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处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置身其中,总免不了有被吞没的感觉。而 这也是现在阿生站在这天桥上,望着这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都市丛林时,脑中唯 一能浮现的想法。
或许就如若月所说的,他真的是一点用处也没有,除了替她带来麻烦之外, 什麽也做不到,不然为什麽就连替她送个稿子,也弄得自己如此狼狈?在这陌生 的街道之中,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怎麽走?
他用力的抱紧胸前的稿子,这是若月一心挂念的东西,他刚刚还在她的面前 大言不惭的说会替她送达,可现在他却连自己处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
身在“同居”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是失忆的,可是却没有什麽深刻的感觉, 因为那儿的生活是如此的单纯,没有来访的朋友和邻居,接触的都是住在“同居 ”的人们。任何的事情一下子就能熟悉,让他有一种彷佛自己以前也身处同样的 环境的感觉,这失忆也就一如空气般让他明知有它,却又老是忘了它的存在。
这一出了“同居”,举目四周,对他来说却没有一处不陌生,他甚至怀疑起 自己曾居住饼这个城市吗?否则为何他连一点点的印象也没有?
他真的不喜欢这种完全无能的感觉,而最让他挫败的是,他完全无法为若月 做任何一件能帮得上忙的事。
为什麽面对她那种近乎自虐的行为,他却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制止她呢?
他知道她并不是一个真的很爱钱的人,若真是如此,她也不会收留他,她会 这样拚命的赚钱,一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
只是她的理由他不知道,而她也不可能说给他听罢了!
不过,她为什麽要把她的事说给一个根本对她没有帮助的人听呢?她是一个 如此独立的女子,对她来说,与其把时间用来诉苦,还不如拿来赚钱实在一点吧 !
一想到这里,阿生竟然有点恨起失忆的自己,如果他没有失去记忆,或许他 就可以赚很多的钱,这样若月也就可以不用这样辛苦了。
他真的好想能为她做什麽。
可是,他又能够做些什麽呢?他连送个稿子都能迷了路,像这样的他,到底 能为若月做什麽样的事呢?
“你不是乐器店的那个大哥哥吗?”
一个陌生中带点熟悉的女孩子声音从他的背後响起。
“你是……”阿生有些疑惑。
“哎呀!你忘了吗?我叫岳紫湘,你可以叫我阿湘。我们上次在乐器店见过 面,你还帮我的琴调过音呢!多亏你帮了我,我才能在这一次的检定中顺利通过 ,而且教授还说要帮我写推荐信呢!”岳紫湘兴奋的说。
上次他露了那麽一手之後,她对他简直只有“崇拜”两个字可以形容,可惜 忘了留下他的联络方式令她扼腕好久,现在好不容易让她在街上遇上了,这天大 的幸运,教她怎麽能不兴奋呢?
“喔 我想起来了,那把柯丁和艾福斯制作的小提琴。”阿生这才想起。
说真的,他发现自己除了对若月之外,对其他的人的长相似乎都没多大的印 象,就连天天见面的其他“同居”室友,他也只是能够分辨而已,更不用说眼前 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孩子了。
而他会对她还留有印象,只是因为她有一把相当不错的琴。
“对呀!就是这把琴。”紫湘拍了拍肩上的琴。
“这琴还好吧!”
“何止好,它的音准极了,我第一次发现,音调得正确对一把琴来说有多麽 重要。”她一脸兴奋的模样。
“那是一把好琴,你要好好的照顾它,一把好琴可以用上十年、百年,它的 音还是那麽的空灵清澈、令人动容,每个小提琴家都会为了拥有这样的琴而引以 为傲。”阿生露出笑容,任何有关音乐的事物,永远都能攫取他最多的注意力。
“你要不要拉拉看?”岳紫湘突然提议。
“我?在这里?”阿生微皱起了眉头。
“有什麽不可以?音乐本来就没有限制,更何况人群懂得你的音乐就是知音 ,不明白的对他们来说便是充耳不闻,公开和私下没有什麽差别,不是吗?”岳 紫湘是典型的艺术家,做起事常常是我行我素。
“而且你的音感这麽好,琴一定也拉得很好,我真的很想听听看,这样的琴 在真正厉害的人手中能会发挥到什麽地步,这样我才知道我还要多努力,并如何 将这把琴发挥到极限,不是吗?”
