思。”
“你的意思就是说,你不要被郑贵妃笼络,你也不要我爹被笼络,你就是要常洛当太子……”
“错!谁当太子都与我无关,五王爷向来只陪皇兄吃喝玩乐,你明白吗?”
“明白。”霸道!霸道!婵媛心中骂过了千百回,眼睛眨得快流泪了。
“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日后只要本王听到你帮哪一位皇子讲话,立刻就废了你这个王妃!”他口气渐凶,冰眸冷得吓人。
他又把她捏痛了,婵媛用力一挣,也是怒吼道:“废就废,我也不用你成天威胁我!”
完了!像座山的他又靠过来了,那阴影笼罩着她的身子,眼睛像是要把她吃掉,他举起了右手,他……他会打人吗?
婵媛捏紧拳头,准备拼着不当王妃,也要和这个冷面王爷一决雌雄。
“稚气!”朱翊铮笑了,眸子里闪过一丝温煦,他伸手抹了她颤动的眼皮,轻轻吹了一口气。“别眨眼了,再眨就看不到你那对漂亮的眼睛了。”
这是赞美还是讽刺啊?那口热气让婵媛重重地眨下眼皮,随之又用力撑开,努力和他瞠视,看看是谁的眼睛好看!
他又按了她的眼皮,不小心抹下她脸上敷了老半天的脂粉,再看到她不经意嘟起的小嘴,忍不住以指头点了一下,声音低沉得魅惑人心。“只有小孩子才敢跟大人吵架,而你,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
他竟然在她脸上摸来摸去,婵媛又恼了,反正她早就不想当王妃,今天她就死谏吧!“王爷,您也像个小娃娃一样喜怒无常。”
喜怒无常?!
朱翊铮大受震撼,这不就是他对当今皇上、他的皇兄的感觉吗!
皇上生性多疑,任意妄为,对宫女、太监看不顺眼就拉出去打,往往把人打死了,他还在那边饮酒唱歌。
皇上宠郑贵妃也宠得不像话,有大臣上书规劝不可立三子常洵为太子,他竟然把大臣梃杖下狱,最后仍是李太后出来说项求情。
自万历十四年以来,皇兄就不再上朝,整日在宫中玩乐宴游,皇兄有着整座江山任其挥霍放荡,喜怒无常的个性也更为突出,而他朱翊铮看清皇兄的本性,私下痛恨鄙视,徒为天下生民担忧,却又莫可奈何。
原来,皇族的血液都是一样的污秽,他们兄弟是同一个性子呵!每当他要进宫的时候,一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宫廷秽事,他就会无来由地生气。
怒,是因为他身为朱家子孙,喜,是因为她的直率……
如果她再软弱些,他可以继续威吓她,让她服服贴贴地顺从他,他仍是传说中的冷酷五王爷。但是今天,她就是一阵惬意的春风,不让他的冰山凝结。
“嗯,王爷……”婵媛不知道朱翊铮在想什么,过了半刻钟了吧,见他一下子握拳,一下子低声叹息,忽然眸子又闪闪发光。
她真的把他激怒了。
唉!早知道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弟弟也是一头小老虎吧!她应该把遗书写好。就不知他要如何处死她,绞死?砍头?饮毒酒,还是一刀刺死?
她低下头,有点害怕,有点感伤,总算不负父亲所托,帮姐姐完成任务了。
车停了下来,外头有人喊道:“五王爷,西华门到了。”
“好!稍待下车。”朱翊铮吩咐完,又伸手问道:“你有没有帕子?”