“这……”不知怎麽的,他对在这麽多人的面前做这样的事觉得有点不安。
“难道你想看着这把琴因为我不知道它的极限而被我埋没?”岳紫湘看出他 的犹豫,连忙再加把劲。当她看见他的表情时,她就明白她押对宝了
一个爱琴的人,绝对舍不得让一把好琴就这样被埋没的。
“好吧!”
阿生接过了琴,架在肩上试了几个音之後,深吸一口气,以极其优美的手势 将琴弓放到琴弦之上,一开始就是几个连续急促的音符。
岳紫湘一听,就明白这是韦瓦第的四季小提琴协奏曲中夏季的第叁乐章,她 兴奋的几乎要跳了起来,她原先也只是猜测他有着很深的音乐底子,可怎麽也没 想到他会用这样高难度的曲子来演奏。
这乐章,写得是夏天突来的雷雨,雨势又急又凶,所以乐曲中的音符也有如 千军万马的狂奔,一 出而不可止。
若不是有着相当高深的演奏技巧和长时间的练习,别说是不看谱的现场演奏 ,即使有了谱,也不一定能如他一般,彷若行云流水般的滑出一节节的音符,让 琴音在他的指间跳跃得有如拥有自己的生命,而整个空间也因为这令人叹为观止 的乐章而共鸣震颤。
这夏天的雷雨打入的是每一个有幸听到这场演奏的人的心坎里!
阿生的琴音方落,四周是一阵奇异已极的静默,而後不知道是谁先拍下手, 像是有传染性的便一个接着一个,最後是一阵如雷的掌声。
这一曲奏罢,一种奇怪的感觉浮上阿生的心头,他感觉到有什麽东西似乎挣 扎着要浮出他的脑海,可是那感觉又像雾里看花一般的教他看不真切;当他隐约 好像要抓住什麽的时候,一阵震天的安可和掌声把他从自己的世界一下子拉了回 来。
他这才发觉他的四周竟然聚集了为数不少的一群人,吓了他好大一跳,他甚 至因为这样的人群而感到不安和难以呼吸。
“真的好好听,这是什麽曲子?”
“你是打哪儿来的?学多久的琴才能拉得像你一样棒?”
“我听过不少的演奏,可是,你的是我听过最棒的。”
“原来古典乐是这麽的美,我决定要倒戈了。”
每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相发问,把阿生吓得连连退了两步,他有些不知 所措的看向一旁的岳紫湘。
“你真的是太棒了,你比起我的教授还厉害上好几倍,为什麽我从来不知道 有你这号人物?只是一首曲子就可以感动这麽多人,你竟然独享这麽美的音乐, 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
“我自私?”阿生吓了一跳。
“你没发现你的音乐有多令人感动吗?”
岳紫湘一扬手,阿生看向四周,他看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是那种对音乐的 感动,及对音乐的热忱……
他怎麽会觉得人群是恐怖的呢?他们对音乐也有着和他一样的感动啊!
或许,他还是有些事能做的!
“谢谢!”阿生举起琴弓,向所有的人行了一个绅士礼,算是谢过大家对他 的鼓励,而心上那浓浓的不安也霎时化为乌有。
他将琴放回琴盒,这举动让人群渐渐的散去,他心中也渐渐生出一股对自己 的自信心。
等着所有的人都散去之後,他方开口问岳紫湘:“你想,如果我想找一个工 作,我该去哪儿找呢?”
“嗯?”岳紫湘微微的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出声,“你需要找工作?”
阿生肯定的点点头。
“以你的实力,去音乐学院当教授或是去交响乐团当首席的小提琴手,都不 会有问题的,再不然,你如果有兴趣作词作曲,你也可以试试看,说不定被人看 上,那你就有白花花赚不完的银子了。”岳紫湘扳着手指数着。
她有些不明白像他有这样的才能和技巧,一定是从小接受完整的音乐教育, 怎麽可能会没有自己的方向呢?