原来是要绞死她,婵媛掏出一条丝帕,咬着下唇道:“这帕子不够长……”
“够了。”他拿起帕子,拭上她的脸颊,柔声道:“不要咬唇,胭脂都掉了。”
他左手扶着她的背,右手在她脸上细心抹拭着,婵媛感觉他怀抱的热度,还有他嘴里呼出的气息,那么近,那么热,是完完全全的阳刚味道,却又有着一股奇异的温柔。
“王爷,您在做什么?”好舒服喔!这样死掉也不错。
“方才碰坏王妃脸上的脂粉,现在帮你抹匀。”
“琥珀在车子外面,我请她帮我补妆。”
“不用了。”他凝视她的如醉黑眸,那大眼仍是轻轻眨动着,却忘了和他相瞪。大概是因为他拥抱的缘故,她两颊腓红似火,犹胜任何色泽的胭脂水粉。
很美,除了稍嫌稚气的眼神。
“杨婵娟,你十九岁了吗?”
吓,婵媛如梦初醒,握紧了拳,忙道:“是的。”
他不解为何她老是喜欢握拳,是想找他打架吗?
他仍然凝望着她,直到车外随从又喊道:“请王爷、王妃下车。”
他揽住她,真情难禁,匆匆地在她鬓边印下一吻,她实在太稚嫩,他身为堂堂大明王朝的五王爷,竟然没有勇气亲她的嘴。
其实不用亲嘴,她已经茫茫然了,一双大眼痴痴眨着,早就搞不清楚方向。
“走吧!我的王妃。”他执起她的手,带她走入了深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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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融了,花开了,枝头青嫩的绿芽热闹地争相出头。
婵媛坐在窗前,左手撑着下巴,右手轻抚鬓边发丝,望向庭园水池中的一对鸳鸯。
到底是谁放了这对鸳鸯到池里?那天朱翊铮就问了,但是没有人知道。
管他是谁放的!有漂亮的鸟儿可看,她和喜鹊也不闷了。
“王妃,你在想什么?这么开心?”琥珀在房里帮她换被单,或许是春日和暖,她也是眉开眼笑的,不似平日的严肃拘谨。
“我在看鸳鸯啊!”婵媛转过身,笑道:“琥珀,你太勤快了,这床单不用每天换,不脏的。”
“可宫中都是每天换的,王妃最近不也到过宫里几次,那里的布幔、纱帐、床单、枕巾都是每天换洗的。”
“好麻烦喔!”婵媛想到了光鲜亮丽的宫苑,想到几个在床上、椅上蹦蹦跳跳的皇子、公主,又是笑道:“不换也不行,那天在郑贵妃那边,常洵还把整张桌巾给掀了。”
“常洵小皇爷聪明活泼,很得万岁爷欢心。”琥珀故意压低声音,左右张望了一下。“听说万岁爷想立他当太子,可是反对声音太多。”
这是朱翊铮最避讳的话题,但是婵媛好奇心重,今天趁他不在府内,她得问个清楚。
“皇上最大,他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了,还管那么多?”
“王妃所言没错,但是万岁爷上面还有太后啊!太后向来管教万岁爷严厉,外头又有一群迂腐的儒生,说什么不立皇长子就是动摇国本,惹得万岁爷不高兴,过去奴婢在郑贵妃那边,常听到万岁爷叹气。”
“当皇帝也很不开心喔?”皇帝的弟弟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啊!郑贵妃常劝万岁爷保重龙体,以国事为重。”
“郑贵妃人真的很好耶!”婵媛想到她和善殷勤的笑容。
上回她进去郑贵妃的内宫,朱翊铮不能陪同,那郑贵妃拉了她的手,嘘寒问暖,谈笑风生,还送了好多绸缎给她,后来朱翊铮见到礼物,只是冷笑。
“是啊!贵妃待我们下人也很好,偏生外头有人造谣生事,中伤贵妃。”
“那是他们没有见过贵妃,又爱编造宫廷故事,还上了茶坊说书呢!”
琥珀低头摺起换洗的床单,露出一抹看不见的诡笑。
这厢婵媛又想着,郑贵妃人好,王恭妃人也很好啊!李太后看起来很凶,可是其实很慈祥,倒是皇上长成一团肥肉,她没有什么好印象。
也许,他们姓朱的只有五王爷还人模人样,偏生他只喜欢男人……她不自觉地抚上鬓发……那他为什么又亲她?