“作词作曲很好赚吗?”阿生好奇的问。她的话让他心中生出一丝希望。
如果他能够赚很多的钱的话,或许,他就能对若月有点帮助,至少他可以把 欠她的先还她一些。
“会红的话,要赚钱就是很容易的事,像一些广告曲、流行乐或是舞台编曲 ,只要是做得好,随时都有人拿大把的钞票等你。”
“真的?不过,为什麽你这麽清楚?”阿生有些不解。
“那是因为我叔叔就是开广告公司的,我多少有些了解。这一途是好赚没错 ,不过,我不会建议你去吃这一行饭,做商业音乐根本就是埋没你的天分,你的 实力绝对能在世界乐坛占有一席之地。”岳紫湘不赞同的说。
听过了阿生的演奏,在岳紫湘的心中,他简直就是神。
“可是……”阿生皱起眉头,对现在的他来说,能为若月做点什麽,比在世 界的乐坛占什麽一席之地还要重要许多。
岳紫湘看阿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白他可能有说不出口的理由,她点点 头的由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
“这是我叔叔的公司,如果你真的有兴趣,就去这儿报上我的名字,这样他 就会帮你安排了。”
“谢谢你。”阿生笑得好是开心,因为他知道自己终於可以为若月做点什麽 了。
“不用谢我,这就算是还你一个人情好了。”
面对阿生灿烂的笑容,岳紫湘有些赫然,她不明白为什麽眼前的明明是个大 男人,为什麽他脸上的笑容却能乾净得一如天真的孩童?
也或许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奏出如此撼动人心的音乐吧!
※※※
睡了一觉的若月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虽然身子仍是有些热度,但至少 脑袋里剧烈的疼痛已经消失大半。
这些天来,她几乎每天都是在桌上赶着翻译的稿子,累的时候,也只能趴在 桌上闭目个几分钟,感觉好久没有像这样好好的躺在床上睡觉。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阿生的话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铃!铃!铃!”突来的电话铃声把若月吓了一跳,她皱起眉头有些不解。
这是房间里原就有的电话,虽是免费提供,但是她连房租都是免费的,也就 不好意思再占用电话,更何况她连赚钱的时间都赚不够,哪来的时间和人家电话 聊天?所以她几乎没有把这儿的电话给过人,怎麽可能会有人打电话给她?
等等!她突然想起她曾把电话给过一个人!
她连忙接起电话,那话筒传来的果然就是她脑海中的人儿。
“喂?可情?怎麽会打电话给我?是不是稿子有什麽问题?”若月不解的问 ,她知道楚可情也是大忙人,根本也没有什麽时间可以和她闲话家常。
“我还稿子咧!你怎麽可以放我鸽子,不是说好今天交稿的吗?为什麽到现 在稿子还没有出现?”电话那一头是楚可情气急败坏的声音。
“稿子还没到?这怎麽可能?我已经请人送过去了呀!”若月整个人弹了起 来,一手抚着似乎又隐隐作痛的头。
“你请的是什麽样的白痴?就送个稿也会送得连人影都不见。你知不知道上 头会出叁倍价钱就是赶着要东西,现在什麽都没有,你教我怎麽交代?”或许是 真的等急了,也或许是被上头的人逼急了,这会儿一向好说话的楚可情的口气也 冲了起来。
“稿子没有到你的手中是我的不对,不过,你讲话不要太过伤人,他就算是 白痴也只许我骂他,你没有资格这样讲他。稿子我一定会在今天交到你手中,不 然别说叁倍工资,就连本来的工资我也不要了行吗?”若月也吼了回去。
若月这一吼,原本楚可情高涨的怒火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语气里满含着惊 疑。
“你没说错吧?你不要钱?你是病了还是疯了?还是我打错电话?钱耶!我 竟然听到一向视钱如命的白若月说出这种话!那个替你送稿子来的是什麽叁头六 臂的人物,竟然可以让你这样护着他?”
套句现代用语,文雅一点的说法是 天哪!这真是太神奇了;而直接一点 的用法就是 看到鬼了!
要若月把到手的钱就这样往外推,这比在这科学的年代见到鬼还难!而她刚 刚真的听到这种话从若月的口中说出?!
“我哪有护着他?他也不是什麽叁头六臂的人物,他只不过是一个我上辈子 欠了他,这辈子来讨债的人而已。”若月没好气的说。
如果不是她上辈子做了什麽对不起他的事,这辈子她怎麽会让他给缠得脱不 了身呢?
“是喔!你怎麽说都行,只要快点把稿子给我,你高兴指着太阳说是月亮我 也没有意见,就这样了。”说完,楚可情也不等若月回答就挂上电话,让若月到 口的反驳只能硬生生的吞下肚子。
若月没好气的把话筒用力的放回电话上,就像是恨不得这电话是某个人的头 一样,某个该为这一切负责现在却又不见人影的人的头。
“小力一点,我这老屋子的老东西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花奶奶的声音突然出现,吓得若月差一点掉下床。这花奶奶走起路来可真的 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如果花嫣儿不明说她是人,她绝对会把她当成鬼。
“花奶奶,怎麽这麽有空?”即使内心早诅咒过千八百回的死老太婆,若月 还是一脸陪笑的说,毕竟她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可是人家的,识时务着为俊杰嘛!
“你还有时间寒暄?你不怕那小伙子一去不回,说不得是在哪儿找不着路了 。”花奶奶瞟了若月一眼,眼中的犀利直教若月心惊。
一种古怪的想法蓦地在若月心中窜出,令她机伶的打起冷颤来,看来她下次 得学聪明一点,可别在心里偷偷骂,说不定这老太婆还真听得到。
“他丢了关我什麽事?”纵使心中已经因为老太婆的话而有些动摇,若月的 脸上仍一副与我何干的表情。“说不定他是恢复记忆,自己跑走了咧!”
“嘴硬!不过要是婆婆我让人家这麽侮辱,我也会跑走算了。”花奶奶耸耸 肩。
“什麽侮辱?”若月防备的瞪了花奶奶一眼说。
“咿?你这小丫头片子可别欺负我人老了耳朵不灵光,还是你一向骂了人之 後就算了?那真是可怜了呆呆傻傻的笨小子。”
若月脸一红,“你怎麽知道?是他说的?”
“那呆呆傻傻的小子会说什麽?这可是我的地盘,会有什麽事我不知道的? ”花奶奶丢给若月一个“你也太小看我”的不满低哼。
“那又怎麽样,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月仍是倔着性子硬着嘴,说什麽也不 肯认错。
“是呵!实话,反正那个笨小子只是一个失去记忆又没什麽用的大麻烦,又 不是你什麽人,就算他在外面真的被人骗了,或死在外头也不干你的事,我这老 太婆能做的,也就是每天多注意一下新闻,看看哪边是不是出现了什麽没人认领 的无名男 ,也算是做足了人情。”花奶奶故意在若月的面前一番又唱又说,不 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说相声呢!
“老太婆!你太夸张了!”若月又不是笨蛋,哪会听不出来老太婆的意思是 那个白痴阿生如果有事,该负最大责任的人就是她。
“呛丫头!你心里有数!”花奶奶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
※※※
她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不然为什麽她这辈子会这麽倒楣遇上他呢?
若月站在街上东张西望,看着四面八方的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从哪一个 地方找起。
她从来不知道找一个人原来是一件这麽困难的事,而且要找一个没有过去的 人,更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阿生忘了从前的记忆,他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这外界所有的一切对他来 说,等於是个陌生的地方。她一定是发烧发过头了,竟让这样一个人去帮她送稿 子,这无异是丢一个什麽都不懂的小孩上街嘛!
不过,她就算想反对也没有用啊!
她还记得他坚持要帮她送稿子时,那副不容分说的样子,令她无法反驳,而 早就快虚脱的她,更是连一点反对的力气也没有。
可是你自己也有错吧!她试着不去理会却又不停在她脑中冒出的声音。如果 你不是坚持一定要出门交稿的话,那个怕和人接触的笨呆子会这样做吗?