“呜呜!小姐!”正陷入绮思时,喜鹊慌张地哭着跑进来。
“你又被谁吓到了?”这几个月来,这种场面司空见惯。
“还不是院子里那个怪物?像块石头动也不动,我走过去时,他突然又动了。”
“是莫追魂吗?”
“不要提那个恐怖的名字!”喜鹊掩了耳朵,闭眼大叫。
“他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婵媛笑着拉开她的手。“每回王爷出门,就叫他来保护我们,不要怕他啦!”
“他那张死人脸,人家看了就怕啊!偏偏他老盯着人家看,每次我走过院子,他就要跳出来吓我。”喜鹊拍拍胸脯,安慰着自己。
“你真是没长进,你起码被他吓上十来次了,胆子还没练大了呀?”
“小姐也是怕王爷啊!”喜鹊抓了把柄,反过来挖苦婵媛,以指头抹着脸颊道:“你每次见了王爷,总是低了头,好害羞哟!”
“我哪有啊?”婵媛脸上一热,但她很快地握紧拳头。“我每次见到他,就是准备战斗到底,你没看到我这只拳头吗?他敢欺负我,我就一拳打倒他。”
“小姐好棒呵!”喜鹊高兴地拍着手。“顺便连那个死人脸也一起打倒!”
“对!我们杨家主仆同心协力,就不怕他五王爷的恶势力。”
琥珀听不下去了,她早就察觉身后有人,她故意低头转身,以软绵绵的胸部去碰撞那个昂藏身躯。
“啊!王爷……奴婢失礼!”她重心不稳,就要倒下。
朱翊铮握住琥珀的臂膀,将她往怀里一带,她就整个人贴上了他的胸膛,也稳住了脚步。
仿佛在那片刻之间,她以指头揉抚着他的心口,丹凤眼波光流转,妩媚如花。婵媛心头一动,眨了眨眼,定睛一看,朱翊铮已经扶琥珀站好,沉声道:“你下去吧。”
“谢……王爷。”那声音既颤抖,又娇媚,令人心猿意马。
朱翊铮望看她婀娜的身影,嘴角勾起招牌冷笑。
喜鹊早已吓得躲到婵媛身后,连和王爷请安也忘了。
“王爷,拜托你下次进来,请敲门好吗?”婵媛立刻忘掉方才的诡异感觉,又握紧了拳头。
“这是我的房间,为什么要敲门?”他脸色也变得很快,笑意盎然地看她。
“你总是这样子吓人。”
“喜鹊,我比较吓人,还是追魂比较吓人?”他转过脸问着。
你们都是吓死人不偿命的恶鬼啊!喜鹊在心里大哭,嘴上只能结结巴巴地道:“没……没吓人……我……我……”
“近午了,追魂大概饿了。喜鹊,你去送饭给他吃。”
“是!”呜呜,莫追魂自己不会去盛饭吃啊?看来她喜鹊掉入王府火坑里,再也难以超生了。
房里只剩下朱翊铮和婵媛,婵媛生气了。“王爷,你又欺负喜鹊?”
朱翊铮伸出右手拳头,微笑道:“我们来比比拳头,看谁能打倒谁?”
事到临头,婵媛哪敢真的和王爷对打?她瘪了嘴,转过身不看他。“你年纪大,身体大,力气大,你是大欺小!”
他走到她身边,仍是抓起她的小手,为她摊平五指,这是他最爱做的动作。“杨婵娟,本王是什么都比你大,但是你的胆子更大。”
“臣妾自知死罪难逃,任凭王爷处置。”不知为什么,朱翊铮愈是不和她计较,她愈是要和他斗气。呵!他又在“玩”她的指头了,他玩男人还不满足吗?为什么还要来玩她?
“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不要每次活啊死啊!我还得留你这个王妃当幌子,免得皇兄又要逼婚。”
讨厌!讨厌!他捏痛她的指节了,婵媛气得大喊:“你们姓朱的,谁又讲理了?要赐婚就赐婚,要赐死就赐死……”可恶!又是姓朱的!她又触动他最深沉的痛恨了。
“好!你要我不讲理吗?”他蓦地将她推到墙边,眼眸变得冷凝,双手紧紧压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弹,语气冰寒。“说!方才你和琥珀在说些什么?”
“我们聊女儿家的事,不用你管!”她别过脸,避开了他的热气。
“是我王府里的人,我就要管,你们在谈立太子,不是吗?”
“你偷听我们讲话!”
“杨婵娟,我已经警告过你,叫你不要管皇宫的事情,你还不懂?”
“我没有管!我只是聊聊进宫的新鲜事,又哪像你整天不说话?什么事都搁在心里,闷也闷死了。”
他是这样吗!朱翊铮一愣,松开了她的手,但仍然狠狠地望进她慌张乱眨的大眼。“本王希望你有自知之明,就算你想帮常洵敲边鼓,本王也不会听的。”
“我什么鼓也不敲,我只敲和你朱翊铮宣战的战鼓!”
她瞪大眼,鼓起的腮帮子也胀红了。
稚气!他就是没办法对她动怒,毫无心机的她,讲话坦率直接,喜怒全形于色,但天真若此的她,却也最容易被人陷害设计。
他突然想把她藏起来,不愿看她受到伤害。
“你不听我的话,今天罚你不准到院子玩,我会叫追魂过来守这扇门。”
“你怎么可以这样啊?”太霸道了!婵媛大声嚷着。
朱翊铮走了出去,她立刻冲出门,但院子里的莫追魂动作更快,他飞身挡在房门前,恭谨地道:“王妃,请留步。”
讨厌!她和喜鹊同仇敌忾,开始讨厌起这个动作神速的怪物了。
她用力关上房门,不再理会外面的怪王爷和他的怪侍卫,一低头,看到手腕被捏出一圈的红肿,上面犹有他指头的热度,不会痛,但是……
她蓦然心头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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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婵媛又抱着被子哭了。
这些日子来,她哭过无数暗夜,心里想着父亲、姐姐,还有晋哥哥。
过去父亲和晋哥哥不在家时,她并不觉得寂寞,她有一个疼她的姐姐,偶尔婵娟身体快活些,还会到厨房做菜给她吃,姐妹俩看书、聊天、坐轿到城外赏景、逗喜鹊玩耍,日子过得很快乐。
如今婵娟去追求她的幸福了,她要为姐姐高兴才对啊!
若婵娟不出走,她想她还是会代姐出嫁。也幸亏她真的代姐嫁给五王爷,否则婵娟一定会被五王爷气得病情加重了。
不能哭呀!要想快乐的事呀!婵媛泪湿枕巾,仍然遏止不了泪下如雨。
她好累,每天面对朱翊铮,就像面对敌人一样,诡异多变,难以预料。
她知道他不会杀她、打她、骂她,但他喜怒无常的个性令她心慌,尤其在谈起皇宫内廷的事,他就好像变成另一个恶人,冰冷的目光随时可以杀死人。
其实,他常常在深夜无人时来找她,静静坐着,不讲话,也不生气,好像是在沉思,往往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在这种情况下,无聊的她只能陪坐一边,翻书、吃东西、喝茶,再偷偷瞄看他的脸孔。
没错!她喜欢看他,他很耐看,浓发、剑眉、黑眼、直鼻、薄唇,微有须根的下巴,还有那挺拔的身躯,在在都是一个令人心动的男人。
可是,他只喜欢男人……
婵媛哭得更厉害了,她不想再看到五王爷,她想回家,回去当个小女儿。
“呜……”她爬起身,拿了丝帕抹了眼泪鼻涕,摸索到箱子边,换起那套黑色的夜行服。
门外的莫追魂早就去睡了,朱翊铮睡在隔壁书房,两人隔了一道墙,她不相信他还会半夜起来敲她的门。
带了一把护身的匕首,她轻悄悄推开门,掠过偌大的院子,无声地爬出墙外。
夜深人静,她尽情地在大街奔跑,享受自由的空气,脸上绽出开朗的笑容。
来到自家的将军府,从后院最矮的那堵墙爬了进去,慢慢地跺到自己的房间前。
打开门,没有人;再走到婵娟的房间,打开门,没有人;步伐慢慢拖着,再走到杨晋的房间,打开门,还是没有人。
亲人都不见了,她能找谁呀?