和他相处这段日子以来,她心中也隐隐明白,他大概不是个习惯和人接触的 人,因为她发现,每一次有人接近他,他都会不自觉的紧张,虽然他的脸上仍是 那温和的表情,可是若月就是能感觉到他体内就像是被人拉紧的弦,紧紧的绷着 。
她常常这麽想,这时如果有人有些突兀的举动,他会不会像小兔子一般拔腿 飞奔?
如果她猜得没错,他一定是个从小生长在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地方。若非如 此,他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如何会有着孩童般的单纯和脆弱?
她一向明白,现实的残酷如何能将那两样东西活生生的撕裂和吞噬,然後人 们会为了自己曾有的天真感到悲哀和可笑。
若月甩甩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个天真到近乎白痴的阿生,连个影 子都还没有着落,她还有时间站在大街上想这些有的没的?像他这样不解世事的 男人,一个人在外头,无异像是将一只没有反击能力的小绵羊丢到狼群之中。
想到这里,若月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她想起社会被种种光怪陆离的事件 ,像他这样不了解现实的人来说,什麽可怕的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懊死!他到底到哪儿去了?
虽然她实在不想承认,可是那个死老太婆说得没错,她的话是真的太伤人了 ,阿生失去记忆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的,她怎麽可以用这麽刻薄的话来骂他?
要不是她用这麽令人难以忍受的话来骂他,他也不必为了证明他不是没有用 ,而自己一个人说要送稿,然後稿子没送到,还把自己送得人都不见了。
要是他真的出了什麽事,最该负责任的人就是她!
自从她收留他起,他就是她的责任了。不管怎麽说,是她将他带回“同居” 的,她就有责任好好的照顾他,而不是让他一个人迷失在哪一个不知名的角落。
一幅他有可能正躺在某个角落,无力的等待救援的画面让她的胃部一缩,让 她胃中少得可怜的东西几乎都要吐出来,她猛吸口气压按住肚子,等待那种恶心 的感觉过去。
“先生?你还好吗?”一个路过的高中女生停下来,问着脸色苍白的若月。
若月已没有力气指正有关自己的性别,“我没事。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个 大约一百八十出头,穿着淡蓝连帽T恤的男人?”
斑中女生摇头,“这街上多的是这样的人。”
“说得也是!”若月暗骂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找个人也不是这麽个找法 !”
“一个人找人是不容易,你还是多找一些朋友帮你一起找好了,人多好办事 。好了,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高中女生再次确定若月真的没事,便转身离开。
“朋友?”若月微愣了一下。脑中浮现的人影是阿生、大胡子,还有“同居 ”那些奇奇怪怪的室友,但问题是,她和那些人根本还称不上是朋友。
阿生只是一个失忆的陌生人,大胡子算是她的恩人兼债主,而其他的不过是 住在一起的人罢了,这些能算得上朋友吗?
可是她再想了一下,她讽刺的发现,自己的四周根本没什麽可以称得上是朋 友的人,她一直忙着赚钱,从来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去维持任何一段友谊。
她一直相信只要有钱,什麽事都无所谓,因为赚钱有理、抢钱无罪,不是吗 ?只要她的经济可以自主,一个人也能够过得很好呀!
只是,为什麽此刻她会觉得如此孤单?
※※※
在寻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仍找不到有关阿生的任何消息後,若月心中的着 急已堆得知台风中的海啸,随时都有倒灌的可能。
初时的她,还可以倔强的告诉自己,她会着急只是想拿回她辛苦了几天几夜 的稿子,等她拿回稿子,那个专门找麻烦的大笨蛋可以哪边凉快哪边去。
可是,在经过遍寻不着的时间煎熬,那初时的倔强已转成了无边无际的担心 ,担心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
她可以不要那叁倍的工钱,甚至可以连那篇稿子都不要了也没有关系,只要 阿生没事就好!只要他没事,以後她再也不会动不动就对他生气,而且,她还会 为对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而道歉。
若月一脸沮丧的推开“同居”的大门正确来说应该是後门,在无计可施之下 ,除了先回家,她也不知道她还能怎麽办?
“你去哪里了?为什麽不好好休息?”
这着急的声音让若月低垂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她瞪大眼睛看着在她面前的 人,正是让她在外面找得快发疯的阿生!
“你是跑到哪儿去了?送个稿子可以送这麽久吗?”乍来的放松让若月把刚 刚的紧张用吼的方式吼出来。
阿生吓了一跳,连忙缩了一下,“对不起,我……我……是依着你说的去坐 公车,可是……可是巷子口是单行道……我想不能走进去,就绕了一圈……然後 ……然後……”
若月叹了一口气的替他吧话接下去,不然等到下个世纪,他说不定还在“然 後”个没完没了。
“然後就赶不上车子了是不是?我真是……”若月气得不知道该说什麽话。 “这单行道是车子在走的,你这“11号公车”管人家单行道做什麽?还绕路绕到搭不上车子?”
“对不……”
“不要说对不起!”若月又是一声大吼。
“I am sorry!”看到若月一蹙起眉头,阿生连忙改口。
“这一句也不要说!”看他那一副戒慎恐惧的样子,令她吐血。
“那我该说什麽?”阿生不知所措的抓抓头,中文的不行,英文的也不行, 难不成要他说日语、法语、德语还是台湾国语?
“你什麽都不用说。”若月举起手,“好,就算你晚了一班公车也不会这麽 久,你又去了哪里?”
“我……怕来不及,就用跑的……”
“你去追公车?你以为自己是路易士?”若月翻了翻白眼,“想当然你一定 是追丢了。”
阿生点点头,“所以我就迷路了。”
“那你怎麽回来的?”
“我看到同一号的公车出现,我就一直跟,跟丢了就等一班再跟,就这样又 回来了巷子口前的站牌。”
若月睁大了眼,该说是他聪明还是傻瓜?
“那稿子你是送到了没?”
“这……我……”
阿生踟蹰了半天,从身後提了一个水桶到若月的面前,若月向前探头一看, 里而是一坨不知道是什麽又黑又臭的东西。
“稿子?”若月大概明白了几分。
“我不是故意的!路上的车子好多又好可怕,有一辆车子差一点撞到一个小 孩……旁边又有水沟……”
“所以稿子就掉进水沟?”若月将头埋进手掌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小孩真的差一点点就被撞到了,我抱住他的时候, 那车子刚好从我的面前几公分的地方驶过去。”阿生看若月一句话也不说,心愈 慌了。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知道我就像你说的什麽事也做不好,说要帮你 送稿子不但没送到,还把你的稿子弄坏了,但我也是很快的跳下水沟去找,可是 水沟黑黑的什麽都看不到,等我找到的时候,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若月的声音从手掌中传出,隐约可以听到抽气哽噎的声音。
“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有多努力才把稿子赶出来的……我……”阿生慌得 不知道该怎麽办了,他知道这份稿子有多重要,他早就想过若月知道了一定会很 生气,只是他怎麽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哭!
“你这大白痴,稿子没了就没了,大不了再多接几个CASE,你知不知道你就 这样一下子整个人都不见,外面什麽样的人都有,像你这样笨笨又呆呆的样子, 被骗了事小,没给车子撞是你命大。而且一出去就连个消息也没有,害我以为你 已躺在哪个地方被人鸡奸了。”若月猛抬头,一边擦着怎麽也止不住的泪水,一 边破口大骂。
“我……”
阿生心痛的想帮若月拭去脸上的泪水,可是若月不领情一把挥开。
“你不要以为不可能,现在这个社会什麽人都有,你又长得这样秀秀气气, 没点大脑的样子,没被人家拐去当鸭算是你走运。”若月气得抓起阿生的手臂就 咬了一大口。
阿生一阵微愣之後,突然明白了什麽,眼中闪过一抹动人的神采。
“你是在担心我吗?”
“收起你那讨人厌的笑,我只是不想……不想……”若月说了半天还说不出 口,恨恨的吸了一口气,“是啦!我担心你,我担心得要死,我这辈子从来没有 这麽担心过一个人!这样子你满意了吗?”说着,更多的泪又跟着流 而下。
她一点也不想去担这种心,她唯一应该担心的只是赚不赚得到钱,不是吗? 那为什麽怎麽也否认不了她真的担心他?
“若月……”
阿生心疼地伸出双手抱着她,紧紧的像是拥着一个受惊的小孩般,不停的轻 轻拍着……