忆及昔日欢笑,她忍不住心底的虚空难过,靠着廊柱,放声大哭。
“什么人啊?”将军府如今人口单薄,只有老管家赵叔一家和几个忠实的老仆人守着门户。
“是赵叔吗?”婵媛抹了泪水。
“是二小姐!”赵叔举起烛火,不可思议地叫着。
“哎呀!二小姐!”披衣而起的赵婶也是兴奋大叫。
“赵婶!”婵媛抱住了赵婶,伏在她肩上大哭。
“二小姐,你怎么回来了?”赵婶看着婵媛长大,心疼地搂着她,拍拍她颤动的肩头,看来小姐是在王府受委屈了。
“我……我想找姐姐……呜……”
赵叔和赵婶对看一眼,交换一个无声的叹息,赵婶只好又拍拍婵媛的背。
“唉!二小姐,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一定先赶去王府报讯了。”
“我了解。”婵媛吸了鼻子,眨下一串晶亮的泪水。“只是……我总以为,回到这边来,就可以知道他们的下落。”
“二小姐,你就不要担心了,我家阿大往南边找,阿二往西边找,应该很快就找到大小姐和晋少爷了。”赵叔说得心虚,愈讲愈小声。
天下那么大,茫茫人海中,如何去找两个人?
赵婶帮婵媛理了鬓发,爱怜地问道:“二小姐,你在王府里好不好?喜鹊没有照顾你吗?”
谈到王府,婵媛好不容易稍微平静的心情又被牵动,哭道:“那个怪王爷,呜……他有时候对我很好,有时又很凶,他怀疑我和郑贵妃有勾结,呜呜,那些什么贵妃的,我本来都不认识啊!”
二小姐,你向来是让人家疼的呀!”赵婶心疼不已,只能拍拍她的背,不知如何安慰她。“王爷不会打你吧?”
“没有。”婵媛看到熟悉的家人,心里也踏实些了,她擦了泪水,强笑道:“我没事,我绝不会让人家欺负我的,你们千万不要告诉我爹,我不要他担心。?
“我们明白。”赵叔点头回答。
“本来我一直想找个日子回来看大家,可是王爷老是要跟着过来,我就不敢回来了。”
“二小姐,你守好五王爷那边,别管我们这些老人。”
婵媛望望掉到西边墙头的月亮,风吹影动,她抓紧了赵婶的手,还是流泪了。“赵婶,你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有姐姐的消息,一定要赶紧通知我。”
“知道了,二小姐,你该回去了。”
依依不舍,再看一眼住过的院子,婵媛让赵叔赵婶由后门送了出去。
归去的脚步不再轻快,而是无比沉重,眼泪就像克制不住的洪水,一路流回了王府墙边。
天色已由墨黑转为暗青,很快就天亮了,她哭了一晚,早已浑身无力,笨手笨脚地爬过墙头,摔了好几步,这才摸回自己房内。
又要过那种身不由己的生活了,她用力抹掉眼泪,毅然握紧拳头,告诉自己,睡一觉就好,睡足了,精神好了,自然就有和朱翊铮战斗的力量。
就在她进房的同时,她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注视着她,柔和、专注,却令人难以费解。
这一路来回,他为她打倒四个巡夜士兵、两个王府守卫,还帮她引开一大群野狗,但这个小丫头哭昏了,竟是浑然不知觉。
还亏她练了一身武艺,看似勇敢好强,其实骨子里,她仍是需要别人疼借保护的小妹妹。而他,将是护卫她一生的人。
在蒙蒙天光中,他轻快无声地走进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